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逢霖见此人又摇头又点头，嘴角还带着诡异的笑，思索起方才他话中之意。


    花夜雨既然能看出雪林身上的灵力，为何对他无动于衷？是不及面前这戈大功力深厚。还是存着怀疑，故意不告诉他？


    思绪一时乱了，手中的气刃竟减退几分。不对，一定是此人在胡说八道，难道他说自己体内有神力就一定有么？他该怀疑的是面前这人，怎么可能是花夜雨。


    他顿时手中一紧，气刃陡然暴涨数寸，寒气四散。


    “杀了我，可就找不到你身上神力的秘密了。”见他如此狠戾的模样，戈大收了些调侃的心思，知道自己再得寸进尺的话，就要玩脱手了，忙切入重点。


    气刃周围寒气并未减退分毫。


    戈大瞥了一眼又道：“当务之急可是把三娘救出来，咱们师门之间出内讧可不好吧！”


    气刃忽然消散不见，一道桃影闪过，戈大的面前瞬间空无一人。他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尴尬地摸摸下巴，嘀咕道：“这么管用？”


    殊不知，管用的不是他说了什么，而是方逢霖心底忽然响起了一声：“君上，我要破开这妖物的皮肉，你帮我确认这妖物到底身在何处。”


    是花夜雨给他传的音。


    原来方才那阵卷风竟是从这怪物喉间所出，直接将花夜雨吸入腹中。岂不知，她早死了，这肉身不过幻化出的空壳，吞了也无妨。


    她元灵出窍，探了半天，也不知此刻正处于这妖物的哪个部位。所以以暴制暴，直接捅个洞飞出去，让外边等着的两人看着，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妖物究竟藏在何处。方逢霖飞身向上，悬空而停，道了一声“好。”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山石炸飞，隆隆滚落，一道白光自山石左侧直冲而上，方逢霖立即前去，却只见被炸开的大洞，并不见什么兽形生物。


    花夜雨直直冲飞出来，轻巧地落在山脚一颗松树上，转身回望，只见方逢霖正悬停在空洞洞的破口处，她也不见什么驺吾兽。


    奇了怪了，她心中正暗道，忽听见急急的一声吐息，好似平地刮起的飓风，紧接着是极其压抑却又忍不住的苦痛呻吟，轰隆隆的从山中传来，像暴雨前夕的闷雷一般。


    整座山陡的一下升高，碎石块纷纷从山顶、山腰滚落，毫无章法，恶狠狠地砸在地上，地动山摇。


    “他把山当做身子！”方逢霖率先反应过来，握住花夜雨的手腕，从飞砸过来的数十个碎石之间穿隙而过。


    两人甫一落地，背后又滚下数十个水缸般大小的巨石，横飞乱撞，震响冲天，正冲几人而来！


    “这山君好像发怒了，是打算同归于尽？”戈大不慌不忙从腰间抽出折扇，哗得展开，轻轻一扇，面前巨石迅速改了方向，面色不禁轻松得意。转头一看，花夜雨正凶狠狠地瞪着他。


    他摸不着头脑，心道难道是这鬼君趁刚才的功夫，在他妹妹面前参了自己一把？再定睛一看，哎哟，这可不得了，刚才得意忘形，力道没把握好，竟有几个巨石朝着山下村的方向急滚而去！


    “你快回去！把村子里的人都带走！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花夜雨冲他喊道，要是真让这些巨石撞了村子，几百条性命可就难说了！这一趟本就是想多收些信徒，结果倒好，坐实了鬼界祸乱人命的名声。


    不消她说，戈大早奔回空壳肉身，瞥了一眼还在桌边撑着额角闭目养神状的某人肉身，想到自家妹妹方才生气的表情，打了个寒颤，还是将方逢霖扛上。


    再说花、方这边，那以山为兽身的山君狂吼怒叫，十分痛苦，整个山下尘土飞扬，只能在飞灰走石中勉强辨认出轮廓，山顶为兽首，山腰为兽胸，唯独不见兽足。


    花夜雨正奇怪间，听见方逢霖气息不稳问道：“没事吧？”


    她茫然道：“没事啊？”见方逢霖低垂着视线，盯着自己的衣服，满目怒火和紧张。她这才顺着视线低头，原来银白的布料此刻全都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殷红之色，看上去的确触目惊心。她忙道：“这血不是我的，是破身而出时那妖兽的。”


    见他仍旧紧拧着眉头，花夜雨企图别走他的注意力，回忆道：“说来奇怪，进了那妖兽的体内之后，我看到了些奇怪的东西。很模糊，很血腥，看不太清，但像是在割肉煮了之后分而食之。画面里的人也不是现在的穿着打扮，倒像是百年前的古人。”


    方逢霖道：“的确有些鬼或者妖兽能将此生最痛苦的记忆封存，你看到的景象或许是这妖兽实实在在经历过的。”


