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一策开篇2

作品:《春风又绿,江南岸

    而论兵役,则触及募兵与轮役两制之交错之弊。


    朝廷虽设调制以应边防,然军籍多虚、军粮多迟、兵不当调、人不堪役之情,早成积疾。募则有怠,轮则不均,根在制度不清、责不归位。


    二者虽分,然终须归于“衡”。


    赋者,不可尽轻;兵者,不可尽裁。


    但若一味从国用出发,而轻忽百姓之疲弊,则赋役既设,而怨乱自生。


    是故衡,不在于减增,而在“公”与“统”,即如何在保障政务之需与不至压垮民力之间,寻得可行之策,是为上答。


    由此可见,此题之难,不在文辞之工巧,而在作答者心中是否有一副全局之图、兼沉稳之识。既能正视现实弊病而不偏激片面,又不陷于空疏之谈、流于虚理。


    这几位考官设此题,其意恐有三重。


    一考识局识人。


    君子为政,首在明大势,洞时弊。策题虽关赋役、兵制,若只见田赋兵籍之弊,未免.流于寒士之见。实则所问者,并非一策之得失,而在于你如何看待这天下。能否看清百姓之所困、朝廷之所弊、世情之所趋?能否在权与民之间看出深水暗流,见得是非曲直?


    二考政术胆识。


    立策见心,落地为术。若只能陈述利害而无一策之解,是为旁观;空论纵千言,终不值一听。若能一言立法、一策成制、一谋可行,兼顾国用之需与民力之艰,且言之有据,行之有道,则可见真才实学、济世之能。


    三考立场底线。


    一篇对策,虽呈于座师案前,却是纸上所向,心中所依。你笔下所忧,是朝政之患,还是黎庶之苦?是为上者献策以图功名,还是为下者陈情以代其声?是一笔字写满律令条文,还是敢在纸上写一个“衡”字,叫天下看见公平可施的希望?


    此中轻重,笔笔见真。


    故此一题,虽只一行,却如悬梯:能登其上者,见其志;敢步其稳者,则识其魂。


    外头冬风微响,堂中却无声。


    旁边的宝桃儿见自家小姐迟迟不落笔,心头愈发紧张。


    满堂考子,有人眉头紧锁,有人奋笔疾书,连一向满嘴跑马的褚清芸也早已写了满纸。可她家小姐,却静得仿佛坐在空山禅室里,眼神凝在素纸上,手指也不动一分。


    宝桃儿忍不住轻轻凑过来,小声试探:“小姐……还要我做什么吗?”


    瞿宝砚没有动,像是没听见。


    片刻,才缓缓提笔在纸上写下:


    “赋不可轻,兵不可乱,策不可偏。”


    三句,落定如钉,不再动笔。


    宝桃儿有些愣住:“这就,这就没啦?”


    瞿宝砚笑了一下,未作解释。


    宝桃儿看着宝砚眼中的光影,不由自主呼吸轻了几分。似乎隐约明白了——她们小姐不是写得慢,而是早已心有成卷了。


    此时,堂前忽有响动。


    一名考子起身,执卷而立,声音尚带几分忐忑:


    “座师大人,学生愿朗策一篇,恳请诸位指正。”


    此言一出,有人立即坐直了身张望而去,有人翻起案前草稿,也有人低声交换眼色,显然各有心思。


    堂中的白砚生微微一颔首。


    那位考子显然信心十足,他身着朴素青衫,稳了心绪,便开口朗声道:


    “田赋之重,古来有章。今之弊,不在赋之多寡,而在赋之分配不均。是以当重清籍册、明地契,防兼并而止逃籍。”


    “兵役之乱,非募非轮之失,而在执行不公。募兵之弊,在贵门私揽;轮役之忧,在贫民不堪。欲除其害,宜设专官、分省调配,责成归一。”


    “夫民力有限,国用无穷,若不量力设政,则国虽富而人不安。唯有立衡于赋役之间,定法于贤能之手,方可致太平之基业矣。”


    他一气读完,堂中寂然。


    褚清芸挑眉:“倒还成章。”


    萧令仪也微一点头:“文字尚整。”


    宝桃儿忍不住耳语:“小姐,他说得……是不是也挺对的?”


    瞿宝砚没有应声,指间轻抚着纸边。


    就在这时,堂前的杜清严缓缓放下手中竹卷,声音如铁落案。


    “文辞尚可,结构无虞。可惜——所论皆皮相,所解无深意。”


    他抬眼,冷冷望向那朗读者:


    “你说‘分省设官’,却未提财政从何调配;你言‘防兼并’,却不述何法可防。整篇策论,如描面而不绘骨,只知其痛,不识其病。若你是将帅,则难定军策;若你是官吏,则难成施行。”


    那朗读学子脸色微变,手中握住的策纸几欲不稳。


    杜清严再一击:“文可托名,策须托事。写得一手文章,落不到一纸法令,不过是说与街上的说书人听罢了。”


