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荼蘼花事

作品:《仙君总想把我推给情敌

    这一夜格外漫长。


    我凝视他熟睡的眉眼,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那些辗转数场戏台的逢场作戏,早让我学会在情爱里游刃有余。可此刻,我却像个初尝情事的少女,为一句关心心尖发颤。


    想做他心头的月白,为他带去星辰与光芒。


    可他太迟钝了,看得人好着急,想上手帮他。


    我轻轻叹了口气,将脸埋进被子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或许,我应该放下那些顾虑,单纯地去感受他的好,去回应他的真心。又怕自己一旦放下防备,便会陷入无法自拔的境地。


    他不过寿命几十年的凡人。


    颜卿……砚清……


    名字相似的两个人,相貌也颇有几分相似。我曾试图窥探颜卿的记忆,想看看他的过去都经历了哪些事,想悄悄地了解他的一生。


    无论重复几次,结果都和那日他与我包扎伤口时看到的一样。


    他的记忆深海被蒙上了浓郁的雾气,无论如何都无法驱散。


    无法看到过去,就让我不安了吗?


    他可是颜卿啊,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同他一样待我如此温柔的人。即使无法得知他的全部,应该安心才是。


    他的呼吸平稳,睫毛却忽而轻颤,在我凝视的瞬间睁眼,在我的诧异中将我拥入怀中,再次进入梦境。我不禁轻笑着抚摸他的眼、鼻、嘴。


    星辰亘古,人世须臾。


    赠予白梅的人,我曾向他许要天上的星星。


    因为星辰总是明亮的、温暖的,即使迷失在万千星辰中,那轮明月总能指引她回家。


    “颜如卿月,诞星辰……或许伴你做一颗平凡的孤星,也不错。”


    【梦溯流光】


    荼蘼花开,良辰正逢,风携花香,月映佳期。


    六月十五。


    信州府的天空还未破晓,整座城便已被红绸染透。街市上的灯笼从城门口一路挂到信州府,朱漆门楣上悬着丈余长的红缎,金线绣的“囍”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檐角铜铃随风轻响,与街巷间此起彼伏的喜乐声交织,震得枝头喜鹊都扑棱棱飞起。


    我坐在妆台前,任由喜娘将最后一支鎏金缠丝凤簪插入发髻,坠珠轻晃,映得眉间花钿流光溢彩。


    铜镜里,霞帔上的金丝鸾鸟几乎要振翅飞出,裙摆层叠的缠枝牡丹纹在烛火下泛着粼粼波光。


    桂花捧着妆匣的手微微发抖,眼里噙着泪。


    “夫人今日……真像画里的九天玄女。比八年前还好看。”


    我笑着用手绢替她拭泪。


    “可不许再哭了。待会儿我要是哭起来,脸上的妆可要花了。”


    桂花笑着胡乱抹脸,“嗯!大喜的日子,不能哭。”


    外头忽地炸开一串爆竹声,惊得我指尖一颤。


    “良辰吉时到——”


    傧相的高喝穿透喧嚣,我攥紧袖口,深呼吸。


    房门被人推开的瞬间,忽然一股花香伴风而来。


    一身喜红色的颜卿缓步踏入新房,墨色的长发束在头顶。


    此刻他不像刚正不阿的颜知县,而是我踏遍山河寻来的意中人。


    绣着龙凤呈祥的锦帘轻轻掀起,他温润如玉的声音在静谧的房中响起:“夫人。”


    我端坐床沿,低下娇羞的容颜,又对上他深情地眸子。


    “砚……颜卿。”


    他扬起唇角,“嗯,我来接你了。”


    八载春秋化作指间一缕红线,终于在此刻系成同心结。


    喜娘各持彩缎一端,轻轻递到新人手中。彩缎如流云般轻盈,两端绣着并蒂莲花,象征着永结同心。颜卿修长的手指握住彩缎一端,我则轻轻拈起另一端。


    “请新人移步!”


    颜卿倒退而行,却像走向宿命的原点。他的目光始终凝视着我,似要把我此刻的样子深深烙印,永世不忘。我亦步亦趋,红裙曳地,绣鞋轻移。


    两人相对而行,彩缎在中间轻轻摇曳。


    颜卿的步子很稳,哪怕是倒退而行,也如履平地。


    我生怕他一不小心摔了,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没忍住抿嘴偷笑,但怕坏了礼仪,没问出那句到嘴边的话:“颜大人想必私下偷摸练习过呢。”


    婚礼的礼仪是按照信州当地的习俗来的。


    之前问起过颜卿祖籍是哪里,毕竟是人生大事儿,理应按照祖籍上的习俗来。


    颜卿却说,在信州生活了八年,他骨子里早已默认自己是信州人。


    况且这是整个信州府等了八年的婚礼,说什么也要按照这里的习俗来。


    我从没见过如此热闹的信州府,几乎整座城的人都来了。县衙方圆几里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喜庆的声音一刻也没间断。


