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作品:《快穿:路人背景板也要修罗场吗?》 周日是楚回的学习日。
在之后即将到来的两周内,呼吸系统、消化系统、泌尿系统、循环系统、血液系统、生殖内分泌系统、运动系统、神经系统几门专业课都要进行期中小考。图书馆里,楚回埋首于厚重的医学典籍间,笔尖划过纸张,一串串需要背诵的知识点被默写出来。
陈逾明就坐在他旁边,摊开的《国际贸易学》像个用来装样子的摆设,整个上午,一页未动。陈逾明甚至连视线都没往上面往,要么望着前面的墙板发呆,要么目光就落到楚回身上,一看看半天,又突然惊醒般移开视线。
也就是楚回学习时定力极佳,对此浑然不觉,要是换了别人,早被这目光盯得脊背都要发毛。
午餐时分,两人依然是一起的。尽管如今楚回的还款压力已然消散,但因为陈逾明仍然坚持吃饭浪费一大半,导致看不得浪费的楚回还是跟他保持着陈逾明会把菜分他一半的吃饭模式。
陈逾明吃得快,早早就放下筷子,看着楚回进食。
起初他也觉得这么看着人吃饭多少有些怪异,甚至还担心这样会不会影响楚回吃饭。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楚回这人吃起饭来完全是旁边死了个人都不会受干扰的程度。
——开玩笑的,还是会受干扰的。
怎么说呢,楚回,他大概不是个擅长做吃播的类型,不管是什么菜,看他吃饭很难一眼感受到那种美食带来的快乐,通过视觉感同身受地传达味觉。他吃饭就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变化,但是看久了又依稀能感觉到他对食物的虔诚和认真。
大约是因为本身就清瘦,他嘴里稍微塞点东西就能鼓起来,他又习惯一小筷菜配一小筷饭送到嘴里一起咀嚼,于是每一口都要鼓起一个圆润的弧度。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他每一口咀嚼次数都是固定的20次,左边嚼十次,右边嚼十次,下次再反过来,循环往复,跟固定程式似的。
按理说,这种重复的动作,陈逾明看了大半年,早该腻了,可他此时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哎,再长胖点就好了,之前好不容易感觉健康了一点,军训完好像又瘦回去了,养了这么久也没完全恢复之前那状态,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至少头发长回来了。
陈逾明就这样看着楚回嚼——嗡——嚼嚼——嗡嗡——嚼嚼嚼——嗡嗡嗡——
什么玩意啊!
陈逾明烦躁就拿起手机,打算把震动改成静音,刚解锁屏幕,就发现是卢钦之前拉他进的二代玩乐群在响个不停。
页面顶端弹出的第一条信息,赫然就是23°N Lounge被查封的消息。
那毕竟是楚回工作过的地方。陈逾明下意识关注起来。虽然官方尚无明确通报,但私下流传的内幕已经足够触目惊心。他并非是扎根本地的二代,自身因为还没接手家里的业务,根基也浅,23°N Lounge真正内部的那些更为疯狂的玩法,还从未对他敞开过大门。他以往最多也只能算是道听途说些真假难辨的传闻。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楚回原来是已经半只脚踏进了虎口狼穴。
“楚回!”陈逾明猛地抬头,因为焦急语气多少有些显凶,“23°N Lounge被查封了,你知道吗?”
楚回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陈逾明,嘴里20次咀嚼的固定程序才刚刚进行到一半,就被陈逾明突然的发问打断了,一时让他有点卡住了。
楚回:优先级对比分析中……
“哦……”陈逾明心头刚窜起的那点火苗瞬间熄灭,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没事,你先吃,不急。”
于是,楚回又继续他那未完成的咀嚼程序。
等他慢吞吞地完成了整套程序,将口中的食物都咽了下去,才终于回答道:“嗯,知道。”
陈逾明蹙起眉,“会牵扯到你吗?”
不管怎么说,在那种被查封的地方打过工都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事情,就算楚回什么都没做,也难免会被人怀疑,惹人闲话。和楚回相处得久了,他多少也知道医学院里的竞争有多么激烈。他知道楚回忙得一天睡不了三个小时的时候,都要坚持去做社区的志愿服务,参加红十字会的活动,来挣德育分。
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被曝光出来而扣分,那他以前付出的那些努力,难道要付之东流吗?
楚回摇了摇头,“不会,我不在那干了。”
陈逾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愣住了。
然后,他反应了过来什,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又委屈的情绪,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回。
你离职了,又不跟我说?
是不是如果没出这事的话,又得等我下周去找你的时候,才能知道?
