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血清带来的作用与副作用都远超桑寄月的想象。


    她看起来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有思想有理智，只是面容更为苍白，那些属于丧尸的特征在她没有露出攻击性时，都被隐藏得很好。


    然而血清的副作用实在是太大，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疼痛如影随形的折磨着她，并且持续的时间更长。


    桑寄月忍痛能力极佳，除了一开始的那段时间，她会被疼晕被疼哭，后来习惯了，她将脆弱藏得很好。


    会好的，她会好的。


    总不会疼一辈子。


    桑寄月在疼得受不了的时候经常会这样安慰自己。


    ……


    盛星舟本以为桑寄月在注射了血清后会迎来改变，但她似乎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没有那么孱弱了。


    可是她沉默了许多，时不时的难忍着颤栗，这是过去的时候觉得疼了时无意识的行为，在注射血清后的频率越来越高。


    盛星舟也意识到了桑寄月选择注射江望曦制造出的加快基因进化的那支血清，放弃了自然进化。


    虽然他一直更倾向桑寄月能够选择注射丧尸病毒自然进化，但桑寄月是怎么想的从来都不肯对他说，他只能去猜。


    当时盛星舟猜测的是她会选择后者，因为她上辈子后来就是前者，非常痛苦，这一次既然可以选，当然是自然进化对她来说更好。


    她为什么要选择那支加快基因进化的血清呢？


    明明他们都有充足的时间，他也做好了准备，等待她记起来他的那一天。


    盛星舟想不明白，但看桑寄月强忍着痛苦也不肯表露的时候，他又觉得生气又心疼。


    这似乎是一个死局，他们只能顺应命运的安排……吗？


    意识到自我的渺小与无力，让盛星舟陷入某种熟悉的低落中。


    彼时他正在给桑寄月扎秋千，春日的庭院中绿意盎然，撒下的花种或许会在明年开满绚烂的花。


    桑寄月安静的站在大门边，紧紧的盯着盛星舟的背影。


    她很敏锐，可以清楚的发现盛星舟的情绪不对劲。


    上一次就是这样，只是那时她没有意识，后知后觉的回想起一切后，盛星舟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


    而现在……


    “盛星舟。”


    桑寄月的声音很轻，落在盛星舟的耳畔却格外清晰。


    盛星舟三两步的走到了她面前，习惯性的攥住了她毫无温度的手：“秋千扎好了，过去玩玩。”


    桑寄月盯着那架秋千，某些不美好的记忆涌入脑海，她站着不肯动。


    “我不玩。”桑寄月收回目光，说道：“我想和你说话。”


    “好。”盛星舟和她在一侧的台阶上坐坐下，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对她说道：“我明天要去趟附近的基地，我们的物资不够了，大概半天回来。”


    桑寄月抿了下唇，垂在身侧的手攥在了一起，她没有顺着盛星舟的话说下去，而是道：“你最近不开心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


    桑寄月有些苦恼的皱起了眉头：“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不开心。”


    明明他们现在并没有什么危机，她至少看起来也越来越好。


    “和你待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阿月。”盛星舟的手轻轻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指尖能够清楚的察觉到她在轻微的发抖，他欲言又止。


    桑寄月呢喃着：“我真的不明白……”


    上一次她选择了自然进化他不开心，这一次她选择了加快基因进化他也不开心，如果摸不透这一切是为什么，就意味着盛星舟还有可能重蹈覆辙。


    这不是她想看见的。


    接下来的一切，她都已经想好了，绝对不允许再有变故。


    所以盛星舟的想法很重要，他要是再背着她行动，会把一切都毁掉的。


    桑寄月回过神来，换了一种方式和他交流：“盛星舟，我在想如果我在除夕那晚没有等你，而是选择注射那管丧尸病毒，你会怎么想。”


    他沉默了一下，顺着桑寄月的话去设想那种可能性。


    “我会觉得是我做得不够好，让你不够信任我，阿月，我想被你需要，我也会证明，你是需要我的。”盛星舟说着，脸上露出笑容：“不过这只是假设，你等我了，我很开心。”


    “是啊，只是假设……”桑寄月垂眸，轻声说：“可你还是不开心，盛星舟，为什么，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桑寄月一再追问，让盛星舟意识到她真的很在意，他说：“阿月，我真的没有不开心，我只是……”


