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皇宫，方有药隔着袖子摸玉佩。她问方株道：“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她看起来……似乎是人？也是有异能吗？”


    “她是人，夭折。下地府一瞧，原来是抓错人了。阎王就给了她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体。”


    方有药恍然大悟，难怪她是人的身体，却依旧能看见鬼。


    “我与她之前在一处地方长大，崔三桂是自你走后便病死了，你那日在皇宫见着的，便是崔三娘。”


    方有药顿时明白。


    原来她抗拒赐婚，不是因为不满自己，而是因为她是女儿身。


    方有药弄清了这个，又开始担忧起方老爷。


    听说方老爷是吞了赈灾款入狱，但方有药怎么也不相信。且不论方老爷的为人。


    他只是个小官，赈灾款能不能经由他手还不一定。


    “你说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爹看见？既然太子与他有关，我们必定得问问他。”


    方株当真思考起来。


    清晨空气格外清新，鸟落在枝头，不时有猫跑过。


    “我知道能成人的符纸，但我不会画，而且难就难在该怎么不被人发现。”


    就算到了晚上也还会有人看守，昼夜换人，进去倒是好进。


    思索再三，两人还是决定晚年去。方株画了张符，打算等天黑直接将方老爷劫出来。


    方有药突然感到身后有人。她没有影子，在地上却看到一个黑影。


    她感到有热气撒在脖间，警惕回头，瞧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面庞。


    藤听寂。


    “你怎么在这儿？”


    方有药蹦出三米远。躲在了方株身后。她对于藤听寂突然出现在身后表现得异常惊奇。


    他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方有药的肩。


    “我帮你们把方老爷劫出来，我有肉身。”


    方有药仍秉持着怀疑的态度，只听方株说：“可以。”


    方有药终于不再提心吊胆，方株若说可以，就算是去冲茅厕，她也尊重并理解。


    “你出现在这儿作何？谁知道你那肉身是怎么来的。”


    她双手抱臂，眼神不屑。


    “我有修为，我能为自己捏造肉身。”


    人命关天，纵使方有药再怎么看他不爽，只能与他为盟。


    藤听寂脸上咧开笑容，眯着眼睛，靠得离方有药极近。


    天黑得不算很快，方有药从未觉得天黑得这么慢过。她内心焦急，却又不能冲动。


    终于等到完全看不到周围事物时，方有药迫不及待地来到大理寺狱。


    晚间看守比白日里更多，藤听寂守在远处，他的肉身容易暴露，只能在外面接应。


    牢房内不见那个小鬼，看来他确实是秦偕无疑了。


    恶鬼们还是用上次来时的眼神盯着她们。红彤彤一片，仿佛下一秒就将张开血盆大口，把两人吞入肚中。


    藤听寂虽是人身，却也能穿墙进来。外面墙壁挂着火把，四周都站满狱卒。


    他无法脱离肉身蒙混过去，交给方株一张符纸。


    黄符并不能隐身，但这小小一个在夜里也看不太清。


    恶鬼们瞧见那黄符，吓得四处逃窜。


    鬼怕道士黄符果真名不虚传。


    方老爷抱着双腿蹲在角落，眼眯着，旁边放着没吃完的饭。


    一碗白粥，上面盖着两根菜叶。倒是比方有药想象中的好。


    方株动作利索，一把将黄符贴在方老爷的额头。


    碗筷被踢倒在地，方老爷还未反应过来，几人就移到了狱外。


    藤听寂趁着狱卒没发现，抓住他的手，瞬移到了一间房间内。


    黑灯瞎火，方老爷没出声，方有药掌心凝聚出火焰，房间顿时亮了起来。


    但方老爷看到的却是一团腾空的火焰。这事在正常人看来十分怪异，可他却十分稳重，丝毫不见惊吓。


    鬼火最特殊的一点就是，在屋内亮堂，但在外面看来，就是漆黑一片。


    方老爷紧紧抓住藤听寂的手臂，十分意外。


    “藤少爷，你……怎会在此？”


    藤听寂道：“救你。你能看得见她们，无需隐瞒。”


    方有药意外地盯着方老爷，他缓缓移动脑袋，直直对上方有药的目光。


    她不确定地开口：“爹……？”


    方老爷长长叹息一口气。


    方有药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爹，你快说那太子的亲近之物是什么！”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方有药搞不懂他的意思。


    “我不知那亲近之物是什么。如若狱卒发现我不见了，皇上定是要加害于家眷们。”


    母亲表弟妹们都移去了别处，虽零零散散，但只要皇帝耐着性子，定然是能找齐一并砍头。


    方有药更急于除掉秦偕。


    大鬼不只是说说大，更是可以蒙蔽一个人的思想。


    皇帝认为方老爷贪污，定是秦偕在暗中作祟。


    “我只知道太子有几物异常亲近。”


