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她的手指找到了感觉。


    捏合的褶子变得均匀、服帖。


    一只只胖乎乎、肚子滚圆的饺子在她指尖诞生，像一群等待下锅的白鹅，整齐地排列在撒了面粉的案板上。


    虽然比不上大师傅的手艺，但已足够可爱。


    锅里的水早已沸腾，翻滚着白色的浪花，蒸汽氤氲，带着面食特有的香甜气息弥漫在灶间。


    她小心翼翼地将饺子一只只滑入滚水中。


    白胖的饺子沉入锅底，又很快被沸腾的水流托起，在锅里沉沉浮浮，如同欢快的白鹅在戏水。


    盖上锅盖。


    蒸汽顶得锅盖“噗噗”作响。


    她守在炉边，听着锅里欢快的咕嘟声，闻着渐渐浓郁的、混合着肉香、菇香和面香的诱人气息。


    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随着火苗轻轻摇曳。


    这一刻的等待，充满了世俗的、温暖的期盼。


    子夜将近。


    青石巷彻底被深沉的夜色吞没。


    寒风彻底停了，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零星的、如同试探般的鞭炮响，很快又消失在无边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孤清。


    堂屋中央的旧方桌上，摆着林晚一个人的年夜饭。


    最显眼的位置，是一大盘热气腾腾、白胖滚圆的饺子。


    刚出锅的饺子皮泛着晶莹的光泽，薄的地方隐约透出里面粉色的肉馅和翠绿的蒜苗，散发着诱人的、混合着麦香、肉香和冬菇清香的浓郁气息。


    旁边是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盛着清亮的饺子汤，飘着几点金黄的油星和翠绿的蒜苗碎。


    还有一小碟油纸包着的、炸得金黄酥脆的油糕；一小碟炒得焦香的花生米；两根裹着厚厚芝麻粒的关东糖，像两根小小的金箍棒。


    最特别的，是盛饺子的碗。


    那是一个从废品站“拾荒”得来的、磕碰掉一小块瓷的民国青花小碗。


    碗身线条优雅，青花纹饰是缠枝莲，虽然蒙尘破损，却依旧透着旧日的风雅。


    此刻，盛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冰冷的古意与滚烫的世俗烟火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林晚没有点煤油灯。


    她关掉了炉火，只留下灶膛里未燃尽的炭火，散发着暗红的微光和温暖。


    她将桌子搬到窗边。


    推开半扇窗棂。


    清冽如冰的寒气瞬间涌入，带着雪后特有的纯净气息，冲散了屋内的食物香气和暖意。


    窗外，是沉沉的、无边无际的墨蓝色夜空。


    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寒星疏疏落落地钉在天幕上，闪烁着微弱而孤寂的光芒。


    积雪覆盖的院落反射着星辉，一片清冷的银白。


    隔壁废品站巨大的黑影沉默地匍匐着，被积雪勾勒出模糊而臃肿的轮廓。


    万籁俱寂。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和这一方小小的、灯火微明的小院。


    她拿起筷子。


    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竹身。


    夹起一只白胖的饺子。


    饺子皮薄而韧，咬下去，滚烫鲜美的汤汁瞬间在口中爆开！


    带着猪肉的丰腴、冬菇的滑嫩鲜香、蒜苗的辛辣清新，烫得舌尖发麻，却有种直抵灵魂的熨帖！


    这是她亲手和面、调馅、包捏、煮熟的成果！


    这滋味，远比供销社食堂的大锅菜、国营饭店的红烧肉，都来得更加真实、更加满足！


    她慢慢地吃着。


    一只饺子，一口清汤。


    油糕的酥脆香甜，花生米的焦香咸鲜，关东糖粘牙的甜蜜……


    每一种味道都在舌尖清晰地绽放，带着市集的喧嚣回忆和周婶爽朗的笑声。


    胃里渐渐被温暖和饱足填满，驱散了冬夜的寒意，也驱散了灵魂深处那最后一丝漂泊无依的孤寂。


    原来，一个人，也能把年过得如此丰盛。


    原来，这方小小的、借来的院落，也能盛放下如此踏实的温暖。


    她放下筷子，目光落在桌上那几件从废品站“拾荒”而来的物件上：盛饺子的民国青花小碗，在炭火的微光下流转着温润的釉光；那枚从梳妆台腿里抠出的、圆润饱满的珍珠，被她用红绳穿了，此刻就随意地放在桌角，在暗影里散发着内敛的虹彩；还有那块在废品站“意外发现”的深褐色的石头，静静地躺在珍珠旁边，表皮在微光下显得更加粗糙神秘。


    她伸出手，拿起那块石头。


    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


    但当她凝神细感，那股内蕴的、温润而内敛的脉动却更加清晰了，如同掌心捂着一颗沉睡的星辰之心。


    意念微动，空间之力如同最精准的刻刀，无声地包裹住石块。


    无形的力量沿着石块内部那微弱的能量脉络悄然切入、剥离！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冰层破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屋里响起。


    石皮如同腐朽的外壳般簌簌剥落。


    一点惊心动魄的绿意，如同初春冻土下钻出的第一抹新芽，骤然刺破了黑暗！


    那绿色！浓郁、澄澈、生机勃勃！


    如同被最纯净的森林之心凝结而成！


    在灶膛炭火微弱的红光映照下，这块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未经打磨的翡翠原石，流淌着水润欲滴的光泽，内部仿佛蕴藏着一泓深不见底的碧潭！


    绿光幽幽地映在林晚沉静的眼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圈震撼的涟漪。


    美得惊心动魄！


    美得……价值连城！


    指尖感受着翡翠原石那冰凉的质地和内部传递出的、温润而强大的生命能量。


    这来自废品站垃圾堆下的珍宝，此刻在她掌心，如同一个沉默的奇迹。


    她缓缓握紧了掌心。冰凉的翡翠紧贴着温热的皮肤，那抹惊心动魄的绿光被掩去。


    窗外，深沉的夜色依旧无边无际。


    但掌心这点微凉与璀璨，却像一颗落入心湖的星辰，瞬间点亮了这方小小的天地，也照亮了她眼底深处那名为“未来”的幽深路径。


    远处，不知是谁家按捺不住，点燃了除夕的第一串长鞭。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急促而欢快的炸响声猛地撕裂了夜的寂静，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投入了冷水，瞬间点燃了沉睡的村庄！


    紧接着，如同燎原的星火，四面八方都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