    他看着桑寄月，一时声音都有些哽咽。


    桑寄月仍是不解的看着他。


    盛星舟深吸一口气，捂着她冰凉的手，说道：“你明明自己都疼得要死了，怎么还要安慰我啊。”


    他只是心疼桑寄月。


    心脏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了，沉沉的，闷闷的。


    桑寄月扭过头，有些不自在的说：“我不疼。”


    “为什么不选择注射丧尸病毒。”盛星舟轻声问她：“是我还不够让你信任吗？”


    “不是，不是。”桑寄月否认，她的睫羽颤抖着，遮掩着眼中的情绪：“是我不想忘记你。”


    在她忘记盛星舟的那段时间，苏醒来他就不见了。


    盛星舟反应过来，伸手拥抱住了她，贴着她冰冷的脸颊，有些语无伦次：“可是阿月。无论你记不记得我，我对你都是一样的……怎么样你才能不疼呢？”


    如果他也能觉醒精神系异能就好了，这样他也能替桑寄月分担痛苦。


    而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盛星舟问：“如果是江望曦。他会让你好受一些吗？”


    他看着苍白颤抖的桑寄月，忽然这样发问。


    桑寄月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盛星舟和从前一点都不一样，他以前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蠢问题。


    他平静的说：“我时常会想，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说错。”


    作为局外人，他在他们的故事中，他对桑寄月，的确是毫无作用。


    桑寄月从一开始就没有说错。


    她清楚的知晓一切，却仍选择了他，她此刻痛苦，颤抖，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盛星舟第一次想要退缩，去设想美化另一条桑寄月和江望曦走过的路。


    “不是的。”桑寄月几乎是脱口而出，她似乎少了许多顾忌，也是第一次与盛星舟说出她的心里话。


    如果没有盛星舟，如果没有盛星舟……


    桑寄月并不愿意去回想上一次失去他后她浑浑噩噩游荡的模样，也不愿意再去想没有盛星舟的那一世她过得有多糟糕。


    她轻声说：“只有你对我最好，也只有你此刻还是毫无保留的选择我，认为我是最重要的。我喜欢你照顾我。”


    “我也喜欢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许多许多她曾缺失的情绪，都是盛星舟帮她找回来的。


    所以桑寄月并不后悔她的选择。


    过去是，未来也会是。


    桑寄月微微仰起头，碰了碰他的下巴，低声说：“所以你不要不开心了……”


    毕竟也不剩下多少时间了。


    在仅剩的时光里，她希望能看见他和从前一样快乐。


    愚蠢又天真，乐观得令人赞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已经让她看不透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盛星舟戳了下她柔软的脸蛋，他说：“你不需要在我面前忍痛。”


    “都说了我不疼。”桑寄月撇了下嘴：“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怕疼，而且我总会好的。”


    盛星舟“嗯”了声，他像是安慰桑寄月，又像是安慰自己：“会好的。”


    “盛星舟。”桑寄月又开口：“你说，怎么才算圆满的结局呢？”


    “你健康的、没有病痛的继续长大。”


    “好。”桑寄月又问：“那对于桑淮和殷乔来说呢，怎样才算圆满的结局？”


    听见桑淮的名字，盛星舟不自觉的皱起了眉，他说：“桑淮不配有圆满结局。”


    如果桑淮结局圆满，桑寄月又怎么能圆满呢？


    盛星舟知道桑寄月很讨厌桑淮，那他也会同仇敌忾。


    桑寄月说：“他会有的。”


    “不要委屈自己说这样的话。”盛星舟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说道：“如果他出现，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


    这也是他来这里的意义，不是么。


    桑寄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没有再对此多说些什么，而是说：“现在外面还要草莓吗？你去基地的时候可以帮我找一筐回来吗？”


    盛星舟一口应下。


    桑寄月说：“一定要找到，我要吃，你可以晚回来。”


    盛星舟看了桑寄月一眼，心中莫名腾升起一抹古怪。


    半晌，他点头：“会找到的。”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盛星舟不紧不慢的给桑寄月做好了早餐，还有空给她编了个花环，让她拿着玩，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还想着拉桑寄月一起出门，最后被桑寄月赶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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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少了个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桑寄月将花环放到一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盯着大门的方向看。


