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随意瞅了一眼，一一介绍，“那个，就那个翘角挂着四个镂空香球的，是吏部张尚书府上的。”


    “它后面，车厢窗棂上挂着轻缕幔帷裳的，是礼部陆侍郎府上的。”


    “后面那个应该是…鸿胪寺卿家的，还有光禄寺孙少卿家的……”


    郑海还在说着，晓夏唇角微微抽了抽，这不全是达官显贵么。


    看着她有些怔怔的表情，秦芹笑着打断，“午休就一个时辰，若是错过了就得等到晚上了。”


    郑海点头应道，“行，我去与门房知会一声，让他们给顾良传个话。”


    按照路上两人说的，晓夏大概总结了一下。


    顾良挑的这个学堂，分住宿生和走读生，施行半封闭式管理。


    住宿生每周休沐的时候能出学堂，走读生则凭借学堂印牌早上进晚上出。


    学堂里有饭堂，学子们一般都是在饭堂里用膳，但饭堂里的菜色自然不能和一些矜贵公子府中的比，而这所学堂门口又是明令禁止设立食肆铺子的，所以学堂不限制学生家中来送饭，前提是不能将饭食带进学堂。


    他们来的时候就差不多是午膳的时间，郑海路上就提了一嘴，说这会儿学堂门口定然十分热闹，但她没想到能有这么热闹。


    “这来送饭的府邸也太多了。”瞧着一溜儿的华贵马车，晓夏喃喃着道。


    秦芹笑了笑，“日日来送的只有少数几家，今日这般景象，应是有什么缘由才会如此，往日大部分学子还是在饭堂里用膳，而且饭堂里的菜色也不差。”


    晓夏点点头，暗道肯定要比做乞丐时吃得好。


    郑海折了回来，“行了，咱等会儿就行。”


    三人正闲话着，学堂门口方向传来一阵喧闹声，郑海瞅了一眼，顿时拧起了眉。


    晓夏和秦芹看他神色不对，也抬眼朝那边看去。


    还不待郑海说什么，吵嚷声就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臭乞丐也敢碰咱们公子的衣裳，你知道这一匹布要多少钱么！你要一辈子饭都买不起！晦气！”


    学堂门口围着一圈人，晓夏个子不高又离得远，刚开始没看见里面是谁，但听到这句话后，她就确定被围着的是顾良。


    “抱歉，并非有意为之，我也是被别人推了一下，才脚下不稳——”


    “抱歉？！真是可笑，换了身皮就装上读书人了？少在这里装腔作势！撞了我们公子你两个字就想当做无事发生？！”


    三人已经走到了人群的外围，晓夏透过缝隙瞧着里面，随口问道：“这是谁家的公子？”


    旁边凑热闹的小厮顺口接话，“礼部陆侍郎府上的公子，虽不是嫡子但却是受宠的庶子，这小乞丐惹了他今日怕是轻易收不了场了。”


    “小乞丐？”


    小厮惊讶她不知道另一个当事人的身份，“你是哪家新来的丫鬟吧，这事儿你都不知道？”


    晓夏抬眼看着他，那小厮八卦之魂熊熊燃起。


    “他，喏，就是道歉的那个，之前是京中的一个乞丐，为了口馊饭剩菜，两三个铜板，不知道求哭求过多少人呢，也不晓得是得了什么机缘突然就进了学堂，听闻他大字不识几个，住的屋舍还一股馊臭味！学子们怕被染上怪病，都没人愿意跟他住一起。”


    小厮看她瘦瘦小小，往旁边挤了挤给她让出一些位置，“你来送膳怎么会不知道呢？原本每日来学堂送膳的府上是不多的，但自从他进了学堂，有条件的府上就都来送膳了，你想想，他用过的东西多脏啊，也难怪公子们不愿意在学堂里用膳，换我我也不愿意啊！”


    透过缝隙瞧着诚恳道歉的顾良，晓夏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气愤？但这些其实在她意料之中。


    难受？也说不上来多难受，就是有些心疼。


    秦芹和郑海两人对视一眼。


    陆府那小厮还在不依不饶，“再说了，你光嘴上道歉有什么用，一股馊臭味，和你站一起都嫌脏，要么赔钱！要么跪下来和我们公子磕头认错！”


    “让我们公子满意了，今日就暂且饶了你！说不准公子高兴了，再赏你两个铜板！”


    晓夏旁边的小厮啧啧咂嘴，“唉…听闻陆家府上这位公子颇为受宠，穿的用的素来是锦裳楼上好的锦缎，一个小乞丐怎么赔得起哟，这不明摆着是要让他当众磕头认错嘛。”


    其余围观的丫鬟小厮们自然也看出来了，纷纷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见顾良微垂着头不应声，那小厮越发嚣张，“学堂的学子们都因为你不去饭堂用膳了，你还往这里钻做什么，一股馊臭味就别到处恶心人！”


    “要我说你就是故意的！嘿！你瞧我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服气！”那小厮说着抬腿就往顾良身上踢，“臭乞丐！让你恶心人！”


    顾良脚步一挪往旁边让了一步，那小厮一脚踢空整个人摔到地上，“你！”


    顾良没理他，看向立在旁边的陆瑞，“陆公子如此刁难，究竟意欲何为？”


