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行驶在通往东郊的城市高架上。


    窗外，是陈默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天际线。


    夕阳，将那些冰冷的钢铁森林，镀上了一层，虚假的温暖金色。


    “小兄弟，是去东郊的‘第一精神卫生研究中心’探亲啊？”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一种陈默在这座城市里已经见怪不怪的浅薄而满足的笑容，“那可是个好地方啊！我听新闻里说从那里出来的病人，一个个都变得开开心心，积极向上，再也没有烦恼了！”


    “现在这个社会多好啊。没有了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大家每天都充满了正能量！这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嘛！你说对不对？”


    司机一边说着，一边从后视镜里，打量着陈默。


    陈默，将头上的鸭舌帽，压得更低，没有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窗外，那飞速倒退的景色。


    他的沉默，似乎让司机感到了一丝不自在。


    那种由“负面情绪”所带来的安静，与整个城市“幸福”的基调，格格不入。


    司机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他很快又自我调节了过来，打开了车内的收音机。


    收音机里，正播放着一首曲调欢快、歌词却空洞得令人发指的流行歌曲。


    “……阳光多灿烂，世界多美好，让我们一起微笑，忘掉所有烦恼……”


    这，就是“疫病之源”所缔造的“美丽新世界”。


    一个剥夺了所有痛苦愤怒悲伤，也因此剥夺了所有深刻与真实的虚假天堂。


    或者说白色地狱。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在距离“第一精神卫生研究中心”还有两公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前方，已经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几名身穿特警制服，但眼神同样有些空洞的警察，正在站岗。


    “小兄弟，不好意思啊，前面过不去了。”


    司机歉意地笑了笑，“这里是特殊管制区，得有通行证才能进。你就在这下吧，走过去也用不了多久。”


    陈默支付了车费，没有多说一句话，便推门下车。


    他绕开那条被封锁的主路，如同一个幽灵般，钻进了旁边一片，早已荒废的工业园区。


    他需要一个制高点来观察他的猎物。


    十分钟后，他已经站在了一栋废弃工厂的楼顶。


    他的目光，穿透了数百米的距离清晰地将那座所谓的“第一精神卫生研究中心”，尽收眼底。


    那是一座，占地面积巨大，风格无比现代化的建筑群。


    与其说是“研究中心”，倒不如说是一座防卫森严的白色监狱。


    超过五米高的白色围墙，光滑平整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借力点。


    围墙的顶端，布满了闪烁着红光的监控探头与一排排，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高压电网。


    建筑群的主体是一栋通体呈纯白色的巨大圆形建筑，没有任何的窗户，像一个巨大而冰冷的白色坟墓，静静地矗立在大地之上。


    在圆形建筑的周围，则分布着几栋稍小一些的附属楼，同样是纯白色的风格，戒备森严。


    数十名身穿白色制服的安保人员，牵着高大的德牧犬，在园区之内，来回地巡逻。


    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他们的脸上，同样是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麻木与平静。


    陈默知道这些人恐怕早已不是单纯的安保人员，他们是这个“白色地狱”最外围的哨兵。


    就在陈默，冷静地分析着整个园区的防御布局，试图找出其薄弱环节之时。


    异变，发生了。


    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哭喊着从不远处的树林里，冲了出来。


    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与绝望，不顾一切地，便朝着那座研究中心的大门，冲了过去。


    “放了我爸爸！你们这群魔鬼！把我爸爸还给我！”


    女孩的哭喊声，凄厉而绝望，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瞬间打破了这里的死寂。


    几乎是在她出现的瞬间。


    那座白色圆形建筑的大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


    四名同样身穿白色制服，但气质却与那些安保人员截然不同的“白大褂”，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的动作不急不缓，脸上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温和微笑，就像是来迎接一位迷途的病人。


    “这位女士，请您冷静一点。”


    为首的一名“白大褂”用一种充满了催眠力量的柔和声音说道，“您的情绪波动得非常剧烈。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病态应激反应’。根据《新时代精神健康法案》，我们有责任，也有义务，为您提供必要的……帮助。”


    “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我只要我爸爸！”


    女孩的情绪已经彻底崩溃，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他只是因为公司裁员，多喝了几杯酒，说了几句丧气话！你们凭什么抓走他？他不是病人！”


    “不，他是。”


