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对面的陈妄铭表情一言难尽，他想起曾经的往事。


    其实，他和宋景合很小的时候，两家父母就一同商议了他们大学出国的事。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宋景和后来却反悔了，陈妄铭知道，他是想留在国内和林余一起读大学。


    陈妄铭成绩差，成天无所事事，某次和他爸吵了架，高三没开学就提前被弄出国了。


    他见过宋景和和林余蜜里调油的样子，本以为好兄弟不会再来，自己要一个人待在异国他乡了。


    没想到没过多久，宋景和就来了。


    而且，不是他母亲/逼/迫的，是他心甘情愿来的。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陈妄铭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状态不对。


    宋景和放下行李，僵直地进了屋，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拉着窗帘，谁也不见，什么也不吃。


    陈妄铭当然很担心，每天坐在他门前，隔着门叽里呱啦跟他聊天，试图开导他。


    宋景和始终一句话不说，快大半个月，才第一次走出房间。


    眼睛肿得老高，双眼皮都变成单眼皮，眼下黑眼圈像被人打了一拳，瘦了20斤。


    陈妄铭第一反应是想联系林余问问原因的，只是电话还没打通，手机就被宋景和摔了个粉碎。


    他不解，也不敢再问。


    后来，一次心血来潮，陈妄铭打开了高中的校园论坛，看到一个视频。


    视频像素不好，模模糊糊的，旁边还围着很多人，噪音很杂。


    好在宋景和和林余外貌都很出挑，让他快速锁定了视频主人公。


    视角像是在偷拍，陈妄铭听不清二人具体在说什么。他还心想着，兄弟怎么突然变这么low，哪有这样跟女孩表白的。


    可下一秒，他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一幕他至今不敢回忆——


    宋景和双膝弯折，竟然跪在了林余面前。


    自尊被踩在土里，眼眶红得能滴血，陈妄铭看出宋景和的口型。


    他在说，求求你，别走。


    天之骄子，为爱折腰，可笑可悲。


    回忆闪回，陈妄铭手指在扬声器附近摩挲，声音轻得像叹息：“......景和，那你还喜欢她吗？”


    黄笑言久等见不到人，出门来寻，柔柔叫他：“景和哥哥，你在干什么啊。”


    打破沉默，宋景和淡淡出声：“挂了。”


    说罢便按了挂断键，屏幕骤然一黑。


    黄笑言笑起来时，唇边有个淡淡的酒窝，她状似无意地问：“你在跟谁打电话啊？”


    宋景和睨她一眼，“你不认识。”


    黄笑言后悔自己嘴快，不该打听那么多的，娇媚一笑，转移话题道：“那你还吃吗？菜都要凉了。”


    “不吃了，”宋景和面无表情看着她，开门见山，“我对你并无感情，你不用在我身上耽误时间了。”


    黄笑言嘴角僵硬了。


    二人门当户对，长辈们也都在撮合他们，虽然宋景和为人淡漠，不爱说话了点，但黄笑言以为有些东西是心照不宣的，没人比自己更适合宋景和。


    她稳住快要崩坏的表情，“景和哥哥，你在说什么。”


    宋景和很平静，语气不带任何温度：“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充斥消毒水味的医院，杨一哲面色苍白，躺在病床上挂水，林余则坐在一旁削苹果。


    杨一哲侧着头，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露出一双纯真澄澈的狗狗眼。


    “林余姐，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很依赖地说，“过两天我请你吃饭吧。”


    林余侧脸光洁美好，耳边垂着几缕碎发，削苹果削得一丝不苟，“不用了，你也帮过我很多呀。”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我以前帮你的都是小事，你这回可是救了我的命。”


    林余轻轻笑了笑。


    “如果你真的想谢我，以后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就行。”她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到盘子里，用牙签扎了一块递给杨一哲，“好吗？”


    明明是这么自然的动作，杨一哲却感觉自己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了。


    苹果脆甜的汁水在口中弥漫，他含糊地说：“......谢谢，姐。”


    林余用湿巾擦了手，站起身：“姜姐已经批了你的假，前些天那么忙，趁现在好好休息吧。我该回去了。”


    杨一哲恋恋不舍地说：“再见……”


    “嗯，再见，早日康复。”


    穿过光线昏沉的走廊，走出人来人往的大厅，呼吸到室外草坪的青草香气。


    林余沿着石板路往前走，赫然听到长椅后几道稚嫩青涩的声音争执不下，似乎在讨论什么题。


    林余想起自己曾经的校园生活，课间、午后、放学后，也是这样和同学一起讨论题目。


    她那时很倔，搞不明白就要一直问，最后和同学吵得面红耳赤是常有的事，理清思路后，再盈盈看向耐心给她讲题的同学，喜滋滋说谢谢。


    虽然她的青春早已逝去，但还是情不自禁为少年们的美好时光而驻足。


    她循声走去，看到三个脑袋正凑在一处。


    戴眼镜的男生，皱着眉思索：“你算得好像不对啊。”


