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砰砰！砸门的声音巨大。


    门外之人得不到回应，一下砸得比一下更重，连手带脚都用上了。


    林余光脚下床，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从猫眼看到那人的真面目。


    膀大腰圆，肥头大耳，眼神迷离，一手撑着墙，脚下不停踹着门。


    又是他。


    林余隔壁的住户，也是林余租房的房东，已经不是第一次深更半夜来骚扰她。


    唐丁傲打了个酒嗝，隔着门，林余甚至都能闻到那股恶心的味道。


    他声音含含糊糊的，像是高温时后背黏腻的汗，令人作呕，“美女啊……开开门……让哥哥看看。”


    “下这么大雨……屋里有没有漏水啊，哥哥帮你检查检查……不要怕，哥哥又不是坏人哈哈哈……”说着又猛踹门。


    这是林余目前所能找到的最合适的房子，离店里通勤很方便，刨去每个月要打给家里的两千块钱，以及必要的温饱开销，房租讲完价之后也是最相配她钱包的。


    生活的窘迫让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忍耐他的骚扰。


    也许唐丁傲再嚎一会儿，发完酒疯就会走，但林余今天不想捂住耳朵继续忍耐着装作听不见了。


    他还在喋喋不休，林余一把拽开门，冷眼看着他，“你到底有完没完！”


    嗓音并不大，却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唐丁傲没想到她真的会开门，肉眼可见的懵了一下子：“哎，哎，你……”


    闪电照亮整个潮湿充满霉味的楼道，林余稳如泰山，目光凌厉，像在看什么垃圾：“我就站在这里，你敢上前一步吗。”


    “你老婆孩子应该就在对面睡觉，你要是想闹，让大家都出来瞧瞧。”


    唐丁傲见她这摄人的气势，酒意清醒了大半，眼神都清澈了：“妹妹，你这说的什么话，哥哥就是担心你而已……”


    林余跟他多说一个字都嫌恶心：“滚。”


    唐丁傲讪讪点头，“好、好好，我今天就是喝多了……这就走，这就走。”


    喝酒果然是个万能借口，无论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只要搬出这个理由，就可以被无罪释放一样。


    林余懒得再搭理他，转身离开，穿堂风猛地把门带上，吓得唐丁傲一激灵。


    他自言自语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啐了一口，骂道：“抽什么风。”


    死娘们，你给我等着。


    风扇吱嘎吱嘎地响，吹出来的风也是温热的。


    林余关上灯，躺回床上，看着床头的小夜灯散出的微弱光亮，翻来覆去了很久。


    昏昏沉沉的，她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反反复复说：


    “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再见到你......”


    连做梦都快要窒息。


    清晨，雨已经停了，天还蒙蒙亮。


    仿佛昨天雨后发生的一切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插曲，林余洗漱完，挎上破旧的帆布包又开始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


    她只能让自己尽量不去思考，让工作麻痹自己。


    一连过去好几天，林余以为就会像宋景和说得那样，两人再不相见。


    老天却总是捉弄她。


    那天，烈阳高照，热浪滚滚，天气非常炎热，柏油路都快要融化。


    林余正在店里包花束，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喂......”那边声音有气无力的。


    他是店里的配送员，年纪不大，为人很热情，大家都把他当弟弟看待。


    林余放下手中的活，问：“怎么了？”


    她听见杨一哲干呕的声音，“......姐，我好像中暑了......好热，好想吐......我手里的单子还没送完......”他断断续续地说。


    “没事，别着急。”一秒钟思考出对策，店长不在，林余快速给她发消息说明了情况，“还能动吗？你找个阴凉处休息，把地址发给我。”


    杨一哲感动得快哭了，“……谢谢姐，你真好。”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中暑第一时间会打电话给林余，只是觉得，有她在，会很安心。她总能稳妥地处理好所有事情。


    林余和同事交接了工作，出门在附近便利店买了藿香正气水和矿泉水，看见有退烧贴，又买了一些退烧贴。


    她毫不犹豫打了车，直奔杨一哲发来的地址而去。


    一路疾驰，林余付了钱，开门下车。


    杨一哲就坐在一旁的树荫下，电动车停在一边，虚弱地招了招手。


    林余看他满面通红，额头上都是汗，蹲下身，平视着他：“还有意识吗？我送你去医院吧。”


    杨一哲喝了藿香正气水，终于能说出话，嗓音依然很沙哑：“不行......姐，单子还没送完......”


    他勉强抬起手指，指了指一旁的那束花。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要命了吗？中暑是会死人的。”林余尝试把他扶起来，没想到平时看起来瘦瘦高高，体重还不轻，“我已经跟店长说过了，你不用担心。”


    杨一哲头昏脑热，心里因为她这一席话而变得凉爽了几分，但还是执意地摇了摇头，“不行，姐......”


