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桑林

作品:《广夏:文德皇后

    矫揉造作的哀嚎声引得长孙青璟急切地重新靠近,俯身扶起李世民,为他轻揉着疼痛肿胀的后颈。


    “你没伤着吧?”少女轻轻地将那一颗算不得太精致却尚可一观的头颅主动搁置在自己膝头。


    “你老实躺着休息,打个盹也好,不要总想着炫耀你的谴诙之技!不然我就真的负气离去了。”长孙青璟轻弹了一下李世民的额头,连恫吓的言辞也充满着娇嗔与夭矫。


    “某谨当鼠窜奉命。”李世民话音才落,便闭上双眼。


    他的脑后漾开了青涩的微苦的核桃香味,那气味就这样深深地黏在他的皮肤间衣褶中,冲淡了苏合香的辛辣。


    “奉命便奉命,你窜去何处?”长孙青璟捶了他肩膀一下,笑道。


    “窜到你书案前,变成一只风雅的貂鼠陪你写字读书可好?”李世民忍不住睁眼望着一脸笑意的长孙青璟。


    不安分的月光在桑树丫杈间跳动,零星的的火炬如金红的游鱼在林中游弋,少女蓬松的蝉鬓漉净了成块的碎金,在脸颊两边留下淡金色的雾气。


    长孙青璟的眼角,好似幼龙初生的鳞片,闪耀着未被欲望灼伤的清辉。


    “哦,其实我没事。”李世民攥紧了长孙青璟的双手,也不敢提自己有装腔作势的成分,欲言又止。


    长孙青璟意识到他半是真磕疼半是演戏,不禁蹙眉以对。


    “要不你和我这只浑身墨香的貂鼠聊聊天吧……”


    “摹写《兰亭序》的笔需用山鼠须和湘妃竹制成,你不会不知道吧?”


    “不要生气,动怒了就变丑了。”


    “你最近还在看《春秋》?”


    “《左传》看完了?”


    “你不回答,那就是我猜对了。”


    “好巧,我们在读同一本《春秋》——吾道不孤!”


    李世民不厌其烦地逗弄长孙青璟,不撬开她的嘴绝不罢休。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眼前这个似乎随时都可以窥视他内心的可爱女子。更确切地说,她具有随时随地随意出入他内心的魔法,而他丝毫不想戒备。


    长孙青璟突然“咯咯”笑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多话,还非逼着别人同你闲聊。你舅父送婚书来的那天分明是这样说的:‘高先生见谅,我这外甥文武双全,守礼有节是不错,就是在女眷面前不太爱说话,舍妹总是担心他将来遭外舅外姑与新妇嫌弃。伏惟长孙娘子海涵,要是他太木讷就告诉舍妹,不要与他计较就是看……’你这人,怎么和媒人说的迥然不同?”


    “诶哟,孤高峭直的龙女终于与我说话了……”李世民突然从温暖舒适的膝头一跃而起,与长孙青璟相对而坐,又重新执起长孙青璟的双手。


    长孙青璟突然觉得,这张脸的清俊程度虽然不是她最满意的,但是这张脸的主人飞扬的神采、磊落的襟怀却恰好弥补了她心中的遗憾,有另一番轩然霞举的英拔之美。


    “龙女找到了夜明珠,再也不想离开毘提诃净土了。”长孙青璟舒展眉头,垂眸开着玩笑,竭力将被攥紧的双手收回。


    “不,是龙女用沃野的精气铸造出夜明珠,夜明珠又守护着毘提诃净土。”李世民松开手道,“观音婢,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他们一起登顶过太乙见过日晕,于邙山凭吊过历代帝王;联手对抗过养父流放,母亲病故的无常世事,凭借拙劣的手腕勉强赢得了杨广暂时的信任;品赏过条支人谶纬般绚烂的歌舞戏,也在通济渠边亲见灯轮放射华彩之后的落寞;他们直面过河东饥民的死亡,也无视贵贱有别的圭臬躬尝耕织。


    “有时我会想,你那些大兴的同族姊妹与闺中密友若是知道你丈夫簪缨染露,圭璧沾泥,会不会哗然讥之?你会因我这番作为而惭怍失颜吗?”