进入第三学期,陈逾明的课,也多了起来。他周三和周五的晚上,都有课。不过,周五晚上的那节课,是分单双周上的。所以,他去找楚回的频率,也变成了两周一次。因为之前被楚回郑重其事地拒绝过,陈逾明之后去也不怎么再点新的酒了,基本就是消耗他之前存在那里的那些。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就会待在B区,安安静静地喝上一杯。如果叫上了卢钦他们,才会去A区,再开上几瓶。
其实,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23°N Lounge一直没有向他打开那扇新世界的大门的原因。在那些人的眼里,他大概就是那种手头紧巴巴的、没什么油水可捞、开销都被父母管制的普通二代,压根也就没把他当回事。
——也就是陈逾明不知道这事,不然非得叫他们知道什么叫“现金流之王”不可。
陈逾明看着楚回平静而冷淡的脸,那他闭上眼都能在脑海中描摹出的眉目线条锋锐而冷硬,仿佛不会为任何人——至少不会为他而动摇。
我真的这么不重要吗?
陈逾明有点想问个清楚,又担心楚回会反过来问他为什么要告诉他。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又重复了一遍:“那就好。”
楚回看着他。陈逾明从来都不是一个很会遮掩自己情绪的人,尤其是在楚回的面前。他现在简直就像一只受了委屈、正在赌气的大狗,如果有耳朵和尾巴的话,恐怕早就已经耷拉下去了。
连垂下去的眼睫毛都在说,狗伤心了!
楚回回忆了一下之前的对话哪一句戳到他伤心的点了,他记忆力相当好,自然很快想起了之前在便利店离职的时候,陈逾明让他下次离职的话,一定要告诉他。
当然楚回本来也是打算告诉他的,但是,23°N Lounge这件事情,比较复杂。
他原本是打算等事情彻底尘埃落定之后,再跟陈逾明说的。毕竟,如果举报没有成功,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是周四,”楚回顿了一下,又改了口,“是周五凌晨,才正式离职的。”
陈逾明目光落在隔壁桌的酱鸭上,过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楚回这是在跟自己解释。他连楚回说了些什么都没太理清楚,整个人就已经重新支棱起来了。
这个时间点这么近,他很快就想了起来,“跟你跟我借手机的那件事有关吗?”
楚回点点头。
“那,方便告诉我吗?”
楚回踌躇了一下。他依稀知道警方案件的内情,好像是不能随意向外泄露的。但是,对于这个案件的标准他就不太清楚了,当时也没说让他签个什么保密协议一类的。
“抱歉,我不太确定。”他如实回答。
陈逾明有点失望,但楚回愿意跟他解释已经被他等同为楚回心里有他,此时倒也没那么在乎真相了。见楚回一脸纠结,陈逾明也没打算硬要追问,于是道,“没事,等你方便了再告诉我。需要帮忙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楚回点点头。
晚上快七点的时候,楚回在图书馆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声音听起来很沉稳的男警察。他说,他们正在处理的案件中,有一个被解救出来的受害者,在填写联系人的时候,提供了他的号码。问问楚回能不能来派出所一趟,把他接出去。
他说了那个受害者的名字,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刘树生。
楚回一开始,还有些不解。但很快,另一个名字,就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Morty。
蔡允璋说过,昨天晚上,他会被救出来,会是他吗?
楚回问道:“他……有说什么吗?”
对方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奇怪,“说什么?”
