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薄薄的窗帘，微弱的月光从狭窄的窗户透进屋内。床边，还开着小夜灯。


    林余喜欢夜晚，却不喜欢死寂的黑暗。


    她害怕有什么东西，会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猛地拽住她脚腕，将她拖进深渊。


    但是昏暗的房间，又能让她浮躁的心情宁静。


    纠结又矛盾。


    被子白天在太阳下晒过，暖烘烘，充满阳光的味道，很好闻。


    林余侧躺在床上，脸颊挨着枕头，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没什么睡意。


    须臾，她打开手机音乐软件，随机放了首歌当作助眠。


    伴随着音乐的响起，林余缓缓合上了眼皮。


    这些年来，她睡眠一直不太好，总是会做很多梦。


    这天梦里，骄阳似火，夏意正浓，好似回到了那年夏天。


    教学楼外枝繁叶茂，蝉鸣此起彼伏，视线一转，课桌边，神色冰冷的少年，唇角拉直，亲昵地抬起林余下巴，语气很克制，轻得像是怕吓到她。


    “哭什么。”


    “为什么一直在哭。”


    “谁欺负你了。”


    前奏钢琴的声音如清水般泄出，恰似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在心底激起一圈圈涟漪。


    悠扬，婉转，和朦胧的月光缠在一起，将林余细细密密地包裹住，仿佛这样，遗憾和悲伤就进不去了。


    “风吹雨成花，时间追不上白马，你年少掌心的梦话，依然紧握着吗......”*


    林余在出租屋床上蜷缩的身影，随着音乐的节奏，舒展抽条，缓慢移动到那年的教室。


    同桌眼睛盯着台上喋喋不休的数学老师，压着声音，问她：“一会儿下课了，又到了吃饭、洗头二选一的时候，你选什么？”


    双目炯炯有神。


    一心二用对林余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她一手握着笔算数学题，另一只手抵在唇前，挡住口型：“当然是洗头。”


    顾棠梨打了个响指，低笑道：“默契！”


    林余挑挑眉，也笑起来。


    下课铃刚响起，二人迅速把课本往桌肚一塞，弹起身，如同离弦的箭矢，从后门飞奔出教室。


    她们跑得快，身后人群才刚反应过来，轰隆隆的脚步声，顷刻间鱼贯而出。


    林余和顾棠梨牵着手，蓄了风一样，不停地跑着。发丝因为跑步动作，在空中一晃一晃，青春洋溢。


    此时的她们，脚步是如此坚定，没有任何阻碍能拦住她们。


    出了教学楼，黑压压的人群分成两拨。


    一拨由她们带头，奔向宿舍，显然，中午时间并不充足，二选一的也不止她们。另一拨向着食堂方向，声势更浩大，生怕慢一点就抢不到好吃的菜。


    还有小部分走读的人，就没那么急了，慢悠悠往学校大门走。


    到了宿舍，她们止不住地大喘气，却片刻不敢停，拿了水盆和毛巾就往水房去。


    洗完头，林余站在宿舍窗户前擦头发。这时候，食堂吃完饭的学生才刚陆陆续续回来。


    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雷打不动的夏季校服，或和身边人说笑，或沉默着想心事。


    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人群走，明明是同样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却格外吸睛。


    来往行人，不少为之侧目，自动为他让出空旷的道路。


    少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书包懒懒散散地挂在肩上，手臂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林余只能看到他单薄的背影，看不到正脸。


    顾棠梨为了让头发快点干，毫无顾忌地撅着屁股，摇头晃脑甩头发。


    “哎呀，水珠子都甩我脸上了，”林余收回视线，推推她，“你这样甩得头不晕吗？”


    “不晕啊，这样头发干得更快。你摸，我现在有六七分干了。”顾棠梨猛地抬头，把额发向后撩，露出光洁的大脑门。


    “......”林余嘴角抽了抽，“有没有更体面一点的方法？”


    顾棠梨沉思了一会儿，蹭蹭林余的肩，笑得很潇洒：“去校长办公室，把他西装偷来，穿着再这样甩。”


    “去去去。”林余道。


    顾棠梨视线不经意扫过窗外的光景，再看到那少年，一愣：“哎，那不是那谁吗。”


    “谁啊？”只能看到背影，林余还真没认出来那人。


    话到嘴边，顾棠梨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就是，那个谁啊。那个那个，叫啥来着。”


    林余觉得她这样子还蛮好笑：“你到底说不说，究竟是谁啊。”


    “——小林，小顾！”


    宿舍门口探出一个脑袋，“你们让我带的土豆饼没了，只剩下肉饼和南瓜饼，我各买了一个，你们凑活吃吧。”


    “谢谢！”林余从她手中接过袋子，里面是热乎乎的饼，“一会儿我把钱给你。”


    好心的女生走后，林余看看顾棠梨，扁扁嘴：“我不想吃肉饼......我吃南瓜饼，你吃肉饼吧。”