    姜妍也来了,还有他们家的戏班子。


    还有许多陌生的面孔,等他们都认识我,贺喜的祝词中都舔上了我的名字——楚风。


    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稳,霎那,溪水里安静游弋的鱼儿跃出水面,似是仙鹤的鸣叫划过长空,声响让我移开了目光,水花溅落的刹那,余光瞥见人群中有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是不认识的人。


    看样子是个十九岁的英气青年,他的面庞轮廓分明,眉宇间透着一股锐气。


    双眉浓密修长,眼眸清亮。鼻梁高挺,唇角轻扬。几缕发丝随风轻拂,掠过额角。有蓬勃的朝气,又有青涩与坚定。


    一声巨响在黑暗中炸开,我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周围的人却毫无波澜,只有我能听见这个声音吗?不对,对上视线的人也听见了。


    他转而看向日出的方向,剑眉星目的青年眸中映着落日余晖般的哀伤。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我好像看到了一片花海,明明是清晨我却看到了落日。


    白日梦吗……


    可当爆竹声炸响,再抬眼时,只见颜卿逆光而立,红绸金绣晃得人眼眶发热。


    是了,这才是我的现实。


    我垂下眸子,脚步停顿,不敢再往前。


    与颜卿之间的彩锻被拉扯伸直,他望向我,望见了莫名哭花妆容的我。


    “楚风?”


    “抱歉……我好像,突然想哭……”


    我抬手抹掉眼泪,没注意到周围嘈杂起的人声一瞬间戛然而止。


    颜卿走回我跟前,温柔的指腹揉捏我的脸颊。


    “你若不愿继续,我们便终止礼仪。”


    “不是的!”


    我猛地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脸上的神情凝固。


    “砚、砚清?”


    仙人的墨发被竖起,雪白飘逸的长袍换成亮眼的大红色。


    就像了了我的心结似的,一见他,我便忘了一切,只想扑进他怀里不争气地哭。


    柳砚清安抚着我的后背,“跟我说说,这次又为何而哭?”


    “因为……因为……不是你……”


    他轻笑一声,“若是与我成婚,你便是心甘情愿?”


    “嗯。”


    我回答得不假思索,仙人却感到意外,怔愣了片刻。


    “当真?不想……从这里逃离吗?”


    “若是和你,我一百个愿意,一万个愿意。可若不是你……”我攥紧他的衣襟,“我现在就想逃到有你的地方,再不分开。”


    头顶一声轻笑落下,我正想起身看他,他却忽地抱紧我,与我相拥良久。


    “我们继续吧,夫人。”


    至庙堂前,我与他并肩而立。香烟缭绕中,砚清执笏板,我则敛衽,一同向先祖行礼。


    礼毕,轮到我倒退着向新房行去,砚清紧随其后,一副生怕我摔了的样子。


    红绸彩缎在两人之间轻轻晃动,好似诉说着绵绵情意。


    入得新房,喜娘扶着我在床沿坐下。两个双颊胀红的人四目相对,我又是一个没忍住颔首偷笑。


    各自取下一缕头发,将缎带、钗子、木梳、发丝系在一起后,喜娘端来两杯连在一起的酒。红烛摇曳,映得新房内一片暖融。一对鎏金酒杯静静而立,杯中琼浆微漾,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砚清执起一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温柔地落在我身上。


    “夫人。”他低声唤道,声音里是化不开的柔情,“我们成亲了。我们……终于成亲了。”


    我的脸颊顿和耳廓时染上一抹绯红。


    “让夫君久等了。”


    手臂交错,彼此间的距离逐渐拉近。砚清始终凝视着我的眼睛,缓缓将酒杯送至唇边。


    酒液入喉,却不及他眼中的温柔醉人。


    饮尽杯中酒,抛杯入床底,喜娘退后,房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冰冷的手与我十指相扣,安静端坐。


    虽然酒气熏人,但仙人的那双手绝不可能因为一杯酒就热起来。


    我诧异地转过头看向他,他也恰合时宜看向我。


    “我们终于成亲了,楚风。”


    “你……”


    你不是砚清,你是颜卿。


    礼成,我当真嫁给了……颜卿。


    沉寂了好久,身体的温度只增不减。


    忽然,颜卿低笑一声,覆上我放在身前的手。他的神情温柔而真挚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道阴影,随着每一次呼吸而轻轻颤动。


    “从今往后,此生此世,我们永不分离。”


    我正要答应,他又启齿。


    “不,是生生世世。”


    我弯起眉眼,偷偷捏了捏他的手心。


    “……好。”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我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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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为什么,从某个被遗忘的梦境起,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这次,莫要负了真心。”


    是神像吗?是神像告诉我的吗?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必再寻找到我真正的名字,不必寻回过去的记忆,比起过去,珍惜眼下之人……的意思吗?


