“固体燃料？”


    周平嘴里咀嚼着这四个字，脸上刚刚燃起的兴奋，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凝重。


    天堑！


    他比这里任何人都清楚，这四个字的背后，是一道何等巨大，何等冷酷的技术天堑。


    那已经不是常规兵工的范畴。


    那是尖端化学。


    是这个时代真正的“黑科技”，是横亘在所有后发工业国面前的一座叹息之墙。


    “林所长，我们现有的发射药，无论是硝化棉还是黑火药，它们的能量密度和燃烧稳定性，都远远达不到驱动火箭弹的要求。”


    周平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透着无力感。


    “想要制造出合格的固体燃料，我们需要一种核心原料——硝酸！”


    “高纯度的，发烟硝酸！”


    “而要制造硝酸，就必须先拥有氨气，这是绕不开的工业流程。”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吐出四个字，每一个字都无比沉重。


    “我们……没有。”


    最后两个字，如同万钧巨锤，狠狠砸在绘图室里每个人的心脏上。


    刚刚还因“喀秋莎”而热血翻涌的空气，瞬间凝固，死寂一片，连窗外的风声都仿佛被掐断。


    李云龙脸上的狂热僵住了。


    他听不懂什么氨气、硝酸，但也听明白了，他们被卡在了最要命的原材料上。


    “谁说我们没有？”


    死寂中，林川的声音平静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走到另一块空白的绘图板前，拿起一支新的铅笔，头也没抬。


    “我们没有，但我们可以自己造。”


    “自己造？”周平猛地抬头，满眼都是难以置信，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林所长，合成氨工业……那需要庞大的设备、高温高压的反应条件，还有复杂的催化剂！那是一个国家级的工业项目，我们……”


    “我们没有德国人的联合化工厂，但我们有这个。”


    林川用铅笔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眼神中透着一股绝对的自信。


    “周顾问，你说的没错，常规的哈柏法合成氨，我们玩不起。”


    “但是，我们可以走另一条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中的铅笔再度动了。


    这一次，从他笔尖流淌出的，不再是冰冷的机械结构，而是一张充满了管道、阀门、反应釜的化工流程图。


    这张图，比刚才的火箭炮还要复杂，还要诡异。


    周平几乎是本能地凑上前，只看了一眼，他的呼吸就骤然停滞。


    技术员们也围了上来，虽然看不懂，但能感受到那图纸中蕴含的某种颠覆性的力量。


    “这……这是……”


    周平的视线死死锁在图纸的核心——一个设计极其巧妙的高压反应釜上。


    旁边，标注着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参数。


    压力：200个标准大气压。


    温度：450摄氏度。


    当他的目光移到最关键的“催化剂”那一栏时，他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那上面，林川用清晰的字迹写着：磁铁矿（四氧化三铁）为主要成分，加入氧化铝、氧化钾作为助催化剂。


    “这……这不可能！”


    周平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


    “用磁铁矿当催化剂？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在他的知识体系里，合成氨的催化剂是每个工业强国的顶级机密，通常是以金属钌、锇为基础的贵金属，每克都价值连城！


    用山里随处可见的铁矿石来当催化剂？


    这不是异想天开！


    这是在挑战整个近代化学领域的基本法则！


    林川没有停笔，他一边飞速完善着图纸细节，一边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解释道：


    “空气中，百分之七十八都是氮气。”


    “水电站建成后，我们有足够的电力去电解水，制造氢气。但现在少批量的制造氢气也能实现。”


    “氮气和氢气，就是我们的原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而这个反应装置，就是将空气变成我们所需要的氨气的机器。”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它，就是我们兵工厂未来的心脏。”


    “有了它，我们就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硝酸。”


    “有了硝酸，我们就能制造出TNT，制造出威力更强大的发射药，当然，也包括火箭炮所需要的固体燃料。”


    “周顾问。”


    林川放下笔，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着已经彻底呆滞的周平。


    “从今天起，兵工厂成立两个最高优先级的项目组。”


    “火箭炮项目组，由王涛负责，带领所有钳工、焊工，三天之内，必须拿出第一台发射架的样品！”


    “合成氨项目组，由你，周顾问，亲自挂帅，我做你的副手。”


    “我们需要在兵工厂最核心的区域，建立一个独立的、保密等级最高的化学实验室。”


    “同样是三天，我要看到这台机器，开始运转！”


    说完，他将那张凝聚人类百年化学工业智慧结晶的图纸，轻轻地推到周平的面前。


    周平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图纸的瞬间，仿佛被一股电流击中。


    他感觉自己触摸到的不是一张纸。


    而是一个全新的，疯狂的时代！


    从空气中，凭空制造出炸药的原料！


    这已经不是奇迹。


    这是神迹！


    “我……我明白了！”


    周平的眼中燃起了近乎狂热的火焰，他小心翼翼地卷起图纸，像是捧着一件绝世珍宝，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林所长，请您放心！三天！就算不吃不睡，我也一定把这个‘心脏’给您造出来！”


    话音未落，他转身就冲了出去，甚至忘了跟李云龙打招呼。


    他要立刻去召集人手，他一秒钟都等不及了！


    李云龙愣愣地看着周平消失的背影，又扭头看看林川，憋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林川，你老实跟老子说，你小子……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你这脑子里装的，咋跟别人不一样呢？”


    林川嘴角微扬，拍了拍他坚实的肩膀。


    “老李，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从今往后，咱们的弹药，要多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