    花夜雨直感肉疼，画面中血肉模糊，能依稀辨认，是将皮肉一刀一刀剜了下来，甚至在新肉刚长出肉芽时，又是一刀下去。难道这山君就是被众人剜肉之人？可他既然有如此灵力，怎会毫不挣扎，任由他人宰割？


    突然之间，一株合抱之木粗细的松树被连根拔起，十几尺的树干朝两人横扫而来，根系上的松土石块纷纷坠落，本就混乱的视线此刻更加乱作一团。


    “斩断！”花夜雨道。两人一跃而起，跳到树干上，顺着往上奔。那树干立即调转，拼命甩起来，力道强劲，花夜雨被甩得几欲呕吐，混乱之中，将霜练直插进树干，抱着剑柄才勉强稳住身子。


    这妖兽惨烈一啸，整棵树颠晃地更加厉害，痛极猛地一甩，竟将花、方二人都甩到半空，不知什么时候，另一株巨树也连根拔起，瞬间朝空中二人撞去。两人躲闪不及，扭身向下，虽未被撞到，但被扬起的风刃打乱了步子，坠到地上。


    花夜雨恍然大悟，叫到：“那些树是兽肢！”说罢与方逢霖交换眼神，两人捏诀御剑，一霜白，一桃红，两把剑悬在面前，剑光大盛，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斩！”方逢霖冷言下了命令，两把剑不约而同地分向东西方飞去，眼见已经直指树干和山体连接处，就要斩断。忽然一道影子横在霜练剑尖之前，张大双臂，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不要——”


    花夜雨大骇，急忙控回霜练剑柄，剑身咔嚓嚓一响，笔直的剑身已分成数段链剑，躲绕开那影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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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手中。方逢霖那侧无人阻挡，利刃嚓的一声而下，那棵巨树瞬间脱离山体，像截砍断了的软虫似的，颤动着滚了几下，终于一动不动。


    “山吾大人——”一声撕裂的少女惨叫，花夜雨那侧的影子跌跌撞撞地，疯了一般朝断臂之处跑去。


    那少女声音凄厉，绝望万分，啸长的哭喊与妖兽痛苦额嘶叫在山谷来回震荡，花夜雨一时怔在原地，方逢霖不知什么时候也收起桃木剑，愣愣地站在一旁。


    花夜雨走到方逢霖身边，看向那哭喊的少女，正凝力替那山君堵住血涌如注的伤口。


    “她已经死了。”方逢霖道。这少女并非活人，身上有着十分浓重的死气。


    花夜雨道：“但她身上有上古灵力续命，所以才保留着肉身。”霜练剑即将刺穿的前一刻，花夜雨突然收手，便是感受到这少女身上不寻常的气息。


    那少女虽然身负灵力，可在方逢霖那道凌厉的剑招之下，她止血的法子只能是杯水车薪。眼见伤口堵不住，血涌得越来越多，山谷中吹扬的风息也越来越微弱，那少女一抹泪，跑到两人面前扑通跪下。


    “我求求你们，救救他！求你们！救救他吧！山吾大人根本不是妖！”她一面磕头，一面哭喊，声声泣血。


    普通的凡人，一生之中又太多无能为力和拼命挽留，于是只能求助于神。花夜雨修行途中见到过无数无力之人，都是这般求天告地，将一生的血泪都尽数洒在神像之前，得到回应者却寥寥无几。


    她承认，此刻心软了。她伸出手，轻声道了句：“好。”


    “三娘。”方逢霖叫住她，微微皱眉。


    花夜雨轻轻一笑，摇摇头让他不用担心：“我想救的。即使救的是条毒蛇，会反咬一口，我也接受，因为此刻是想救的。”


    未来之事难定，此刻遵从本心就好。


    “真是傲慢又糊涂啊。”一道声音从天而降，抬头一望，金袍之人正负剑轻巧落地。


    一见是戈大，花夜雨便问：“村子没事吧？”


    戈大笑道：“三娘交代的就是金科玉律，我怎敢不从？村里人都好着呢！”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女子，摇摇头：“要吃女子的就是你们啊，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那少女猛然抬头，一双眼睛不知是哭得还是怒得，红肿得似发了疯的猛兽，她嘶吼道：“吃女子的根本不是山吾大人！！而是整个临碣村！！！”


    她声音中裹着无尽的怨怼毒恨，似要将人撕碎，猛然间又像是想起什么，浑身一颤，急道：“求你们先救了山吾大人，我什么都愿意做！山吾大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的......啊！！！！”


    那少女发了疯似的抱头乱叫，对着山吾断臂之处痛哭。花夜雨对戈方二人道：“你们安抚一下，我去止血。”说罢转身走了。


    方逢霖和戈大对视一眼，留下句：“你看着。”跟着走了。


    “哎！”戈大一句话堵在胸口，无奈只得留在原地，对着地上狼狈的少女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