    一股力量将我拉至身前。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不知是酒意醉人,还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我轻轻“嗯”了一声。


    细若蚊吟,却让他心头一颤。


    “夫人。”


    兴许是酒的缘故,他呼喊出声音多了几分旖旎,温热的手掌环住了我的腰。


    我轻轻笑了一声,“夫君醉了呢。”


    “嗯。醉了……”


    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我笑着捧起他的脸,直视他的眼睛。


    “醉了我们就睡觉吧。”


    他温柔地看着我,浅笑道:“好,听娘子的。”


    我点了点头,指尖点上他的唇瓣,拨弄他的唇珠。


    “我说的可是正经睡觉。毕竟起太早,拜来拜去拜了一天,我都困了。”


    “我也说的正经睡觉。”他抬手缓缓取下我的发顶的朱钗,“我帮你。”


    我端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为我取下凤冠的颜卿。


    六月十五,并不是个好日子。


    半年节,民间俗话说这天并不适合举办婚礼,被视为“半桩婚姻”,寓意不好。


    颜卿却偏说,这是个好日子。


    不用猜,按照颜卿凡事都依着我的性子,六月十五这日子一定是我八年前定的。以我风流的性子,这日子选得极好。既能满足我与他成亲的私欲,又能借着民间说法逃离他身边。


    我不禁开始怀疑八年前婚礼上的掳走大戏,也是我事先预定好的演出。


    红烛摇曳,我平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盯着顶上红色金丝的床幔发愣。繁重的思绪让我根本无法入睡。洞房花烛夜,空气里却安静得烛火燃烧的声音清晰可闻,我能听到颜卿均匀的呼吸声。


    睡得太香了吧……


    我转头看向身旁熟睡的人,没料,正好撞进他直直盯着我的眼眸。


    “不是困了?”我笑着转向他。


    “怎么睡得着……”


    我愣愣看着他,颜卿温柔的目光也正在看我,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吻了我。


    绵长的吻夺走我所有思绪,只让我看着他,关注他,沉溺于他。


    偏瘦的身体压下来,夺走我视野里的光。柔软的发丝扫过我的脸庞、脖颈、身前……扫过一切与他坦诚相见的面。


    第一次是你,以后的每一次都是你。


    可你,却不是我的第一次。


    八年前的千灯节,夜色如墨,星河低垂。


    我第一次在人界见到了每年仲夏,都会漂浮在东海海面的天灯。蓬莱仙岛的人年年看,早看腻了。但我没有。每年这个季节我都会坐在东海边的焦岩上,望着它们从东海升起,像浮动的萤火,载着凡人琐碎却鲜活的心愿。


    窥探凡人无关紧要的心愿,是三千年间最有趣的事。


    爹爹过分保护不许我出门,三哥便陪我整日关在蓬莱。大哥心疼我,偷偷从人间三天两头带些书来给我看。二姐教我制造幻境,利用梦境让我看看人间的模样。


    其实,我并非第一次来人间。


    初次下凡时,我偷偷溜到一处山村,躲在学堂最后一排听孩童念《诗经》——那是大哥带回的书里,我最喜欢的一本。后来被爹爹抓回蓬莱第几宫,途中见凡人结亲生子,恩爱白头。那时我便想:凡人的爱,是否只有成亲才算圆满?可他们寿命那样短,神仙的千年,他们早已轮回千百遍。


    直到仲春之月,蔓草初生新燕啄泥时,我遇见了他。


    “他”与“他”相似却又不同。


    颜卿像一场恰到好处的梦,融合了我所有期盼的模样。就像创造他的人,对我真根知底,照着我最喜欢的样子,创造了颜卿——


    温柔却坚韧,纵容却坚定。他待我如珍如宝,让我第一次生出贪念:


    不止这一世,我要生生世世都与他在一起。


    那夜,我终于站在了人间,站在了万千灯火之间。


    “颜卿,你可猜到我写的心愿是什么?我写下的是——从今往后,生生世世,我与你,永不分离。”


    无论你轮回多少次,我定会找到你,不满足于这一世,我要与你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可后来我才明白,原来神仙也会害怕——怕誓言太重,怕轮回太长,怕自己……终究辜负了谁。


    风流的仙平生第一次那么害怕。以至于,在临近关头,落荒而逃。


    八年前的婚事,是我自己逃走了。


    三千岁的仙怕负了二十来岁人间男子的真情,选择了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