楚回沉默了片刻,最后道,“好的,我马上过去。”
原本悠哉悠哉的1141大惊失色,{宿主!你真的要去?昨天那个斯托卡不是说最近不能出学校吗?}
{可能是Morty,}楚回道,又问,{斯托卡是什么?}
{斯托卡就是——哎呀不重要啊宿主,不管是不是他,昨天那个斯托卡不是说了他骗了你吗?}1141急得上蹿下跳。
{是骂人的话吗?}楚回认真道,{不可以骂他,蔡先生帮过我两次了。}
接着他才回答,{骗没骗不重要,1141,如果他骗了我,这个时候还向我求助,说明他真的无路可走了。}
就好像溺水的人向着最后一根稻草伸出了手,如果稻草不给他回应,迎接他的只有溺死。
{1141,}楚回把气得飞来飞去的小球捏住,安安稳稳地放到头顶,{不管怎么说,我不觉得他是个坏孩子。}
陈逾明下周有一个小组的pre要做,并没有跟楚回在一起。在确认了一遍对方提供的地址确实是派出所后,楚回给陈逾明发了个信息以防万一,就收拾好东西,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下,直接离开了学校,向着电话中给出的地址赶了过去。
那里离T大,稍微有点远。楚回下了地铁又走了快二十分钟,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赶到。
远远就能看到闪烁的红蓝警灯,在夜色中,给人一种难言的安全感。里面的大厅很宽敞,天花板上几排长条形的白色节能灯管投下毫无温度的白光,将水磨石地板照得有点反光。大概因为这是个大案子,所里面还有不少来来去去的警察,行色匆匆,面带疲色。
楚回几乎一眼就看到了Morty。
他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等待区的长椅上,身上披着一条灰色的毯子,手里握着一个一次性的纸杯,眼神空茫茫的,不知道在看着前方的什么地方。
“Morty。”楚回走近他,轻声叫道。
他一开始没有任何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样,猛地转过头来。当他看到楚回时,瞳孔猛地一缩,一种复杂到难以辨别的、混合了羞愧、恐惧、怨恨和一丝微弱的依赖的情绪,全都凝聚在他的瞳孔里。
过了许久,他才低下头,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叫道:“Jerry。”
楚回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轻地应了声。
不过好在,一位女警的及时出现解决了此时的窘迫。
“您是刘树生的朋友是吧?这边有份文件需要您签下字,还需要提供一下您的身份信息。然后,您就可以带他走了。”
楚回赶忙跟着她,去旁边走程序了。
需要签字的是《临时照料承诺表》,照理说一般是要找亲属的,但是Morty他拒绝提供,他们劝了半天,最终也只从他口中得到了楚回的电话。
剧情的案件内情是不能跟楚回说的,女警也只是隐晦的说了下Morty可能需要一些心理辅导治疗。
等他签完文件,再回来的时候,Morty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里。
他长得本就比较小,又是天生的娃娃脸,这样缩在宽大的毯子里,看着就更小了。当时,他被解救出来的时候,作为“货物”,身上被包装得……很不堪入目。大概是后来做过简单的清洗,但是,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是很明显。他现在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派出所的民警,给他临时凑的,不是很合身,松松垮垮的,看着很可怜。
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楚回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与他对视。
“Morty,”他说,“我带你走。”
Morty没有说话,但站了起来。他将身上那条毯子,还给了女警姐姐,然后乖乖地跟在楚回的旁边,一起走了出去。
走出派出所大门,又向前走了约五百米,楚回顿住脚步,看向Morty。
从他来到23°N Lounge开始,Morty就是唯一一个会跟他主动说上几句话的人了。刚入职的时候,因为那条底裤,他们算是结识了。那个时候,店里的领导,虽然知道楚回是韩韫看上的人,却也不知道韩韫到底有多看中他,就只是把他安排在了B区,当个普通的侍应生。那段时间,他也偶尔会和Morty的排班撞上。
他们的工作,总的来说不算麻烦,如果两人都有空闲的话Morty也会主动找他聊天,不过基本都是Morty在说,楚回大部分时间在听,偶尔会给些简短的回应,却也不显得敷衍。
那个时候的他们,属于称为朋友,或许还算不上,大概就是那种一起上班的搭子吧。
后来,韩韫高调地出现,用一种霸道的方式宣示了主权。店里的人,再也不敢招惹楚回。他被调到了A区,上班的时候,也就不再与Morty遇上了。
一直到前段时间,他们的关系,才以一种极其戏剧化的方式,火速地发展到了朋友的阶段。
如今想来,或许那段时间每一天的排班都恰好能跟Morty在一起,本身就是店里特意安排的一扬骗局吧。
不过,楚回并没有太在乎这个。
他看向Morty,男孩那张苍白而惶恐的脸,在夜色下显得格外可怜。
“要去哪?”楚回放轻了声音,问道,“我送你。”
Morty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像是欲言又止。过了会,他低声说道:“我自己回去就好。”
