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燕州。


    与江南那刚刚经历了一场末日浩劫的糜烂与颓败不同，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带着一股由冰冷的钢铁与凛冽的寒风，所锤炼出的铁血与肃杀。


    天空，是高远而苍茫的灰蓝色。


    大地，是广袤而坚实的黄褐色。


    一座雄伟的巨城，如同一头匍匐于大地之上的黑色巨兽，扼守在长城之侧。


    这里，便是燕王夏明尘的王都，也是整个大夏王朝，北方最坚固的军事堡垒。


    燕王府的书房之内，没有南方的丝竹管弦，也没有奢华的玉器古玩。


    只有悬挂于墙的巨幅**，与那摆满了兵法韬略的书架，诉说着这座府邸主人那毫不掩饰的勃勃野心。


    燕王夏明尘，一身玄色常服，正与内阁首辅李斯，相对而坐。


    两人之间，是一盘刚刚下到中盘的棋局。


    棋盘之上，黑白二子，厮杀正烈，犬牙交错，难分难解。


    “李阁老，千里迢迢赶来，不惜冒着被天下人，斥为‘贰臣’的风险。”


    燕王缓缓地，落下了一枚白子，那动作沉稳而有力，如同他的人一般，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想必不是来陪本王，下这盘消遣之棋的吧？”


    李斯，这位已是古稀之年的三朝元老，看着棋盘之上那凌厉的杀伐之气，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之中闪过一丝赞许。


    “王爷的棋风，一如既往的霸道。”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端起了茶杯，轻轻地吹了吹那漂浮的茶叶，“只是这棋盘之上的厮杀，再如何激烈，也终究只是方寸之间的游戏。”


    “而棋盘之外的天下，却已是……大厦将倾，烈火烹油了啊。”


    他放下茶杯抬起头那双苍老的眼睛，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直视着燕王的双眸。


    “老臣此来是想请王爷，为这天下的黎民苍生，为我大夏的列祖列宗执掌一盘真正的生死之棋。”


    燕王夏明尘闻言，却是笑了。


    那笑声，低沉而有力，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


    “李阁老，言重了。”


    “本王，乃大夏亲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京城有天子坐镇，天下有朝廷法度。这执棋之人，何时轮得到我一个北境的藩王？”


    他嘴上说着谦辞，但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里，却没有半分的退让。


    他知道，李斯此来代表的是什么。


    那，是整个大夏王朝，那庞大而腐朽的文官集团，在面对一个已经失控的皇权时，所做出的最后选择。


    他们在“下注”。


    而自己便是他们眼中唯一一个有资格也有能力，去与南方那个驾驭着钢铁怪物的“新王”，一争高下的旧主。


    “天子？”


    李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比沉痛的悲哀，“王爷您久居北境，有所不知。”


    “如今的天子……已经不是当年的天子了。”


    他缓缓地，将金陵城所发生的一切与夏明渊那不惜与虎谋皮，也要借“神魔之力”的疯狂，一五一十地，全部道出。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在陈述一个让任何一个忠臣听了都会为之心胆俱裂的事实。


    “为了剿灭陈默，陛下不惜引魔入关，致使金陵城，化为鬼蜮，数十万军民，惨遭屠戮。”


    “而如今……”


    李斯的声音，压得更低，其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他更是将自己锁于太庙之内，七日不朝，不理政事。据宫中密探来报，陛下他……他似乎，又在进行某种，更加诡异的……祭祀。”


    燕王夏明尘静静地听着，他那张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仿佛李斯口中那个疯狂的帝王，只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直到李斯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这些本王都知道。”


    李斯闻言，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燕王缓缓地，从身后的书架之上，取下了一份，同样由密探传回的卷宗。


    “本王不仅知道，他与‘黑色曼陀罗’交易。本王还知道，他在金陵惨败之后，启动了太祖皇帝，留下的‘天机盘’。”


    “他，与一个比‘黑色曼陀罗’，还要恐怖百倍的未知存在，签下了一份出卖整个王朝未来的魔鬼契约。”


