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拼命地挣扎。


    他的脸上混合着恐惧和一种残存的倨傲。


    即便是已经落入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高桥仍然不相信这群贱民敢伤害他。


    他嘶声力竭地叫着，试图盖过周围愤怒的声浪：


    “你们……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贱畜！”


    “造反了！反了天了！”


    他猛地扭过头，一双被肥肉挤得细小的眼睛恶狠狠地剜着四周的难民。


    “呸！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狗杂种！”


    “要不是我们给你们一口吃的，你们早就烂在路边了！”


    “那些没用的崽子，留给你们也是饿死！卖出去是给他们条活路！是福气！”


    “你们懂个屁！”


    “一群不知好歹的……”


    像高桥这样死到临头还嘴硬的商人不在少数。


    难民们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


    “福气？”


    他们的亲人被强行带走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直到现在，他们还能记得亲人们的双眼。


    每个夜晚，那双眼睛就像是烧红的烙铁反复地烫伤他们的胸口，提醒着他们不要忘记。


    而他们的痛苦，在这些人的眼中不值一提。


    这些人将他们的暴行视为了仁慈……


    真该死啊！


    在这里活着的每一天，每一夜都充斥着煎熬。


    商人们不知死活地在难民们的面前喷吐着更多的话语。


    “你们就该跪下来感谢我！”


    “如果不是我请大夫治疗你女儿，她早就死了！我至少让她多活了两个月！”


    “一群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


    “你们这群愚民就该一辈子吃不饱！”


    “让你们吃饱了，你们就要生事！”


    “……”


    难民们的耳朵里是一片尖锐的鸣响。


    眼前只有商人们那张一开一合，喷溅着唾沫星子的嘴。


    他们的口中镶嵌着金牙，眼神依旧高高在上。


    “混蛋！”


    “你把我女儿折磨死了！”


    “是你把我女儿折磨死了！”


    “……”


    无数的手臂抡起。


    被掠夺的尊严、被碾碎的希望、深夜无声的哽咽、眼睁睁看着亲人被带走的无力、失去亲人的痛苦……


    这一切都凝聚在这些高高举起的拳头上。


    嘭——


    嘭——


    嘭——


    ……


    密密麻麻的拳头结结实实砸在商人们的脸上、胸口。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鲜血猛地从商人们的鼻孔和嘴里喷溅出来。


    沾着血的牙齿飞落在地。


    商人们杀猪般的嚎叫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呜咽。


    他们高傲的姿态荡然无存。


    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下去。


    身体无意识地抽搐。


    难民们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拳头。


    他们的指关节破了皮，沾着血，黏腻腻的。


    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但是他们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们张了张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滚烫的液体从他们的脸上向下流淌。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数的悲鸣才从他们的喉咙里挤出来。


    那声音像是杜鹃啼血，让人毛骨悚然。


    泪水疯狂地从他们的眼眶中溢出，冲刷着他们脸上的污渍。


    他们的眼睛经过了泪水的洗涤，变得无比清澈透亮。


    看着倒在地面上的商人们，难民们的胸腔里奔涌的，不是复仇的喜悦，也不是想要燃尽一切的愤怒，而是悲伤。


    几乎要将他们的胸口撕裂的悲伤。


    无论他们做什么，逝去的亲人都不会再回来了。


    可怕的悲伤像毒液一样流淌在难民们的血管里。


    他们的四肢百骸都在疼痛。


    这疼痛汇聚在了眼眶里，变成了滚烫的液体流出。


    终于哭出来了。


    他们终于能哭出来了。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们清楚地认识到，他们是人，他们重新活了过来。


    痛苦和愤怒那么痛，那么烫，却又那么真实。


    难民们包围着商人们而站，他们喘着粗气，看着地上那一坨坨蠕动的血肉，脸上泪水纵横。


    风卷过广场。


    浓浓的仇恨它吹不散。


    燃烧起来的斗志它同样也吹不散。


    白鸟凛的身边传来了哭声。


    “呜呜呜……”


    弥彦抽泣着，泪水不停地从他的眼眶中溢出。


    等白鸟凛看向他的时候，他立即心虚地转过头，等把泪水擦干来才重新看向白鸟凛。


    “刚刚……风把沙子吹进眼睛里了……”


    弥彦哽咽着说道。


    白鸟凛：“……”


    风也把沙子吹进你喉咙里了？


    白鸟凛没有多说什么，他看向另一边的长门和小南。


    长门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小南则是眼眶红红。


    “在想什么？”


    白鸟凛盯着长门。


    长门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群难民。


    “我在想，他们以后会不会变成这些人的样子？”


    长门无意识脱口而出。


    白鸟凛惊讶地挑了挑眉。


    “不会的！”


    “怎么可能！”


    白鸟凛还没有回答，弥彦就坚定地说道。


    他看着难民们，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经历了这样的痛苦，怎么可能会把这样的痛苦再施加在别人的身上？”


    长门垂下了眼眸。


    “对于难民而言，他们经历了极端的剥夺、不公和暴力。深重的创伤可能会使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人产生对压迫的极度憎恨，但可能也有一部分人会产生对力量的极度渴望，因为深刻体会过弱小的痛苦，所以对能避免再次受害的力量，比如财富和权力产生一种本能的追求。”


    白鸟凛在长门的耳边说道。


    长门缓缓抬头，望着白鸟凛。


    白鸟凛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是长门，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我们的理想存在的意义。”


    “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建立和平的秩序，公平地分配资源。”


    “与怪物搏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怪物。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理想是引领我们不陷入深渊的灯塔，而我们也正是引领他们不陷入深渊的明灯。”


    长门怔怔地望着白鸟凛。


    “所以，我们可要坚守住我们的理想！”


    白鸟凛对长门三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