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红烧肉

作品:《捡漏年代:开局一个鸡蛋

    她只是将属于自己的工资和票据,按照原来的折痕,重新仔细地、一丝不苟地包回那张牛皮纸里。


    指尖抚平纸张的褶皱,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包好后,她将这小小的、却沉甸甸的纸包,稳稳地放进自己那个洗得发白、边角已经磨损的帆布挎包最里层。


    布料摩擦着纸包,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当林晚背着挎包走出供销社那扇厚重的后门时,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带着秋日特有的、干燥而温暖的力量,瞬间驱散了财务室里陈腐的纸墨气息。


    她微微眯了下眼,适应着明亮的光线。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向飘荡着大锅菜寡淡气味和嘈杂人声的后院食堂,而是脚步一转,踏上了通往公社主街的、铺着不规则青石板的街道。


    街道两旁是低矮的砖瓦房,供销社的灰墙、邮局的绿色门窗、国营理发店红白相间的旋转灯柱依次排开。


    空气中混合着尘土以及路边小吃摊炸油条散发出的、诱人却略显油腻的香气。


    街道上人来人往,自行车铃铛清脆地响着,穿着各色工装的人们行色匆匆。


    林晚的步伐平稳而轻快,帆布挎包随着她的走动,在身侧轻轻晃动。


    那里面装着的,是她的“第一桶金”。


    向阳公社国营饭店的门脸并不起眼,灰扑扑的砖墙上刷着半截白石灰,上方挂着一块掉了些漆的红字木牌:“向阳国营饭店”。


    两扇对开的玻璃门,玻璃上蒙着一层经年累月的油污,模糊地映出外面街道的倒影。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与供销社食堂截然不同的、浓烈而复杂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油脂在高温铁锅里爆裂的滋啦声、大骨汤在灶上翻滚冒泡的咕嘟声、面粉被擀面杖碾压的扑簌声、以及食客们高声谈笑、吆五喝六的喧哗声交织在一起形成的声浪。


    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郁、更纯粹的肉香、油炸食物的焦香、炖菜的酱香、还有浓重的油烟和劣质白酒混合的气息,浓烈得几乎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进入者的感官上。


    大厅里摆放着十几张方木桌和长条凳,大多坐满了人。


    穿着蓝色工装、满身油污的工人端着粗瓷海碗呼噜噜地吃着面条;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围着桌子,就着一盘花生米和一小瓶白酒高谈阔论;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家老小,孩子眼巴巴地盯着邻桌刚端上来的一盘油亮亮的红烧肉。


    靠墙一溜儿是刷着白漆的木制柜台,玻璃柜面下陈列着几样冷盘:切成薄片的酱牛肉、拌着红油的猪耳朵、一小碟油炸花生米。


    柜台上方挂着一块小黑板,用粉笔写着今日供应的菜单和价格,字迹有些潦草:


    红烧肉:1.2元/份(需肉票半斤)


    肉丝面:0.35元/碗


    素三鲜饺子:0.25元/两(粮票二两)


    米饭:0.1元/碗(粮票二两)


    炒青菜:0.15元/份


    ……


    林晚的目光在那行“红烧肉:1.2元/份(需肉票半斤)”上停留了片刻。


    那鲜红的“红烧肉”三个字,在这个普遍缺乏油水的年代,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而且,真的很好吃!


    一个系着同样油腻白围裙、脸盘圆润、颧骨泛着红晕的中年女服务员正靠在柜台后面,百无聊赖地磕着瓜子,眼皮半耷拉着,对大厅里的喧闹充耳不闻,一副见惯不惊的漠然。


    林晚走到柜台前。


    她的衣着朴素,但那份沉静的气度在略显嘈杂的环境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同志,一份红烧肉,一碗米饭。”林晚的声音清晰平稳。


    女服务员磕瓜子的动作顿住,撩起眼皮,上下打量了林晚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似乎在评估这个看起来不像干部也不像工人的年轻姑娘是否消费得起。


    她慢悠悠地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声音带着国营单位特有的、缺乏热情的平板:“红烧肉一份一块二,加半斤肉票。米饭一毛,二两粮票。先交钱票。”


    林晚没有在意那审视的目光。她打开挎包,从那个牛皮纸小包里,准确地抽出一张崭新的墨绿色伍元纸币、一张深棕色的贰角纸币、那张鲜红的半斤肉票,还有一张印着麦穗图案的贰市斤粮票。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手指稳定,将钱票平整地放在油腻的玻璃柜台上。


    崭新的“大团结”一角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微光,那张鲜红的肉票更是醒目异常。


    女服务员的目光在那张崭新的伍元纸币和鲜红的肉票上停留了一瞬,脸上那点漠然终于褪去,换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随之而来的、公式化的客气。


    她收起钱票,动作利索了许多,撕下一张印着“向阳国营饭店”字样的手写小票递给林晚,抬手指了指大厅角落一张刚空出来的小方桌:“喏,那边等着。好了叫你。”


    林晚接过那张小票,走到那张空桌旁坐下。


    硬木长条凳冰凉梆硬。


    她将挎包放在腿上,双手交叠放在粗糙的桌面上,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周围喧闹的环境。


    油污斑驳的墙壁,地上散落的骨头和菜叶,邻桌食客大声咀嚼、吸溜面条的声响,一切都如此真实而鲜活,充满了这个时代特有的烟火气与粗粝感。


    这与空间里那种绝对的宁静和丰盈,形成了奇异的对照。


    “红烧肉一份,米饭一碗,角桌那位女同志——”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带着拖长调门的吆喝穿透了嘈杂。


    林晚起身,走到出菜口。


    一个同样系着油腻围裙、满脸横肉的胖师傅,将一只边缘缺了口的粗陶海碗重重地顿在油亮的木托盘上。


    碗里,是满满当当、油光红亮、颤巍巍的方块红烧肉!


    浓郁的、带着酱油焦糖香和肥肉油脂香的霸道气息瞬间冲入鼻腔,霸道地驱散了周围所有的味道!


    几块深色的、吸饱了肉汁的干豆角垫在碗底。


    旁边,是一碗冒着热气、颗粒分明的白米饭。


    林晚端起托盘,沉甸甸的分量透过粗糙的陶碗传递到掌心,带着滚烫的温度。


    她将托盘稳稳地端回自己的小方桌。


    放下托盘,她拿起桌上竹筒里插着的、同样沾着油污的木筷。筷子头有些毛糙。


    她没有立刻动筷,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碗在此时此地堪称“奢侈”的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