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大眼睛，看着窗外那个还在冒着浓烟的山头。


    那三声惊天动地的爆炸，那三团冲天而起的火球，还有那被硬生生削平的山脊，像是一把大铁锤，把他脑子里所有关于“常识”、“规定”、“科学”的条条框框，全都砸了个粉碎！


    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在那一瞬间凝固，随即又疯狂地冲上头顶。。


    手脚冰凉。


    嘴唇发干。


    他机械地转过头，目光呆滞地看着李云龙。


    那个刚才还被他训斥得跟孙子一样的泥腿子团长，此刻正咧着大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白牙，笑得像个狐狸。


    “怎……怎么样啊，张大参谋？”


    李云龙慢悠悠地走上前，捡起掉在地上的军帽，亲手帮他戴正，还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力道，拍得张博一个趔趄。


    “我们新一团这个兵工厂，‘浪费’掉的物资，响不响？”


    响不响？


    这他娘的哪里是响不响的问题！


    这简直是要把天给捅个窟窿啊！


    张博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说话，想质问，想咆哮，想把眼前这个无法理解的现实给驳斥掉。


    可他的喉咙里，就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指着窗外，又指了指李云龙，最后，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个从头到尾都站在一旁，表情平静得有些过分的年轻人。


    林川。


    那个被他定性为“江湖骗子”的兵工厂所长。


    “你……你们……”


    张博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你们……真的……把它造出来了？”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更灿烂。


    “那不然呢？”


    “张大参谋以为，这炮，是你用嘴巴给我造出来的？”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张博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张博的脸，“唰”的一下，从惨白变成涨红。


    他想起了自己刚刚在作战室里，是怎么拍着桌子，义正言辞地呵斥李云龙和刘振华的。


    他说他们胡闹。


    他说他们浪费物资。


    他说他们公然抗命。


    他说林川是江湖骗子。


    他还叫嚣着，要把林川带回旅部去审问。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那副嘴脸，简直就像个跳梁小丑！


    人家连82毫米的迫击炮都捣鼓出来，而且看刚才那三发急速射的架势，绝不是什么偶然的产物！


    那是成熟的武器！


    是有着稳定性能的，可以投入实战的杀器！


    “而且……”张博的脑子里，闪过一个更让他恐惧的念头，他失声叫道：“你们还有炮弹？！”


    造炮，已经是天方夜谭。


    造炮弹？那更是神话故事！


    炮弹的引信，发射药的配比，弹体的铸造……这里面随便哪一样技术，都不是一个山沟沟里的破烂修械所能解决的！


    “炮弹？”李云龙嘿嘿一笑，那表情，就像是在炫耀自己最宝贝的儿子。


    “那玩意儿，我们林所长说了，只要材料管够，要多少有多少！”


    “你现在，还觉得我们那个林所长，是个骗子吗？”


    骗子？


    如果能凭空造出这种大杀器的人都算骗子，那全世界的兵工专家，算什么？


    饭桶吗？


    张博的身体，晃了晃。


    他感觉自己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他是正经的科班出身，在旅部作战参谋的位置上，他对各种武器装备的性能数据，了如指掌。


    他太清楚一门82毫米迫击炮，对于眼下的八路军，意味着什么。


    那是战略级的支援火力！


    那是攻坚拔寨的利器！


    那是能让部队在面对鬼子的重火力时，挺直腰杆子的底气！


    旅部为什么一直想方设法，甚至不惜代价，都想从国府那边搞几门过来？


    不就是因为这玩意儿好用，能救命，能决定一扬战斗的胜负吗！


    可现在，这个被旅部首长们心心念念，求之不得的宝贝疙瘩，就这么……被新一团，在一个山沟沟里，用一堆废铜烂铁给造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


    这不科学！


    这不符合逻辑！


    这简直是在挑战他的专业认知！


    刘振华在一旁，看着张博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暗爽的同时，也走上前来，打了个圆扬。


    “张参谋，你远道而来，辛苦了。”


    “先坐下喝口水，消消气。”


    “有些事情，眼见为实嘛。”


    张博像是没听见刘振华的话。


    他两眼发直，死死地盯着李云龙，又看了看林川。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各种念头，疯狂地涌现。


    ‘抗命？’


    ‘对！他们是抗命了！旅部的电报，他们肯定早就收到了！’


    ‘但是……他们造出了82迫击炮！’


    ‘这个功劳……’


    ‘不！功是功，过是过！这是原则问题！组织纪律性何在！’


    ‘可是……如果我今天真的把林川带走了，把这个兵工厂封了……那……那我张博，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我要是把这个情况，原原本本地上报给旅长……旅长会信吗？’


    ‘他会不会觉得，我被李云龙这个混蛋给灌了迷魂汤？’


    张博的心，乱成一团麻。


    他感觉自己现在进退两难。


    他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带着尚方宝剑，可是要准备大杀四方。


    可现在，李云龙这三炮，直接把他的尚方宝剑给轰成了渣。


    “不……”张博猛地摇了摇头，他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不信！”


    他指着林川，声音嘶哑地吼道。


    “除非！除非让我亲眼看到你们的兵工厂！”


    “我要亲眼看看，你们到底是用什么东西，造出了这门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