    那名“白大褂”的笑容依旧温和，但他的眼神却变得如同手术刀一般，冰冷而锐利。


    “任何，无法主动融入‘幸福纪元’，并且持续散播‘负能量模因’的个体，都是对社会集体精神健康的潜在威胁。都是需要被‘优化’的……病毒源。”


    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形如手枪但枪口却闪烁着蓝色电弧的怪异装置。


    “为了您自己，也为了大家，请您……配合我们的治疗。”


    “不！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女孩终于意识到了危险，她转身便要逃跑。


    然而，已经晚了。


    “滋啦”一道蓝色的电弧，从那怪异的手枪之中，爆射而出精准地击中了女孩的后背。


    女孩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凄厉的尖叫声，也戛然而止。


    她没有倒下，也没有抽搐。


    她只是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那张原本充满了绝望与愤怒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诡异的……


    平静与顺从。


    她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也变得如同那些安保人员一般，空洞而麻木。


    “现在，您感觉好些了吗？”


    那名“白大褂”微笑着问道。


    “我……感觉……好多了。”


    女孩用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呆滞声音回答道，“阳光……多灿烂……世界……多美好……”


    “这就对了。”


    “白大褂”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对着另外两名同伴，使了个眼色。


    那两名同伴，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女孩的胳膊，如同拖着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一般，将她拖进了那座，纯白色的圆形建筑之内。


    厚重的大门，再次无声无息地，关闭。


    整个园区，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刚刚那场撕心裂肺的悲剧，从未发生过一般。


    废弃工厂的楼顶之上。


    陈默，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那双隐藏在帽檐之下的眸子里，早已是一片，足以让恒星都为之冻结的绝对零度。


    他看清了。


    看清了这些“白大褂”的手段。


    也看清了这座“白色地狱”的本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精神控制”了。


    这，是在从灵魂层面，进行最彻底的抹除与改造！


    凡人的勇气，凡人的反抗，在这种力量面前，显得是那样的可笑与无力。


    那个所谓的“方舟”计划，那场所谓的“斩首行动”，不过是一场飞蛾扑火般的自杀式袭击。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陈默缓缓地从楼顶退了下去。


    他没有选择，立刻动手。


    硬闯，是下下之策。


    他需要一个更聪明也更高效的办法。


    他回到了那家，充满了颓废气息的黑网吧。


    他再次坐到了那个角落的包厢里。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去浏览那个“火种”论坛。


    他将自己那块腕表式的超脑，通过一根他自己用网吧废弃零件临时改造出的数据线，连接到了面前那台，老旧的电脑之上。


    【　超级人工智能“盘古”，已连接。】


    【　开始入侵当前世界网络……】


    【　入侵成功。】


    【　正在扫描目标区域“第一精神卫生研究中心”的所有电子信号……】


    【　扫描完成。】


    【　正在构建三维立体模型……】


    【　构建成功。】


    随着一道道，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在他的脑海之中响起。


    一幅，比“方舟”计划，所提供的要详细百倍的建筑内部结构图，出现在了陈默的视网膜之上。


    电力系统、供水系统、通风系统、安保系统的所有线路与布局，都以一种绝对透明的方式，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座圆形主建筑的地下，还隐藏着一个更加庞大，防卫也更加恐怖的地下五层结构！


    而他的父母，以及那些所有被抓捕的“清醒者”，都被关押在，最深处的“B5重度污染隔离区”。


    那里，是整座监狱的核心。


    也是那个“污染源”的本体所在！


    【　正在分析安保系统漏洞……】


    【　漏洞分析中……】


    【　分析完毕。】


    【　发现一处‘绝对’物理盲点。】


    “盘古”超脑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见那三维结构图之上一条从园区外围的污水处理系统，直通那“B5隔离区”的废弃排污管道，被用刺眼的红色，高亮地标注了出来！


    那条管道，因为设计上的缺陷，早已被废弃了十年。


    它，不属于任何一个现有的安保监控网络。


    它，是这座白色地狱唯一的死角！


    陈默看着那条如同救赎之路般的红色管道。


    他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将那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更低，遮住了他那双已经燃烧起复仇烈焰的眼睛。


    他，已经找到了他的路。


    接下来该是清扫垃圾的时间了。


    他，将用敌人的鲜血，来宣告一位来自异世界的“神”，他的君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