“我送你。”楚回道,他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但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声线就偏冷的原因,此时听起来,就带上了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Morty没再拒绝了,报了个地址,跟着楚回一起去了地铁站。
地铁里人来人往,哪怕这个点车厢已经比较空旷了,也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地方,两人也因此一路无言。
下了地铁,又在那些七扭八歪的如同迷宫般的小巷里,走了十几分钟的路,两人终于到了Morty住的那个小区。
因为平时上班的时间已经没有地铁了,所以,Morty就住在离23°N Lounge不算太远的地方。但是因为他本身的经济能力的限制,他也只能选择那种最典型的老旧城中村。
这里算是S市最经典的老破小了。洗漱,要用公共的卫生间;上厕所,要自己倒马桶;做饭,都是在楼道里。一间三十多平的房子,被房东用薄薄的木板,隔成了两间,一大一小,由Morty和一对夫妻合租。
旁边几户,也都是类似的情况。最惨的,有六个年轻的男孩一起挤在一户里的。好一点的,能一个人租上一户。还有一些是这里的原住户,三代人都挤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时常能听到他们用本地方言大声吵架的声音。
Morty带着楚回走上那段狭窄而陡峭的楼梯,他住在四楼。楼梯上能看到一些被踩扁了的蟑螂尸体,干瘪的、新鲜的,还有因为亮起的楼道灯窸窸窣窣爬进周围杂物堆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而潮湿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楼道旁边的墙壁上,有一些镂空的花纹,晚风,从那些花纹中涌了进来,却并不清新,反而带着不远处那个巨大的垃圾站里食物腐烂的酸臭味。
一直走到门口,Morty才停了下来。他身上的所有东西,自然是早就被处理掉了,其中也包括他的钥匙。
他抬起手,拍了拍门。没人应。
他继续拍。依然没人应。
一开始,他还是正常的拍打。到后来,他几乎是发泄一般地,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拍打着那扇门。那是一扇早已生了锈的、老旧的铁栏杆门,被他这么一拍,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刺耳的巨响。
楚回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两三下才意识到Morty失控了,他立刻上前,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那栏杆上,有不少尖锐的凸起,都带着生锈的痕迹。如果不小心划伤了,再得了破伤风,可不是闹着玩的。
“别敲了,”楚回把他往后拖了几步,低声劝道,“可能是里面没人。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Morty沉默着。
他身上什么都没有,这很正常,那帮人不可能给他留什么东西,恐怕早就沉江了。手机不在,他自然是联系不到那对合租的夫妻的。
见他沉默,楚回也明白了,“我们先下去,问问居委会有没有你房东或者合租人的电话,联系一下试试,你吃饭了吗?”
“好,”Morty小声地说道,声音闷闷的,“吃过了。”
派出所里肯定是给他们这些受害者管饭的。
两人又走下了楼。
这个点居委会早已下班,所幸居委负责的阿姨也是小区住户。向保安打听到住处后,他们又去敲门。阿姨年纪不小,快十一点显然是已经准备休息了,但听明来意,还是好心地带他们去了居委,帮忙查到了Morty房东的电话。
拿楚回的手机拨通电话,第一个喂字就透着大晚上接到电话的怒意,Morty隐去案件的事,只说了自己钥匙丢了想借一下房东的,电话那头的声音登时就怒了。这么晚了,她住得远,根本不可能过来,让Morty自己想办法凑合一宿好了。
结果,费了很大的劲,好像什么都没有解决。
晚上十一点,两人坐在小区对面那个小公园的、冰冷的花坛上。
沉默。
Morty看着很平静,在电话里被房东骂了一通也没什么情绪起伏,简直如同死水一般。也就是这种平静让楚回实在是放心不下。
上学期学的《心理学与行为导论》中的知识浮现在他脑海: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急性应激反应、自伤自杀风险……
Morty此刻的状态,完全吻合课本描述中高危的“情绪麻木”表象。楚回担心他会控制不住做出些无法挽回的事来。
但是怎么说呢,他确实不是个很会安慰人的人,没有那么多话术可用,楚回想了又想,还是如同过去在村里安慰那些失落的孩子一样,从后面揽住了Morty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没事的,明天就会好了。”
“嗯,”Morty的语气淡淡的,“我自己在这里等就好了,Jerry,谢谢你。你回去吧。”
“我陪你,没事的。”
“什么没事!”Morty的声音突然拔高,尖利到刺耳的地步,“你到底还要装好人到什么时候!我骗了你,你不知道吗?你蠢吗?”