    燕王将那份卷宗，推到了李斯的面前。


    “李阁老，你以为本王这七日是在做什么？”


    “本王，是在等。”


    “等你们这些还对那个位子，抱有最后一丝幻想的聪明人彻底地看清现实。”


    “等你们，主动来找本王。”


    李斯看着卷宗之上，那比他所知，还要详细百倍的情报，他那只端着茶杯的手，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错了。


    他原以为，自己是来“下注”的。


    可实际上，从一开始他便已是对方棋盘之上的囊中之物！


    眼前这个男人，他那深不可测的城府与那遍布天下的情报网络，远比他所能想象的还要恐怖！


    “王爷……英明。”


    许久之后，李斯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四个字。


    他缓缓地，从座位之上站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然后他对着燕王夏明尘，行了一个君臣之间的大礼。


    “老臣李斯，愿携大夏内阁文武，奉燕王为摄政之王！”


    “请王爷，发兵京师清君侧**难！”


    “还我大夏，一个朗朗乾坤！”


    摄政王。


    这，便是李斯，代表整个文官集团，所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他们，可以接受换一个皇帝。


    但，不能接受这天下，彻底改姓。


    这，是他们最后的底线。


    燕王夏明尘，看着跪伏在地的李斯，他那张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赢了这场无声的博弈。


    他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大义与名分。


    “李阁老，请起。”


    他亲自上前，将李斯扶起，“清君侧、**难，本王义不容辞。”


    “只是……”


    他的话锋转，那双锐利的眸子里，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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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一丝连李斯都感到心悸的寒光，“如今的京城，怕是早已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那座帝都了。”


    “本王，需要阁老为本王的大军扫清最后的障碍。”


    “王爷请讲。”


    “本王要京城九门提督，兵部侍郎，以及禁军三大统领的人头。”


    燕王的声音，冰冷如铁，“三日之内，本王要看到，这六颗人头，被送到燕州城下。”


    “同时本王要内阁，以‘天子疯魔，祸乱朝纲’之名昭告天下，联名上奏请本王入京勤王！”


    “本王的大军，要兵不血刃地，开进那座紫禁城。”


    李斯的心，再次狠狠一颤！


    好狠的手段！


    好毒的阳谋！


    这是要将他们整个文官集团都彻底地绑上他燕王的战车！


    让他们，再无任何退路！


    他这是要用京城最高将领的鲜血，来作为他这支“勤王”大军的投名状！


    “王爷……”


    李斯的声音，有些干涩，“此事……干系重大，怕是……”


    “没有怕是。”


    燕王打断了他的话，那声音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阁老，你要记住。如今，已经不是你们在选择本王。而是本王，在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他缓缓地走到那幅巨大的疆域图之前，目光最终落在了南方的金陵。


    “因为我们真正的敌人不是那座已经被蛀虫掏空了的紫禁城，而是那个正在江南，用钢铁与烈焰铸造神国的男人。”


    “本王，没有时间，再与你们玩那些虚伪的朝堂游戏了。”


    “三日。”


    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要么，提着人头来见本王。”


    “要么本王的大军，便会踏平京城将你们连同那个已经疯了的皇帝一起……清扫干净。”


    李斯，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他想象中，还要霸道，还要冷酷百倍的男人。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地，躬下了他那早已不再挺拔的腰。


    “老臣……领命。”


    说完这四个字，他仿佛在瞬间又苍老了十岁。


    就在李斯，准备告退离去之时。


    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度的恐惧与困惑。


    “王爷……还有一事，老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据宫中传来的消息……最近几日，太庙‘锁龙井’的周围，开始长出一些……一些很奇怪的黑色藤蔓。”


    李斯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那些藤蔓，生长的速度极快而且……而且，还会发出，类似于……人心跳的声音。”


    “所有靠近的太监与宫女，都会在瞬间失去神智，变成只会傻笑的疯子。”


    “如今，整个太庙，已经彻底被那些诡异的藤蔓所覆盖变成了一座……活的……黑色宫殿。”


    “老臣……总觉得那里面似乎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正在……”


    “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