    堂中哗然一震。


    那考子满面羞惭,抱卷低头退下。


    有几个原本蠢蠢欲动的考子,也赶紧把手中的草稿又悄悄折了回去。


    前头那位考子方才退下,堂中尚余低声,窃语未平。


    忽听中排一声清响。


    “学生也愿一读。”


    众人望去,只见一位衣着鲜亮的女子站起身来,眉眼冷利,嗓音清亮透底。


    褚清芸大剌剌执卷而立,没什么铺垫,开口便是一道斩钉截铁的题眼:


    “征赋之弊,在于地权不明;兵役之病,在于民力未衡。”


    “如今田亩兼并之风愈炽,宗室士绅囤田不报,贫民却负役如山,形同二税三徭。军额之虚、兵籍之假,不在制法,而在执行上下推诿、主官避责。募兵者报额不实,轮役者调配不均,西北屯营之困,宁朔调粮之迟,皆是其果。”


    听至此,前几排已有人微微颔首。


    褚清芸语气未缓,笔锋转而切至正题:


    “故而当从‘籍’下手,定田主、清户名,复查田税册籍,以对等编役;又应设实役之司,监察轮役之责,兵不入营者,主官并罚,募兵作假者,主卒追责。兵粮应分边策划,征赋应由民负上报,设官则裁、设令则清,始可令赋役有度,军民两安。”


    此言一出,不少人微露惊色。


    她策中没有花俏对仗,亦无柔语,满纸皆为实地所见、旧策所学,与书卷中那种“文风中和”的答法全然不同,却——句句能落地,句句能施行。


    她缓缓读完,堂中片刻寂静。


    白砚生轻笑了一声,眉间多了一分难得的赞许:


    “文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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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有断有策。此策虽不华,然可行。”


    他并没有继续点评下去,转而抬眸看向众人,笑言:“诸位以为,此策当作何评?”


    堂中一静。


    忽听一声温润如玉的嗓音自前列起:


    “学生有言。”


    人群稍稍侧首,只见一位身穿月白直裾的青年缓步而起,眼神澄澈,语声带着江南水意。


    ——江右书院,顾箴言。


    他说话极有分寸,却并不回避锋芒:


    “褚女史此策,言之有理,亦落于实用。然学生以为,其策虽稳,却偏于一隅。策问者,治全局者也。”


    他顿了顿,手中折扇微展,语气从容,缓缓道来:


    “北地有兵困粮荒之忧,策役诚为当务之急。然江南地势平阔,未有边警,其重不在兵,而在赋。若一律推行军役之策,于江南各郡,无异一药而治百病,则恐失其本。”


    “学生以为,策问之要,在因地施政。江南百县,田畴丰盈,民多习耕善贾,赋重则伤生计,役轻反可保安业。西北则政军分途,调营募役之制,当分责明权、按地施令。若欲言‘国用与民劳之衡’,则所衡者,非独边患之轻重,亦当察内政之沉浮。‘衡’,非一尺可度,而当是一秤可调。”


    说罢,他缓缓作揖,落座如风归水。


    一众人神情各异。


    有北地出身的考子已然眉峰微蹙;有南方学子则轻轻颔首。


    褚清芸原本抱臂而坐,此刻嘴角一挑,淡淡道:“江右出来的,嘴上果真好看。”


    岭南出身的萧令仪却轻声:“他说得不错。”


    顾箴言刚落座,忽听一阵轻靴敲地声自后而起。


    一位衣饰雍容的女郎缓步而出,身着墨紫织金的窄袖襦裙,裙摆绣着蟠螭宝相,乌发高束,腰间嵌玉。她眼神静定如水,眸光所过之处,竟无人敢轻语。


    她微一举卷,声音不高,却令人不由自主屏息:


    “学生亦有一言。”


    堂前座师对视一眼,其中一位低声道:“宗室——郡主之女,宁庆。”


    ——成安郡主之女,宁庆,郡人皆称:“庆三娘子”。


    她未曾先自陈出身,也没什么客套话,只一句话便步入正题:


    “今论土地征赋、兵役编制,诸位皆以地分事,以事分策,皆属正理。然学生以为——此题之难,不在赋,不在兵,而在‘权’。”


    她缓缓扫过四方,言语平静却句句生寒:


    “兼并者何人?逃籍者何人?募兵不实、避役不当,究其根本,不皆出自权门之手?今日所论,似皆治法、调令、册籍、调役,然真正能‘不纳赋、不服役’者,并非庶人。”


    有人轻轻倒吸一口气。


    庆三娘子声调未高,却带着一种贵族女子特有的冷锐:


    “若只修法不动权,只调役不剪权,只核田不夺权——便是你文写再好,也只敢施行于寒门一户,不敢动一位贵胄。故今日策论,皆善。唯独少一件事——谁来动‘权’?”


    堂中一片死寂。


    有人默默小声道:“哇,也就宗室女子敢这么说哇。”


    宝桃儿嘴巴微张,瞄了眼瞿宝砚。


    瞿宝砚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