    陆瑞嫌弃地捂了捂口鼻，满脸讥讽，“呵，你一个臭乞丐也配跟京中公子们共砚席，听说你有一个妹妹……”


    说着陆瑞脸上浮出一抹古怪地笑，“你不会是把妹妹卖了才有钱来学堂的吧，啧啧，你倒是狠心，卖了不少钱吧，也不怕她被玩死——”


    “砰——！”


    顾良抬手一拳打在陆瑞脸上，他自幼做惯了粗活，这一拳半点儿力气都没收，硬生生把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打翻在地。


    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围观众人一惊，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感受到腮边钻心的剧痛和嘴里的血腥味，陆瑞才反应过来对方做了什么，瞬间暴怒。


    “你敢打我！”


    顾良阴沉着脸，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圣贤之地满口污言秽语腌臜不堪，若是传到馆主耳朵里，你还得谢谢我打你。”


    想到学堂馆主，陆瑞脸上闪过一抹惶然，但察觉围观众人投来的视线，陆瑞神色变了又变。


    恰在这时，那小厮瞬间暴起往顾良后心袭去。


    刚钻到人群前面的晓夏眼前闪过一抹亮光，电光火石之间，她只来得及冲上去推开背对着小厮的顾良。


    “小心——！”


    谁也没想到那小厮袖中会藏着一柄刀，更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持刀伤人，现场一片混乱。


    “杀人啦！杀人啦！”


    “真的杀人啦！”


    顾良被推翻在地，瞧见腹部插着匕首，被猩红的血染透衣裙无声无息躺在血泊里的人，一时间耳朵嗡嗡炸响，僵在原地。


    秦芹在那小厮发难的时候就察觉不对飞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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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前，但还是晚了一步，只能快速在晓夏身上点了几个穴道，转头朝愣住的顾良吼道：“快去学堂里叫大夫！”


    “她…我，我这就去！”


    顾良瞬间回神，连滚带爬往学堂里奔。


    那小厮见一击不成，眼中满是杀意，再次暴起朝顾良袭去，被疾步上前的郑海一剑断了手臂，制服在地。


    “啊——！我的手，我的——”


    郑海手中剑鞘往他后脑狠狠一砸，哭喊声戛然而止。


    秦芹伸手探着晓夏的脉搏，狠狠拧了拧眉，转头阴沉着脸与郑海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汹涌的杀意。


    他们本就是受王爷之命跟着来保护晓夏的，现在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捅了一刀，这是他们的失职。


    若是人能救还好说，若是救不过来……


    想到王爷说‘盯着她’时的神情，秦芹肝胆俱颤，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人这一刻竟有些手抖。


    秦芹拧着眉，这刀扎得深，晓夏身体的底子又虚，她身上带的伤药不够，只能探着脉搏等大夫拿了药来再拔刀。


    郑海看在眼里，心中同样惊惧翻涌，连秦芹这个顶尖暗卫都手抖的伤……想到这里，郑海又狠狠往那疼昏过去的小厮身上踹了一脚。


    “砰！”


    郑海收了剑转身要往章府赶。


    周围人见状，吓得不约而给他让出一条道，免得惹了这人不快。


    陆瑞却上前伸手将人拦住，阴沉着脸，“砍了本公子随侍的手，岂有说走就走的道理。”


    “陆公子若是也想断一臂，尽可拦着。”郑海冷着脸瞥了一眼横在身前的手。


    对方满眼杀意气势骇人，陆瑞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你！”


    郑海冷嗤一声，脸上尽是嘲讽，抬腿就要往前走，陆瑞伸手去夺他腰间的剑，郑海脚下一转长剑出鞘。


    “啊——！”


    惨叫声划破天际，陆府侍卫还没反应过来，自家公子的手就落在了地上。


    周围人见状惊惧不已，面面相觑，“这是哪家府上的，敢对陆公子动手？”


    “不知道，瞧着眼生，但这性子也太凶了，上来就断了人一臂。”


    “听说陆侍郎要升官了，这几个下人怕是要惹祸——”


    “杀了他！”陆瑞抱着断臂朝侍卫嘶吼，“给我杀了他！啊！！！！！！杀了他赏金千两！”


    陆府跟来的侍卫有四五个，拿着剑把三人围了起来。


    郑海提着剑，秦芹手中暗器瞬间飞出，旋身夺过一个侍卫手中的剑，朝郑海急声喝道：“别浪费时间，这里有我，你快去！”


    这么几个花拳绣腿的摆设，自然不是秦芹的对手，郑海破开包围砍了马车绳索，纵马疾驰而去。


    晓夏腹部剧痛，意识昏沉间听见耳边乒乒乓乓一阵兵器相撞的声音，间或还夹杂着几声熟悉的声响。


    只是她太疼了，身上还一阵阵泛冷，撞击声又太大。那若隐若现的熟悉响声听得不真切，想要晃晃脑袋听清楚些，可用尽全力也没用。


    恍惚之际耳边传来凄厉的惨叫声，“我爹是礼部侍郎！敢断我手臂，我要让你们死！我爹不会饶了你们的！啊！你们死定了！你们死定了！！”


    意识陷入黑暗前，晓夏模糊地想，好像闯祸了，忽而又想，这个人好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