    “啧，都什么时候了还挑，”话虽这么说，顾棠梨还是老老实实接过了肉饼。她记得林余不喜欢吃肥肉，一丁点都不碰，语气讥诮：“我吃就我吃，呵呵。”


    林余朝她挤挤眼，模仿她语气：“呵呵。”


    “别学我！”二人笑作一团。


    午休结束，宿管阿姨从走廊经过，拿着喇叭大喊：


    “起床了，起床了！都快醒醒！轮到谁值日，别忘了把垃圾带走！忘记丢垃圾的，晚上回来刷厕所！”


    林余听到声音就醒了，收拾完一圈回过头，看到对面床铺的顾棠梨还躺在床上，无语地走过去，拍拍她的脸。


    “棠梨，别睡了，该起床了！”


    顾棠梨用被子蒙住头，“呜呜呜一定要起吗，我不想离开我的床......”


    林余：“快点！一会儿我还有事呢，要去找老师，你赶紧的！”


    顾棠梨又哀嚎了两嗓子，才堪堪爬起来。


    出了宿舍楼，顾棠梨没骨头似的靠着林余，“上午没觉得多热，怎么现在太阳这么大，我感觉我要晒焦了。”


    “教室里有空调，你一下课就知道睡觉，不出去当然不知道外面温度。”林余说。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看见教学楼旁的公告栏围了一圈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林余脑瓜一转：“......不会是周测成绩出了吧？”


    顾棠梨看她一眼：“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们往那边走，还没走近，就有人认出，隔着老远就开始打趣：


    “林姐来了，快给林姐腾腾地。”


    林余并不比他们大，叫姐是尊称。


    无论大考小考，林余的成绩每次都稳定全校前三，性格活泼开朗，长得也漂亮，与所有人相处都很融洽。


    清风撩起林余利落的齐肩短发，她笑着走过去，斜斜的光线照亮深棕的瞳仁。


    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让人不自觉也跟着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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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嘴角。


    林余摆摆手：“低调，低调。”


    顾棠梨歪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俩能听到的音量，也调侃道：“跟着我们林姐，就是有面儿啊。”


    林余给她一肘，转过头时，眼中多了几分认真，在年级大榜上细细搜寻自己的名字。


    顾棠梨随便一眼扫过去，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禁乐起来：“我这眼力，真是不错！”视线向后移，她笑容渐渐淡了，“......不过这个分数，我得好好想想回去怎么跟我爸妈解释了。”


    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回复，“余，你怎么不理我?”


    顾棠梨看向林余，只见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唇瓣微微抿着。


    她很爱笑，整日里都嘻嘻哈哈的，大部分时候脸上都挂着笑，顾棠梨知道，她没有表情的时候就是不高兴。


    难道是考差了？不能吧。


    顾棠梨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看向榜单最前面的一块，顺着往下看：全校第一名宋景和、全校第二名林余......


    她顿住，不可置信道：“全校第二你都不满意？！你要干嘛？”


    身后有人出声提醒：“你再看看呢，林姐和宋哥并列第一，她们分数一样的。”


    总分相同的，按照语文分数排名，而宋景和的语文比林余高一分所以他在她上面。


    林余冷哼一声，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又、是、他。”


    上周周测，上上周周测，上次月考，上上次月考，期中考试......几乎每次考试，她都会被宋景和压一头。


    气死了。


    好不容易这次和他分数一样，结果还是排在他下面。


    顾棠梨眼见林余眼中喷起火花，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别生气，别生气，一次考试而已，下次我们一定超过他！狠狠报复他......”


    林余气得想哭，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又生生憋了回去。她看向众人，强忍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见啊。”


    扎高马尾的女生向她挥手：“林姐，我相信你！你是最棒哒，一定——”


    还没说完，身侧的伙伴撞了撞她肩膀，脸色不太好看。


    女生不解：“怎么了？”


    “......你看那边是谁。”


    林余等人是侧着身的，光顾着说话，都没注意后方什么时候来了人。


    林余身体一僵，缓缓回头。


    宋景和就站在不远处，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看不清神情。


    宋景和沉默寡言惯了，陈妄铭却是个停不住嘴的人，对着众人，夹起嗓子：“嗨~”


    本来还没那么尴尬，他这么一开口，空气完全凝固了。可陈妄铭还不消停，又补了一嘴：“没想到吧，我们都听到了哦~”


    林余和顾棠梨的手牵在一起，局促地互相抠对方的手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余清了清嗓子，窘迫地开口：“哈哈，是挺意外的......”


    陈妄铭坏心眼，就喜欢看人尴尬的样子，他又看向身边的宋景和：“说要超过你呢，景和~”


    “......”有毒吧，这个人。


    静默许久，耳侧只能听见萧瑟的风声。


    林余看见宋景和漫不经心往过来，眼皮褶皱很薄。


    其实旁边人有十来个，但冥冥之中有种感觉，林余感觉宋景和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然后，他淡淡道：“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