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招魂
作品:《浴火而生》 男人抱着小女孩儿离开几分钟之后,一个裹了厚棉袄的大婶也从石桥另一岸小跑过来,几步就跑到老头子的摊位前。
她双手抱胸,恨不得将身上的袍子裹到最紧,紧到连一丝丝的冷风也钻不进去。
她一张嘴,白色的雾气就随着她开开合合的嘴巴飘散而出。
“黄大师,今天下午还有别的业务没?得不得空闲?”
黄大师歪倒在他的竹椅上,因为太过寒冷,还在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褥子,跟他桌子上的黄色破布一样,脏得没法看。
听了女人的问话,他隐藏在黑色镜片后的眼珠子随即一转,然后再次打开手里的折扇,装模作样地扇起风来。
“今天下午?有啊,今天倒是有时间。你运气不错,正巧碰上我老头子今天得闲,明天后天就不一定了。你有什么事?”
大婶最是怕冷,生怕那老头子手里的扇子把冷风过渡到自己这边,连忙往旁边躲。
“是这样的,周家大院的那场火你记得吧?汪老师家的孩子那时候不是失踪了吗,今天早上找到了!”
“汪明远家的?”黄大师吱嘎一声地从竹椅上站起来,不动声色地收了折扇,将黑色眼睛往下压,漏出他讶异的双眼。
这破扇子看着小又不顶用,扇出来的风可不小,刚才那几下给他冻得够呛。
“对的呀,在河边找到的。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在河底下的水沟子里面躺了三个月,怪可怜见的。
“警察说,估计是当天晚上自己跑了出去,大晚上看不清楚路,跌进了河里就出了事!汪老师还年轻,不懂这些事情,所以我们邻居几个想请你过去做个法事。”
老头听了这话,心想这单生意看来八成能成了,又躺回椅子里,攥着折扇的右手下意识地又要打开。
突然想到刚才那阵折磨人的寒凉,他缩了缩脖子,干脆将那碍眼的扇子直接扔到了竹椅后面。
“是要做法事的!你算是找对人了!还不能简单地随便做做。”
胖婶子听了这话,不知道脑袋里想起了些什么,眉眼间已经有些害怕,她迟疑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人啊要是死在了外面,又三四个月之后才被人发现,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所以我得去招魂,不然那小娃娃的魂魄怕是要徘徊在河边,迟迟不愿意去投胎啊。”
老头子故作玄虚地说完,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见她脸色已经变了,变得十分害怕,心头了然:这单生意没跑了。
“只是,招魂不是个简单的事情,颇费心力,一般人做不来。关图县里也只有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跟着师父学了点皮毛。所以,这价格……”
“价格好说,不会亏待你。”胖婶子听到只不过是价格的问题,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暗渠一侧的河岸上,此刻正围满了观看这场法事的街坊四邻。
一滴滴的雨水从天空中倾落,有的滴进河流里,翻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有的落在行人的身上,一瞬间就浸进他们穿着的厚重棉袄里面。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今日实在太过寒冷,又或许是身上的棉袄沾了雨水的冷气,反正这会儿站着的胖婶子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黄大师,你可快点吧!一会儿要下雨了!”人群中,不知道哪个方向传来一声催促,紧接着就是其他人的连声附和。
“对啊,对啊,你看头顶上的天都黑了,全是乌云,不知道一会儿要下多大的雨。”
“已经多少天不下雨了,今天做法事倒是下了,整得乌云密布的,怪吓人的。”
“不止!我看这个天气,肯定还要打雷的。”
黄大师对四周的聒噪充耳不闻,他嘴皮子翻动,咿咿呀呀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
反正在场的没人能听懂,因而哪怕是他全然在胡扯,在场的也没有一个人能发现,并跳出来指责他。
他这辈子正是凭着这口胡诌的本领吃饭,才能糊弄了一个又一个苦主。
有时候遇到了同行,他也不害怕对方会拆穿他,毕竟都是看家本领,谁也不会外传给旁人,门派不同,分支不同,如此,随便找个理由也能搪塞过去。
况且,谁会这么没眼力见?正所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黄大师一只手提起让胖婶子提前准备好的一只公鸡,另一只手拿了一根竹杖,上面挂了些花花绿绿的纸条子,此刻正随着狂风翻卷。
他跳大神一般地围着一口简陋的棺材转,转了一圈又一圈,口中一直念念有词。
那棺材同一般的棺材尺寸不同,更短一些,只有一米出头,也更加窄小。
木头的原色漏在空气里,并没有上漆,想来是棺材的主人走得匆忙,家里人不曾预料到,所以还没来得及提前备下。
突然,蹦蹦跳跳围着棺材转悠的黄大师停了下来,他将左手的竹杖递给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空出左手后,双手捉住耷拉着脑袋的公鸡,将它头朝下,往地上提前准备好的一碗符水里浸。
那公鸡不知怎的,距离那碗符水越近,就越是扑腾得厉害,好像突然被注入了灵识。
他攥着那公鸡,勉强沾了三下水,好歹是做完了这一步骤,然后就将那绑缚了脚的公鸡随意扔在一旁。
之后,黄大师又咿咿呀呀地念了一大堆咒语,众人围在四周,屏息凝神,这回隐隐约约地倒能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
“汪舒,安城关图县人士,生于1986年8月15日,死于1990年11月24日,四方鬼神大人助她往生,去往极乐!招!”
