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这天下了场雨。


    天是阴沉沉的灰色，雨声是天然的白噪音，十分适合睡觉的天气。


    路念枝作为转校生，自然被分配到最后一考场的最后一个座位。


    从后门进入考场，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堆满垃圾的桌子，上面各种零食包装袋、废纸、卫生纸团应有尽有，其中有个辣条袋子还在漏油，辣油一路淌到左上角贴的考号上。


    路念枝瞥了眼，想看看是谁这么倒霉——


    路念枝  22110882


    “……”


    周围有几个人在看她，路念枝随机挑了个幸运同学问：“你知道这是谁扔的吗？”


    男生回答：“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有了。”


    路念枝看向另一个女生，女生直接转过头去，毫无回答的意思。


    运动会时的2号体育生也在这个考场，他对路念枝说：“我劝你先别纠结是谁扔的，马上要考试了，你赶紧把桌子收拾收拾吧。”


    路念枝没动，站在原地看着桌上的垃圾。


    迄今为止，她在二中明面上结过仇的应该只有油脸一个人，但油脸自从被她揍后安分很多，见了她都低头不说话，并且他不在这个考场。


    是之前说她性骚扰的高蕊吗……不，这样怀疑下去没有意义，人对人的恶意有时不需要理由，也不会表现出来。


    路念枝站了片刻，转身离开。


    赫言是和监考老师前后脚进考场的。


    赫言也一眼就注意到堆满垃圾的桌子，随后看到浸满辣油的考号。


    他黑着脸环顾一圈，对正看着自己的2号体育生问：“谁干的？”


    体育生有些无语，怎么一个两个都逮着这个问题不放：“我劝你先别管是谁干的，她人已经离开考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再不进来怕是要迟到了。 ”


    赫言抬头看向教室上方的监控。


    如果跑掉的是其他人，他可能会以为是气跑了，或是找老师告状去了，但这在路念枝身上应该不太可能发生。


    他觉得她多半是去找老师看监控了，下一步多半就是冲到扔垃圾的人面前，给他来一记向这个世界说晚安拳。


    不不不不不，光天化日的，她可千万不能这么冲动。


    赫言转身就要走，却发现后门打不开。


    监考老师已经开始发卷了，她瞥了眼赫言，说：“你坐回去，学校这次特意强调了你们最后一考场的纪律问题，以后无论考试大小，你们不管是趴那儿睡觉也好，发呆也罢，都必须老老实实坐在考场里，不允许再有弃考的情况发生。”


    赫言把目光投向敞开的教室前门。


    监考老师又说：“后门锁上了，想从前门走的也可以，考完再走，或者你想去哪儿，我打电话让吴主任过来亲自接你走。”


    “……”


    这一考场聚集了全年级成绩最差的考生，开考后发呆睡觉的都算素质高了，一开始还有哼歌的，吃东西的，和旁边人下五子棋的，被监考老师提醒后也丝毫不知收敛。


    赫言很难想象路念枝在这个考场怎么考试，可她到现在还没回来，看这架势是要直接弃考，那下次岂不是还得被分到这个倒霉考场？


    越想越烦，他抬头看向教室另一头，对哼歌的男生说了句：“你再敢出一句声试试？难听得要死不知道吗？”


    男生十分不服地回头，看到是赫言后瞬间服了，整场考试再没哼过歌。


    好不容易枯坐到考试结束，赫言已经不知道去哪里找路念枝了，也没个她的联系方式……


    对了，杜承宇知道她手机号，之前运动会时他要过。


    杜承宇的手机关机了，赫言准备去他的考场找他。


    一路飞奔，路上他有意避开行人，却还是在楼梯拐角撞到了人。


    “抱歉。”赫言看都没看地说了声，便要继续跑。


    “哎，赫言你等等。”被撞的人叫住他。


    赫言回过头，“白筱雯？”


    白筱雯笑着说：“好巧。”


    “巧不巧的，我现在没空跟你聊。”赫言说完转身。


    白筱雯从后面扯住他的校服，“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完，你是要去找你同桌的吧？”


    赫言往前挣了下，才转过身，“是，你知道她在哪儿？”


    他已经懒得思考她为什么会这样问了。


    白筱雯表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她在我们考场。”


    白筱雯的成绩在重点班也能排前几，考试基本都在第一考场。


    赫言顿时松了口气，“她怎么跑那儿去了，是老师带她去的吗？她提没提自己桌上被放垃圾的事情？”


    “她桌上被放垃圾了？天啊，谁这么坏，怪不得她要那样……”白筱雯说。


    “不是，她哪样了？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赫言皱了皱眉。


    白筱雯笑了笑，“看把你急的，她当时其实挺勇的，开考前一分钟跑来我们考场，然后直奔监考老师，说自己要在这个考场考试，对了，我们监考老师是你们班数学老师老杨，他问为什么，你猜你同桌说什么？”


    赫言没什么耐心地说：“我猜不到，你赶紧说。”


    “她说她觉得转学生自动被分到最后一考场的制度不合理，”白筱雯说，“她还说自己有能力在第一考场，并且以后次次都能坐在第一考场考试，这次就算让她坐在教室外面，她也要在这个考场考试。”


    赫言想象了一下路念枝说这话时的语气，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他问：“然后呢？”