    “一件是自小陪伴太子长大的木剑，相传是先皇转找人为太子雕刻辟邪的。”


    方老爷只说了一件，明摆着是指太子亲近之物就是这个。


    方株已经做好寻找木剑的准备了，方有药却觉得有丝不对劲。


    她拿出那箭头来看，方老爷顿时显得异常惊慌。


    “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方有药不清楚为何他如此紧张。不就是个箭头。


    方老爷扑上来，想要上手抢


    方有药早有察觉，转身成功避开。


    方老爷跌坐在地上，却仍旧不死心。


    “给我。”


    方有药立刻揣进口袋里。满脸防备地看着他。


    “这个箭头怎么了，爹你说清楚。”


    她害怕这个方老爷又是谁假扮的，藤听寂拍了拍她的肩。


    “他是真的方老爷。”


    “这是射伤太子的那把箭！”


    一句话，惊住三个人。


    谁也想不到凭空出现在方有药袖子里的刀片，竟沾染过皇族血液。


    方有药开始怀疑这上面的锈迹，会不会是洗不掉的血。


    也难怪这把箭头能伤到秦偕。


    “爹，你快说这个箭头能不能杀掉太子！”


    方老爷神情恍惚，像是发疯前兆。


    方有药开始不管他，人命关天的事，容不得这么耽误。


    她将完好的玉佩掏出放在地上。


    右手燃着火焰，左手拿着箭头往下狠狠刺去。


    藤听寂看清地上的东西，扑上前阻挠。


    他的手被箭头刺出一个血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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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仍旧紧紧攥住那箭头。


    “藤听寂你干什么！你给我松开！”


    他抬头看向方有药，眼中光在闪烁。


    “你真的要毁坏玉佩杀掉他吗。”


    “不然？”


    她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不是要杀掉秦偕，那她百费周折跑来跑去算什么。


    “如果里面的是我，如果我我害了方老爷，你也会杀我吗？”


    方有药与藤听寂不算情谊深厚，甚至连崔三桂亲近也没有。


    没有亲情，没有友情，爱情更是算不上。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会。”


    “好。”


    藤听寂慢慢移开身体。玉佩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方有药重新提起箭头向玉佩刺去。


    正扎在中间。


    玉佩产生一丝裂痕，裂痕逐渐增大，最后碎裂开迸发出一阵光晕。


    秦偕的灵魂飘出来，他像一缕有人形的黑烟。与方有药每次看见飘在尸体上，新死的灵魂一样。


    他惊叫着，目光恶狠狠地盯着方老爷。


    方老爷也抬头看他。


    “太子一路走好。”


    不一会儿，秦偕的灵魂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方有药如释重负，跌坐在地上。


    地上碎裂的玉佩不再发光，她主意到藤听寂的异样。


    他的身体开始消散。变成一片片，方有药半睁着眼，想到方才藤听寂问出的问题。


    ——如果里面的是我，如果是我害了方老爷，你还会杀我吗。


    她想到崔三娘所说的先例。


    大皇子与玉女鬼。


    “你是不是大皇子！”


    她皱紧眉头。


    这块玉佩是藤听寂的，若是如此，这块玉佩便是用女鬼的玉所雕而成。


    可为什么藤听寂也会消散！


    方株表现得比自己还激动，她翻找着身上的符纸，想要救藤听寂一命。


    方老爷转眼望着藤听寂。


    他第一眼便认出他是已死的大皇子。


    方株什么也没找出来。方有药放下箭头，她长舒一口气，终于是安全了。


    就和方才所想的那样，她与藤听寂飞非亲非故，有没有生死之交。


    她挺害怕方老爷和方株说她没有同理心。


    将地上的玉佩碎片都捡起，放在那个锦囊中。


    藤听寂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见方株平静下来了才问：“你知道藤听寂与这玉佩有何渊源吗？”


    “她是大皇子，摔碎那女鬼玉后，女鬼是消散了不错，但同时女鬼附身了他体内。玉碎，他便也消亡。”


    藤听寂将玉一分为二，分别作为了两枚玉佩贴身保管。


    而这两个玉佩均是被方有药砸碎的。


    她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如若自己不砸碎第一个，那藤听寂些许还能活。


    阴郁情绪不过一会儿，方老爷身上的黑气已消，方株打算将他送回狱内。


    “明日一早皇帝便会派下命令释放方老爷。若被发现越狱，定会降下罪来。”


    方有药有些头疼，千辛万苦将人救出来，什么忙没帮到不说，现在还要将人送回去。


    方老爷仍稍微好了一些，抬头看方有药。


    “微儿，你其实不是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