    时间线仍是正常的、未曾被改变的。


    只是这一次，桑寄月先看见的，是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阿月。”


    殷乔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了，单薄的身影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桑寄月愣了一下：“乔乔。”


    为什么会是殷乔。


    “如果不是我，你希望是桑淮吗？”殷乔似乎看穿了桑寄月的想法，问她。


    桑寄月一时没有出声。


    殷乔唇色发白，和桑寄月说：“没有下一次了，阿月，我的异能支撑不了再一次重启时空。好在这一次，我提前醒了过来，所以我让曦哥帮我，先来了这里。”


    “我知道。桑淮呢？”


    殷乔紧抿着唇：“在来找你之前，曦哥提前控制住了他，他现在在营地里，短时间内应该出不来。”


    “好。”桑寄月平静的说：“那我们走吧，去营地。”


    “阿月！”殷乔绝望又无奈：“不要再……”


    桑寄月的目光却忽然挪向了殷乔身后。


    男人冷漠的看着她，目光中难掩憎恶。


    殷乔心有所感，回头看去，然后下意识的跑到了桑寄月旁边，挡在她面前。


    桑淮平静的看着殷乔，开口说道：“乔乔，你不需要劝桑寄月，一直在忍的也不止她一个人。我们之间的恩怨，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抹除的。”


    “所以你，也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用你的异能帮她了，她不配。”


    殷乔的声音沉了下来：“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重启时空，你也……”


    “我没有死。”桑淮冷笑了一声：“死的是那个不自量力的蠢货。”


    殷乔身后的桑寄月神情陡然冰冷。


    她拨开殷乔，直视桑淮，片刻后，她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有了笑容：“哥哥。”


    “你没必要再对我有敌意。”


    桑寄月轻声说：“比起杀了你，我现在更想和你好好相处呢，我们都应该收获一个圆满的结局，不是吗？”


    桑寄月满口谎话，但在此刻从她嘴里竟会说出这样堪称服软的话，让桑淮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为表诚意——”桑寄月将藏在袖子里那把匕首，扔给了桑淮，笑得露出白森森的牙：“你的匕首，还给你。”


    那把本该属于桑淮的匕首被扔到了他的脚边。


    桑淮没什么反应，反而殷乔觉得不可思议：“阿月，你真的想明白了吗？”


    “嗯，想明白了。”桑寄月点点头，神情轻松：“乔乔，帮我好好劝劝哥哥呢，毕竟真的交手，他也讨不到好的。你说对吗？哥哥。”


    最后的问句，桑寄月是对着桑淮说的，她说的是最开始的那一世，桑淮最终被她割掉头颅，和她同归于尽。


    “如果结局是注定了的，我们又有什么必要再大动干戈呢？”桑寄月走向桑淮，哪怕他手中的雷电异能已经对准了她，她也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我希望这一次，我们的结局都能圆满。”


    桑淮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你和江望曦做了那么多的恶事，害死了许致远，害死了叶临，一句你想圆满就能让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哥哥，可以的，只要你也愿意。”桑寄月唇角的笑容变得有些淡：“我们之间的恩怨，是清算不出来的，你知道的。”


    比如过去桑寄月的那两年，桑淮也无法问心无愧。


    殷乔按下了桑淮的手，桑淮一言不发，一时也没有了别的动作。


    殷乔这一次过来本意是想带着桑寄月离开，暂避锋芒，但事情出乎她的意料，桑寄月竟然选择放下恩怨。


    殷乔不确定真假，但她仍想让桑淮先离开，她再陪桑寄月多待一段时间。


    但桑寄月说：“我和你们走，去基地。”


    “可是盛星舟学长……”


    “他有他该去的地方。”桑寄月平静又决绝的开口：“比这里更好。”


    而非留在这里，因为她失去了自我。


    此时已经是中午，春光明媚，桑寄月轻柔的声音，像是一阵春风。


    “你说的是哪里？如果真的好，你们可以一起去呀。”殷乔说道。


    桑寄月的目光穿过殷乔与桑淮，落在了不远处仍然在中午赶回来的盛星舟身上，他的手里还拎着半筐草莓。


    迎着盛星舟复杂的目光，桑寄月说：“他的家。”


    “盛星舟应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