    “然后就没什么了啊，老杨本来就好说话，她又是你们班学生，老杨笑了笑就同意了，让她坐在讲台上考试，还跟她说好好考呢，”白筱雯想了想，“对了，我们班长中间也帮她说了句话。”


    提起季倾辰，赫言脸上笑意瞬间消失：“怎么哪儿都有他。”


    “当然了，我们班长和你同桌关系那么好，”白筱雯顿了顿，继续道：“班长说他也觉得最后一个考场纪律太差，会影响正常考生发挥，让转学生一来就去那里考试不公平。”


    赫言扯了扯嘴角，“‘正常考生’，说得好，那原本就在那儿的都是不正常考生，是这个意思吧？”


    白筱雯面露愧疚：“赫言你别这样想，班长应该只是一时口误，或者是我记错了？”


    “没事，”赫言说，“他说得对，正常人哪有考试唱歌的。”


    说完，赫言转过身，“谢了。”


    “你去哪里？我们考场在楼上。”白筱雯问。


    “我不去你们考场。”赫言头也没回地说。


    两天考试很快结束。


    路念枝在第一考场的英勇发言，以及她全程坐在讲台考试这一史无前例的壮举已经引起不小的议论。


    有人说她对自己的实力自信，又敢于发声质疑学校规则的不合理，觉得她很帅。


    也有人觉得她不像能考那么好的样子，坐等她被打脸。


    路念枝本人丝毫不知道这些议论，她只觉得考得很累，想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为此还拒绝了季倾辰一起吃饭的邀请。


    经过老师们周末的加班加点，周一返校时已经有几科卷子批出来了。


    首先是化学。


    化学老师脸上明显可以看出对加班的怨念，她站在讲台上，从低分开始念名字往下发答题纸，除了第一张赫言的14分以外，基本每个人她都阴阳了几句，直到念到90分以上的。


    班里很快只剩三个人没有拿到答题纸。


    “姜婷，91分，有进步。”


    “陈斐，93，作为课代表没考第一，自己好好找找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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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


    化学老师说完，前排好几颗脑袋回头看向路念枝。


    “她还真行啊，该不会是满分吧？”


    “不能吧，这次题挺变态的。”


    “我猜她考98。”


    “路念枝，94分，这次全班最高分。”化学老师的声音终结了底下的讨论。


    有人哇了一声，有女生自觉鼓掌，而那些听说了路念枝在一考场事迹的人却觉得这分数虽然是班里最高，但肯定没法跟重点班那些大神比，就这还想进一考场？


    赫言看到路念枝在听到分数时皱了下眉。


    她还不满意？赫言看着自己14分的答题纸，虽然大部分题他在考场上连看都没看，但明晃晃的80分差距摆在眼前，他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路念枝。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优秀。


    下课后，赫言问路念枝：“你去查监控了没有？”


    路念枝看向他，“什么监控？”


    赫言嘴唇动了动，“算了，没什么。”


    路念枝盯着他看了半晌，“你说往我考场座位扔垃圾的人？”


    “对啊！”赫言一脸神奇地打量她，“这你居然能忍？我以为你不回考场是去找那人算账了，你知不知道我差点……”


    差点就冲出去拦你了。


    “差点就要为他点一炷香了。”赫言说。


    路念枝一脸不在意：“这种只敢偷偷扔点垃圾的人，还不值得我特地跑一趟去查监控。”


    赫言往前座看了一眼，油脸现在一下课就往外跑，上厕所连后门都不敢走，努力避免和路念枝正面对上。


    怂成这样，应该不是他。


    “那你需要滴滴代查吗？”赫言问路念枝，“后续根据需求还可以提供代打服务哦。”


    你是不是太闲了。


    路念枝在心里说，其实在她看来，桌上被人扔了垃圾和被狗尿了一泡没什么区别，都是当时影响心情，事后转眼就忘的小问题。


    但看着一脸一本正经的赫言，路念枝出口的话换成了：“怎么收费？”


    赫言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他愣了一下，“你想让我怎么收费？价钱什么的好商量。”


    “可以免费吗？”路念枝问。


    赫言笑了，“你想白嫖我啊。”


    他原本只是习惯性地嘴欠一句，并没有往多了想，谁知路念枝居然点了点头。


    赫言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偏偏路念枝还一脸认真地追问：“可以吗？”


    可以你个头可以。


    你是真纯洁还是假听不懂。


    赫言这句“可以”一时说不出口，他看了路念枝几秒，忽然说：“你撤回。”


    “？”路念枝头上冒出个问号。


    赫言严肃道：“如果男生跟你说‘你是不是想白嫖我’这种话，你不能说是，也不能点头，也不能问‘可以吗’，知不知道？”


    路念枝挑眉看他，“那我要是真的想怎么办，能说什么？”


    你想什么想。


    赫言觉得她的脑袋是储钱罐做的，打开一看全是钱，满脑子的钱。


    “你说滚。”赫言说。


    路念枝愣了下，“你认真的吗？”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赫言一脸严肃，“快对我说滚，不，重来一次，我先问你：你是不是想白嫖我？”


    路念枝：“……滚。”


    “哎，这就对了，”赫言竖了竖拇指，“要是语气能再强硬点就更好了。”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路念枝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嗯？”赫言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不不不你听我解释，不是你像的那样……”


    “滚。”路念枝说。


    赫言：“……”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