    “单子交给我，一会儿我去帮你送。”


    林余看着他，皮肤是细腻到能看见绒毛的冷调白，瞳仁大而黑，里面是坚定的可靠。


    杨一哲慢慢眨了眨眼，又闭眼了片刻，这才睁开眼把退烧贴贴上，仰起头咕咚咕咚开始喝水，大半瓶水都下去。


    “姐，我好多了，不骗你，我们一起去把这单送了，然后再去医院行吗。”他抓着林余纤细的手臂。


    实在拗不过他，林余只好妥协：“如果你撑不住了，要立刻告诉我。”


    林余坐在前面骑车，杨一哲坐在她后面。


    车子驶在柏油路上，风肆意拥抱着二人，林余的发丝被吹起，芳香四溢，杨一哲睫毛簌簌颤动。


    距离不算很远，二人10分钟就赶到了。


    林余把车停好，让杨一哲在原地等着，自己抱着花束进去了。


    这是一家格调很不错的高级餐厅，很凉爽，音乐也舒缓悦耳。


    林余一进去，本打算速战速决，送完花就迅速出去送杨一哲去医院。


    谁成想，一抬眼，她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靠窗的位置，宋景和正在和一位长相甜美、眉眼弯弯的女人面对面坐着，说说笑笑。


    林余脚步一顿。


    就在这个恍神的瞬间，宋景和也不经意抬起头。


    于是两个人对视上，有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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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沉默中喷发。


    在店里忙碌了大半天，一定非常灰头土脸。她低头看到自己沾着灰尘不太整洁的工作服，脑中浮现了一个词语，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来送货，她应该这辈子都走不进这样的高级餐厅。


    也不会撞到他和别的女生约会，当然，她并没有立场说什么。


    那句“不想再见到你”犹在耳畔，林余吸了口气，快步走向角落的一桌，把花束送到买家手中。


    买家人很好，眼睛亮晶晶的，含笑说道：“谢谢你，辛苦了。”


    过程中，林余能感受到宋景和的视线一直追随在她身上，难以忽视。


    林余对顾客报之以微笑，转身走向大门。


    宋景和仍在看着她。


    黄笑言当然也察觉到了，她向林余的方向看了眼，还以为宋景和是在看那束漂亮的鲜花，很自然地对他说：“景和哥哥，你喜欢花吗？要不下次我们见面，我也送你一束，或者我现在就帮你订一束？”


    她低头开始摆弄手机，宋景和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不用，我不喜欢。”


    话音清晰地传到了林余耳中，她想起六年前自己送给宋景和亲手包的花，他当时的神情并不像伪装，所以应该不是不喜欢花，隐含之意是不喜欢自己。


    想着这些，一时间没注意脚下，林余差点被地毯绊倒。


    她动作很滑稽，黄笑言噗呲笑出声，虽然很快被宋景和的眼神制止了，但林余还是听到了。


    她这辈子第二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第一次是六年前紧闭的杂物间内，空气都像是静止了。她不由加快了脚步，逃也似地走出门。


    宋景和对黄笑言说了声失陪，放下刀叉，也紧随其后走出餐厅。


    然后，他就看到林余走向一个清瘦的男人，还亲昵地摸了那个人的额头。


    接着，两人共乘一辆电动车离开了。


    “……”


    他一直注视着他们，直到拐弯后，高楼大厦和郁郁葱葱的树木挡住，再也望不见。


    口袋里手机响了，宋景和缓了缓情绪，才接听电话。


    远在国外的好友声音很激动，语速很快：“宋景和！我刚刚体验了4000米自由落体跳伞，刚下来，我现在手都是抖的，简直太刺激了！逃离了我爸的魔爪，想干什么干什么，爽的没边了哈哈哈哈！”


    宋景和淡淡嗯了声。


    陈妄铭：“兄弟，你真不考虑来S国玩玩？这里真的很有意思啊。咱俩多久没见了，就当来陪陪我不行吗。”


    宋景和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去。”


    陈妄铭啧了一声，吐槽道：“工作狂，少工作一天会死啊。”


    宋景和没理会，再次望向远方路的尽头，眼神晦暗不明：“我最近遇到林余了。”


    “我去？！！”一道惊雷平地起，陈妄铭嘴里刚喝得水快喷出来了，“林余？我没听错吧？她还敢出现在你面前？！当初你们俩闹成那样……”


    说到最后，他声音越来越小。


    宋景和当时的萎靡和颓丧，他可是切切实实看在眼里，这些年，都不敢提再那些往事，生怕引起宋景和的伤心事。


    平复了一下心情，陈妄铭小心翼翼问道：“那你，还好吗。”


    宋景和沉默了许久，不太想提起：“……还好，这么多年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