    “我守正而行,屈伸皆乐。如果我的亲友是那样的肤浅,此生不再往来也未尝不可。”长孙青璟拉着李世民的衣袂来到桑林边,“反倒是你殊为可笑!我既暂时放下先达贤哲之书,与农妇一同修补蚕器,查看桑林,亲往织坊,定是下定了夫唱妇随的决心。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却时时揣测我是否有退缩之心,实在是庸人自扰。”


    “夫人,是我错了。方才那种试探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李世民拱手致歉。


    “这才差不多!不与你计较了。走,看看台地下的篝火烧得旺不旺?”长孙青璟蓦地站起身,险些将李世民带倒在地。


    “不是说好了‘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吗?”李世民笑道,“你怎么又改主意想看热闹了?”


    “你又不是鲁仲连,还倒贴金子。看看人间有何妨?”长孙青璟调侃道。


    她拉起李世民跑到桑林边缘指着台地下喧嚷的人群:“哪怕之后他们会被征发去修太行道,修运河,修毗陵宫,与妻子离散,天各一方,我也不认为我们今日做的这些是徒劳的。”月光在她脸上跳跃着。


    “北邙的庄园于我们,类乎烈山之于神农氏,历山之于舜,桑林之于汤,周原之于公亶父——义所当为,虽枉犹甘。”长孙青璟挽着李世民的臂膀道,“他们是上天予你的赠金。”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僭越与大不敬,但是她吐出的这些字眼就如同及金石般悦耳和有力度。


    李世民点头默认,眼眶微红。


    “我给你讲个有趣的故事吧。在大兴,或者在过往的时光里,生活着一只无忧无虑的水虿。池塘够大,朋友够多,食物充盈,风景澄澈,她并不觉得寂寞。但是水虿有时会仰望水上的世界,那个繁盛而喧嚣的夏天,美丽的花树,悠然的鸣蝉,翱翔的鹰隼,还有广阔的天地。”


    长孙青璟说得入神,连睫毛都忽闪得如同蜻蜓晶莹的翅膀。“水虿突然觉得自己被困在这方小池塘中太久了,她爱上了那个夏天。于是她用尽平生之力与拼命压制她的水面一搏,与不断牵拉她回到水底的巨大力量抗争。水中的其他生灵都哭泣着劝告她:‘不要去人间呀,那是幻境,去过的水虿和豆娘没有活着回来的。你会死的。’已经见识了人间美好,欣羡着鸣蝉羽翼的水虿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大家。她独自来到一块阴冷的岩石上,丑陋的、弱小的水虿羽化成为蜻蜓。她不再是水虿,她再也无法回到水塘,但是她拥有了一直向往的繁盛而喧嚣的夏天。对于其他鼠目寸光游虫鳞介来说,水虿死了;对于心怀同样希望的水中微虫而言,水虿几乎获得了脱胎换骨般的永生;对于寿命只有月余的蜻蜓而言,畅茂磅礴的夏天几乎是永恒的。她回不去,也不想再回去了。”


    对于一直在长孙青璟身边凝然倾听的少年来说,这番言语不啻是如夏日繁花一般炽烈的表白。


    他自信自己就是那个繁盛而喧嚣的夏天,能够给予蜻蛉整片天空。


    一根桑枝在夜风中垂落到他们中间,褐色的皴裂处长出了青色的绒毛般的若隐若现的新芽。


    两人像受到蛊惑般地靠近。


    “你就是那只固执的小水虿,你在人间会被照顾得很好,不用在意那些一辈子离不开水塘的小虫子们如何评论夏天。”他微笑着捧起她的脸,嘴唇擦过她温热透着金色雾气的脸颊。


    她迷惑地望着他,并不明白这个故事为何会激起这样的保护欲。


    桑林是一个完整的宇宙——情爱,幽媾,繁衍,祈雨,农事,治国,自由与秩序的博弈,死亡与再生寓言,滥情与忠贞的对举,田园与牧歌的隐喻,兴盛与衰落的无常都在这方小小的又幽深不见尽头的桑树林中。


    桑枝上细碎的绒毛擦过两人的脸颊,使他们产生了服用了寒食散后找不到找不到解药与冰席的剧烈掣痛,也许像偷吃了过多桑葚后气短心悸记忆茫昧的斑鸠,眼中只剩对方。


    月光在长孙青璟的眼中流动了起来,好像那是干渴已久的病人亟需的救命源泉。


    她是他的爱侣、妻子、病痛与解药,是这个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晚风裹挟着柔嫩的桑枝拂过她轻启的朱唇,菱角微翘,珊瑚映水。


    那柔软的心底,是否潜藏着一只蜕变的水虿?