黄大师高喊完毕,接着从矮几上拿起他的一对牛角卦,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两个牛角卦都是正面朝上,阳卦已出。
他再弯了身子,捡起地上散落的牛角,双手将其高高地捧在掌心里,再次狠狠往地上一掷。
“啪!”这次一只牛角朝上,一只牛角朝下,阴卦未出。
他做过许多场法事,招魂的次数也数不胜数,这样的情况也是常有的。
只不过捡起来,重新扔一次就好,只要扔出两个一阴一阳的卦象,合了阴阳相成的道理,就意味着招魂成功,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啪!”牛角一只朝上,一只朝下。
捡起,重掷。
“啪!”一只朝上,一只朝下。
捡起,再重来。
“啪!”一上,一下。
本来滴滴答答的小雨已经变得迅猛,有些先前还凑在四周看法事的人,此时已经害怕打湿衣服回家挨骂,零零散散地离去了。
头顶的乌云已全部聚拢到了一堆,阴沉着脸色,从天上高傲地俯视苍生,睥睨着人世间的不堪和龌龊。
黄大师的老腰不知道弯了几次,他都五十多岁了,可经不起如此折腾。
今天这场法事也太过邪门,开了个好头,可谓是十分顺利,那阳卦一扔就扔了出来,本来再多扔几次,扔个阴卦,凑齐了就是。
但他撑着这把老腰扔了不知道多少次,却始终扔不出阴卦来,到这会儿,他已经慌得满头大汗。
围观的众人也觉得蹊跷,议论纷纷。
“看到没?邪门了,阴卦扔不出来!”一个满脸胡子的矮胖男子,倾身小声对他身边的同伴说道。
他已经有意识地将他的音量放低,但是他气如洪钟,胖胖的肚子像个硕大的羊皮鼓,一下便将他的话放大并扩散到众人耳朵里。
他那同伴倒是和他不同,瘦瘦小小,此刻听了这话,已经是满脸惊恐。
“莫非,莫非是有什么冤情?不然你看,人家大师都扔了多少次了,阴卦怎么都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6569|1791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出来!”
同伴矮小,没有硕大的肚子可以当做羊皮鼓用,但是他声调尖细,那几句话像是二胡高昂的调子,一下子就能扎进空气里。
黄大师听在耳朵里,弯腰捡牛角的动作一顿,再次熟练地捡起,他抻了抻他宽大黄袍的袖子,打算再扔上最后一次。
“去去去,一边待着去!懂又不懂,净说瞎话!”
说完,两只牛角再次从他手里以一个抛物线的轨迹,重重地砸在水泥地面上。
“啪!”
一道刺眼的光芒劈碎冷冽的空气,一刹那间,那煞白的亮光又被粉碎成一片又一片,如同碎裂的镜子,映照着众生百象,让所有的真相和丑陋逃无可逃。
众人纷纷前倾,忍着寒冷与惧怕,脑袋挤着脑袋,借着闪电的亮光,都往最中间的地方探看。
再一次,牛角一只朝上,一只朝下。
阴卦不出。
“轰隆隆——”短暂的闪电之后,便是雷声的恣意轰鸣。
大家被雷声的张狂吓得纷纷捂住耳朵。
这法事好歹是不能再看了。
众人惊惧慌忙当中,却没有看到一直守在棺材旁边的汪明远,此时他已被吓得一脸惨白,如同惊弓之鸟。
短短几分钟,街坊四邻们已经走了一大半。
被吓得有些呆傻的汪明远讷讷地,他木然张大双眼,抬头看天。
他的瞳孔里,倒影出一道道紫色的闪电,如同一条条带着倒刺的鞭子,越来越近,鞭子中积蓄的力量越来越大,拼尽了全力地向他抽来。
“啊——”
汪明远瘫坐在地,颤抖着双手撑在地上,任凭污泥和雨水裹了满手。
他不知道看到了些什么东西,只觉得双脚和身子发软,只有两只手尚有几分力气。
背后的河流突然涨起了水,奔腾向下的激流拍在两岸的青石板上,响声震天,势必要和这场惊雷较个高低。
汪明远用双手撑着身体,躲避着好像近在眼前的电闪雷鸣,恍惚之中,紫色的闪电鞭子已经再次蓄势待发,要将他的□□连同他的贪婪、欲望、丑陋抽得灰飞烟灭。
他步步后退,双手的掌心不知何时已被碎石沙粒刺破,鲜血混入瓢泼大雨中,被稀释成一丝丝的红色,混合着污泥又变成褐色,很快就流入河流中消失不见。
不知何时,在他没能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退到河岸边,只剩下最后一步,他就要同棺材里的这孩子一样,被“河神”卷走。
紫色的鞭子狠狠往前一挥,汪明远肝胆俱裂地顺势往后退。
“啊——”
“汪老师,你怎么了?快起来!”第一声惊雷响起就已经消失不见的黄大师,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不知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
“你怎么了?汪老师?”胖婶子也从屋檐下钻进大雨中,疾步跑到河岸边,和黄大师一齐拉住汪明远。
汪明远任由两人将自己拉起来,一左一右搀扶着,三个人东倒西歪地走到了屋檐底下。
黄大师和胖婶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因为汪明远就像个散了力气的尸体,像是一滩烂泥,一点不用力气。
“鞋!鞋!我看到了鞋子!”他失了心智一般,右手颤颤巍巍地伸出来,指着河水的中央。
此时,河水又急又浑浊,夜色朦胧,漆黑一片,哪里还看得到什么鞋?
“你的鞋在你脚上穿着呢,没有丢!”胖大婶会错了意,拔高音量,指着汪明远的鞋子,低头冲他喊道。
“不是我的鞋,是我女儿的……她出事前我才给她买的那双新鞋……”
“有吗?我们两个都没看到。”黄大师顺着他手指指着的方向敷衍地看了一眼,然后浑不在意地安慰他,“等雨停了,水位低了再找找看,说不定就能找到了——哎,汪老师,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