    小胖子一叉腰，“那你告诉我怎么算！你连题目都看不懂吧！”


    中间的女生不耐烦地一人瞪了一眼：“好了好了，看题就看题，吵什么。”她手指着题目，“我认为应该从这里做为切入点。”


    “哎，我怎么没想过这种思路......按你说的这种方法，”眼镜男生豁然开朗，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一遍，须臾又摇了摇头，“但是接下来又卡住了，还是行不通。”


    几人都在专注地思考，林余走近了，他们才发觉面前落下了一片阴影。


    顺势抬起头向上看，于是，看到一张精致灵动的脸，肤色白得透光，瞳色是深棕，里面含着笑意。


    林余眼波柔软，指了指他们的练习册，很礼貌地问：“可以让我看看吗？”


    女生眼都亮了：“当然可以！”


    眼镜男扶了扶眼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来人。


    小胖子吸了吸肚子，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圆滚滚，递过去练习册，有些怀疑，“你......你会吗？”


    不远处，一辆黑色奔驰停下，司机从驾驶座下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上面迈下了一双西裤包裹得妥帖无比的笔直长腿。


    林余凝神看了一会儿：“这道题确实有点难度，不过——”


    小胖子一脸“果然如此”的轻蔑神色，语气笃定：“你也不会是不是？哈哈哈......”


    林余等他笑完，才继续讲话。她丝毫不在意他的嘲笑，娓娓道来这道题的考点和解题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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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不过你们可能还没学到，我就不讲了，感兴趣可以回去问问老师。”


    女生眼里都是惊喜和崇拜：“姐姐，你好厉害！”


    “谢谢。”林余大方接受了她的夸奖，其实她自己也没想到，时隔六年还能想起曾经的知识。


    天边夕阳西下，好像和17岁时的晚霞没什么两样，很鲜艳，很明媚。


    小胖子抿了抿嘴，埋头从书包里翻什么，小眼镜问他在找什么也不理。


    良久，他抽出一张a4纸打印的一道题，不信邪般怒视着林余，递出战书：“这道题，你肯定不会！”


    女生想拦，被林余挡了下来，“没关系，我看看。”


    一如小胖子所料，林余完全看不懂这道题。这道题不在高中知识范围之内，可惜她也没机会上大学。说出来怪丢脸，但确是事实。


    林余很坦诚，摊手说：“我不会。”


    小胖子终于找回面子，抬了抬头，用鼻孔对着人，“哼，连这道题都不会，你也没那么厉害！”


    林余笑着点点头，语气里却夹杂着几分无能为力：“我承认我有很多不足，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遗憾和不足，但是我们都要朝前看，希望你以后会比我更厉害。还有你们两个，加油。”


    风吹不倒，雨打不散，依旧坚韧，永远昂扬。晚风拂来，透彻清凉。


    宋景和遥遥望着那边，听不见几人交谈，只看到林余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很温和。


    阳光打在她身上，和记忆中泛着光的身影重叠。


    可能是因为离得太远或是天色问题，宋景和感觉她轻飘飘的，像蒙着层雾，一不留神就会消散。


    他侧头，不太确定地问司机：“你看到那个人了吗？”


    司机早就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久久聚集之地，那人是很漂亮。但他一时间还是不太理解宋景和的问题，迟疑地回答：“呃，看到了。”


    很快，司机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


    宋景和看他，一双黑眸冷冷清清，不带任何情绪：“没有。”


    “......好吧，董事长还在等着我们，我们是不是该进去了？”司机说。


    远处，林余和几个少年挥手再见，迎着落日离开，发丝透着金光。


    宋景和这才收回视线，漫不经心道：“嗯，走吧。”


    董事长，也就是他母亲，何丹竹女士。


    宋景和父亲早逝，她大权一手抓，什么事都需要亲历亲为，作息饮食不规律，又操心劳累，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前几天查出了乳腺癌，此时正在住院。


    林余回到店里时，已经六点多了，她刚拉开门，就看到了店长姜清芬正站在朵朵花材之间，细细检查着。


    她有点懵，店长今天不是有事不来店里了吗。


    姜清芬听到动静，回头看来，一见是她，眼角眉梢都跃上遮掩不住的喜悦，语气高昂：“小林！”


    “怎么了？”


    林余疑惑地走过去。


    姜清芬高跟鞋踩得咚咚响，一把揽住大功臣，“红隆酒店经理刚给我发消息，说上次的花篮他们很满意。过段时间，他们还有个酒会，要继续跟咱们合作！”


    林余一怔。


    红隆酒店不就是宋景和的酒店......


    很满意？下次继续合作？


    ……可他不是不想见到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