    “我冷……”她双掌抵住他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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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肩,努力克制着想要投入那个炎夏的渴求。


    他一定是误解她的本意了!她不过想找个遮风之处。


    篝火般的欲望很快缠绕住这只艰难羽化的“水虿”。李世民的吻上了她的嘴唇。


    长孙青璟在桑树下颤抖着,她是蔷薇刺丛困住的黄莺,是琉璃盏罩住的焰苗,将鸣叫与光热强抑在心中。


    她的一只手连同手臂无力地搭在他的肩后,另一只却下意识地滑到他的颈项之间,抚触着少年上下滚动、初露峥嵘的喉峤。


    这样的摩挲,如船楫轻摇,划开碧痕,縠纹暗生;如夜雾化露,晕透芳肄,天香乍泄。


    李世民一时魂摇悬缕,加大了唇齿间的摩挲试探的力度。好像预感稍一不留神,眼前的可人儿就会像敛翅寒蝶或者脱壳秋蝉般消失,他的手掌从她下颌处移开,一只托住她的后颈,另一只紧贴她的腰际。


    长孙青璟柔软的手指轻颤了一下,指尖似乎被喉间新磨的剑棱无意中刺疼,无助的手掌在惊惧中瑟缩到身侧。


    他有些失望,便将炽热的嘴唇移开些许,恶意地试探她的反应。少女呼吸碎乱,如春蚕吐绪,欲续还断。初生的绒须调皮地刮蹭着她的脸颊。生涩的拖扫直抵她的骨髓。


    他本来想学着猛兽戏弄猎物般逗弄她,如今却露怯成了翻出白色绒毛求挠的乳虎,带着天真的依恋。


    长孙青璟忽然睁开惺忪的双眼,低垂的睫毛突然翻作逆流的星河,一直被禁锢于眼底的群星挣脱了樊笼,向上奔逃,一颗一颗直直地撞进李世民眼眸中那片瞢腾的天空。


    她像一只企图偷盗葡萄的作人立状的赤狐,踮起脚,揪住他的衣领贴近自己,舌尖扫过他唇峰,又极速远离他,带着偷尝到葡萄的得意环住李世民的脖颈。


    两人眸击良久,目光的丝绦渐渐勒紧。并不存在的蛛丝竟然可以牢牢系住两个人纷乱的情思,将他们困在命运的蛛网中。


    长孙青璟的耳边突然发沉,原来是榛木簪子滑落到鬓角,似一只将坠未坠的风铎。


    “我的簪子……我的……”她的腰肢突然被箍陷进一张更大的罗网中。她来不及挣扎,牙关却被一个新的吻撬开。


    箭镞般的锐利的苏合香刺透她莹白的肌肤,沿着鼻腔、喉咙绞杀她的理智,每一次心跳都震落情蛊的孢尘。


    激烈的亲吻趋于缓和,他的嘴唇沿着她颤栗的下颌,贴着白鹭般修长的颈项一路下滑,最后停留在起伏的锁骨窝中,细细挑逗着这对粉蝶的双翅。柔软的髭须扫过之处泛起绯色的鳞嘘。


    他抽下她发丝间摇摇欲坠的榛木簪,逃跑的发簪带出的烟绺犹如熏球中逸出的灵气。


    他将亲吻与爱欲埋进了这些欲擒故纵的青丝中,窥探着她滚烫的体温和零碎的心事。


    “你等等。”她鬼使神差地夺回了那支粗糙到几乎没有打磨过的簪子,被炽烈的欲念填满的颈项一下子凉了。


    长孙青璟的双手从李世民的脖颈上收回,重新抵住他的双肩问道:“你近来可不止看《春秋》吧?”


    他捉住她的一只手,将她的手掌贴上他喉间的锐痕:“我无意中翻看了巢元方的书,满脑子都是你,梦里也是你……”


    挑逗人的赤狐此时为人所制,初时得意的尾巴分作两团红晕粘在了长孙青璟双颊上。她当然听懂了这露骨的、燃烧着欲念的情话。李世民与她双额相抵,喘息未定。


    “不准胡说……”她努力回避那图穷匕见的诱惑。


    “我不说话。我此刻只听你说……你想去哪里?”他笃定她已经无路可逃。


    少女的羞赧与渴盼是这世间最乖巧的叛乱。无需撞车与云梯,只消一点真诚加上一丝撩拨,她便仰首献上降表,任他将王旗插满她的心垣。


    不会有例外的!


    正在李世民洋洋自得之际,长孙青璟攥紧了榛木簪,假意埋首于他胸口。


    她榴齿咬唇,星眸喷火,深吸一口气,将足跟一抬,朝着李世民脚背竭尽全力一踏,使出邪劲一拧,方才出了一口胸中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