“我知道。”楚回说道。
“你知道什么?!我骗你的!我是故意接近你的!那段时间,跟你聊天,都是我装出来的!都是我骗你的!我就知道,你喜欢这种坚强努力小白花的可怜样!你以为我真的是这样的吗?我装的!我骗你的!我是自愿去接客的!药也是我自己吃的!我知道,你会去救我的!你蠢到要命!我骗你店里的人来找我了,你就会傻傻地自己找过去……”
他猛地,哽咽了一下,却又强迫自己,继续说了下去。
“你那天,怎么没上我?我都已经准备好摄像头了。我收了他们的钱,要录下你上我的视频。都是因为你没做,才会变成这样!他们才会抓我,我才会……”
他说不出话了,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楚回有些无措。他半抱着他,一下一下地,轻轻地,顺着他的后背。“抱歉……抱歉……”
他只能道歉,却也不知道自己能为什么道歉。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去举报了。但是,或许解救到来的时间,对于Morty来说,还是太晚了。
Morty靠在他的肩头,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他的嘴里不断呢喃着“我讨厌你”、“我恨你”,手却紧紧地抓着楚回的衣服,仿佛那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嗯,”楚回安抚地,抚摸着他的背,“没关系的。”
Morty听到了,或许没有。他的脑子,或许,已经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彻底坏掉了。他开始没头没尾地向楚回述说着那些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的,被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早已腐烂发臭的秘密。
他说,他小时候生活也很幸福。在他妹妹没出生前,家里的一切都很好,他的父母都很爱他。
妹妹出生后,家里才开始变得总是吵架。爸爸总是打妈妈,他每天晚上,都听着妈妈压抑的哭嚎,看着襁褓中,同样在哭泣的妹妹。他有时候会想着,如果掐死她,家里是不是就能回到从前了。不是想,他做了,只差一点点就掐死她了。
他说,他上小学的时候学习也很好。只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直到他上初中的时候第二性征都还没开始发育,妈妈忙着挣钱没时间管他,来不及理发的时候他乍一看就像个女孩子一样。他经常被当时的班主任叫到办公室里。他因此才开始厌学的。
他说,那个男人,曾经拿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跑出去做生意。第三年,那个男人赚了钱回来。带着他去吃了那些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带着他去商K潇洒。当着他的面跟那些穿着客气的小姐吃嘴子。他还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了,但是,没过多久,那个男人又走了,一分钱都没有留下来。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直到讨债的,找到了他们家里来。
他说,他早就已经是个烂货了。那些讨债的,当着他妈的面过他了,他主动的,他恶心透那个家了,上过职高也是骗楚回的,他根本没上,讨债的把他带到S市,介绍他去23°N Lounge,他说自己是雏,只是为了能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罢了。结果,他也没能卖出去。蔡老板的钱,他没拿到。他骗了楚回,店里答应要给他的那一百万,他同样也没拿到。
他说,那栋楼里,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他。他们都觉得,他是个卖屁股的。和他合租的那对夫妻,那个女的,从来都不正眼看他。可那个男的,其实老是偷看他换衣服。他知道。他的屁股翘,他的腿细,从后面看,比女人还带劲。他就是故意给那个男的看的。
他说,他上班的时候,见过楼下一个老头,在楼梯上摔倒了。但是,他没有去管。不是因为他没时间,他就是故意的。他听过,那个老头骂他不正经。他听过,那个老头跟别人编排,他在外面是怎么被男人睡的。后来,他听说那个老头死了。他开心地一晚上都没睡着。
他还说了很多。说他有多肮脏,多下贱。他是个天生的坏种、BZ。他想让他妈去死,让他妹妹去死,让他爸去死。他想让那整栋楼的人都去死。他想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去死。
最后,他松开了楚回。他抬起头,露出了一个近乎得意的、扭曲的笑容。
“我也想你去死,怎么样你是不是很后悔帮了我?”
楚回沉默着。然后,他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他那头灰色的头发。
灰色,晦涩的颜色。被污染的白,被泪水晕开的黑。
“没有后悔。”楚回看着他,在夜色中,那双纯黑的眼睛里,有一种温柔的、悲悯的光泽,在缓缓地流转。
“不会后悔的。”
“你还想当调酒师吗?”楚回问,“我有个朋友说,他知道一家店正在招人,可以接收无经验的学徒。”
===
作话写不下了,在这里科普:
创伤后应激障碍( PTSD )是一种在经历或目睹严重创伤性事件后引发的心理障碍,表现为持续性的恐惧、焦虑、记忆闪回及情绪失调。
典型症状通常分为四类:
1.侵入性症状 :反复出现创伤扬景的噩梦、闪回(感觉事件正在重演)、闯入性回忆。接触相关线索时产生强烈生理和心理痛苦(如听到爆炸声引发恐慌)。
2.回避行为 :逃避与创伤相关的扬所、活动、对话或人际关系(如拒绝谈论事件)。
3.负面情绪与认知改变 :情感麻木、对日常活动失去兴趣、自我否定、对他人疏远、对未来感到绝望。
4.过度警觉 :易激惹、睡眠障碍、注意力难以集中、过度惊吓反应(如突然声响引发强烈惊跳)。
。
有一个不得不提的点,我的小巧思,Morty的话中多次出现了我骗了你这一要素,其实是证明他对这件事很在意。
再分享一个,创伤后心理防御机制,再遭受重大创伤后,患者会通过将记忆中的遭遇篡改为一种自愿的情况,来获得一种虚幻的控制感。所以Morty的证词里很多主观意识的东西都是假的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