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从那以后，就再没有过过生日了？”江聿问她。


    女孩点头。


    父亲去世后，那一天便不再是她的生日，只是父亲的忌日。


    “等我一下。”说完他拿起船桨，将船划向岸边，他的动作很快。导致船身有些不稳。乔楠光顾着保持平衡，根本来不及询问，他要做什么。


    很快，船就靠到了岸边。


    江聿从位置上起身，动作利索，可视线却时不时地确认乔楠的反应，就好像生怕她因为重心不稳摔下去一般。


    “你去哪？”乔楠问他。


    此时江聿已经站到了岸边，故作神秘：“你等我会儿，马上回来！”


    乔楠一脸疑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还是乖乖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应后，江聿便离开了。


    女孩等了好一阵，也不见他回来。


    索性等他的时间并不觉得难熬。


    眼前的景色是久违的宁静和安逸，满眼的绿总是带来无穷无尽的治愈。


    世界好像被分为两个——公园内和公园外。


    公园外依旧是城市繁忙的压力，可公园内的人做什么都不慌不忙的。


    不急不慢地坐下，不急不慢地行走，不急不慢地伸出手掬住阳光。


    就连她也被感染，慢慢伸出手试着去握住那一缕阳光。


    光芒落在手掌的瞬间，就好像一直在加速的生活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


    就在她沉浸在安逸与祥和之中的时候，身后响起了她最熟悉的声音。


    “乔楠。”


    清朗的男声显得分外地干脆和利索。


    很多人都会叫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只有两个字，就和她这个人一样，并没有给人与她熟络的机会。


    三个字的名字去掉姓氏之后，总是拥有恰当好处的亲昵，不会过分亲近亦不显得疏远。


    可两个字的名字，总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叫法。


    最后大家总会原原本本地喊她的名字。


    乔楠。


    女孩还没回头的时候，那短暂的瞬间忍不住地想，为什么那个男孩叫自己名字的时候，总让她莫名觉亲昵。


    明明他也是和别人一样，连名带姓地称呼她。


    她来不及细，转过头，意外发现自己似乎是找到了答案。


    耀眼的光线透过树间缝隙，斜斜地落到了他的身上。男孩手里端着一个不大的草莓蛋糕。他注视着女孩的方向，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没有急着上船，也不避讳周围人的视线。他对着女孩的方向大声地喊道：


    “乔楠，生日快乐。”


    他的声音很大，就好像是要所有人都听见一样。果然原本坐着的行人都望向了他们的方向。


    大家不约而同地开口，看着乔楠齐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乔楠对着陌生的祝福微微颔首，然后视线重新回落到那男孩身上，嘴角带笑：


    “江聿，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我知道。”


    “你知道还……”乔楠说完，目光移到草莓蛋糕上。


    “我只是想替五岁的乔楠过完生日。我觉得这一定也是你爸爸所期望的！他一定很懊悔，没能把蛋糕拿到你的面前，让你过一个快乐的生日！”


    女孩眼角温热的泪水顺着面庞缓缓滑落。


    ……


    江聿上船后，他将蛋糕放稳，然后轻轻插上蜡烛：


    “好了！我们一起祝五岁的乔楠生日快乐吧！”


    待五只蜡烛都插上后，他轻轻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歌曲唱完，他眉眼带笑对乔楠开口：“可以许愿了。”


    乔楠眼眶温热，闭眼的瞬间一道热泪从眼眶滚落。她在心中默默念叨：


    江聿，谢谢你。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吹灭了蜡烛，看着眼前的人，心底的暖意渐渐散开。


    “乔楠，其实……”男孩欲言又止。


    “嗯？其实什么？”


    江聿点头，犹豫片刻后还是开了口：“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乔楠一时间哑然，想到今天他因为自己受的那个巴掌，心底的愧疚泛起，至少不应该是今天让他遭遇这样的事情。


    “那你干嘛傻乎乎地给我过生日，不应该先给你自己过吗？”乔楠垂眸看着那个已经有些被破坏的蛋糕懊悔地开口，“总不能让你用这个蛋糕再过一遍生日吧，江聿！要不，我们下船吧……”


    她拉起男孩的手，就准备往岸边去，可那男孩拉住她，摇了摇头：


    “不用！我的生日愿望应该已经实现了！”


    乔楠下意识露出不解的神情来。


    “因为我的愿望是希望你能和五岁的自己和解。”


    他们对视着，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乔楠忽然用手指弹了一下江聿的脑袋，男孩吃痛。


    女孩眼眶里闪着泪光：“江聿！你是笨蛋吗？”


    江聿揉了揉发红的额头，一脸震惊：“我做这些你不感动就算了，竟然还骂我是笨蛋！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乔楠不理他，转过身去吃蛋糕，夸张地开口：“这蛋糕还挺好吃！”


    江聿冷哼一声，在她面前坐下：“我买的，能不好吃吗？”


    ……


    他们在公园呆了很久，从天亮一直呆到天黑。


    很多的时候，他们都不说话，可就算这样也不会觉得尴尬。


    就好像是公园里的一切，替他们开了口。只看着眼前这样的景色，就已经觉得足够幸福了。


    “还不回去？”乔楠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到时间给全长宇他们补习了。


    江聿一脸可惜的神情：“我都把这件事忘了，还以为今晚能和你一起看月亮呢！”


    他抬头向天上看了看。


    夜幕沉下来，空气里明显多了些寒意，月亮也不知是不是被乌云遮挡住了，一直不肯露面。


    乔楠推了推他：“走吧！还是学习要紧！”


    江聿无奈起身。


    补习教室离公园也不算远，他们往补习教室走的路上，江聿问她：


    “你今天许了什么愿望？”


    乔楠故意逗身旁的人：“不告诉你！告诉你就不灵了！”


    “乔楠！你真是！我都告诉你我的心愿了，你也太小气了！”


    女孩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就往前跑，男孩笑着起身去追。


    ……


    走到半路，江聿忽然停下了脚步。


    乔楠催促：“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等她回头，却发现那个人并未跟上，她赶紧追回去问道：“怎么了？”


    那男孩抬头看着她，缓缓开口：“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一个心愿。”


    “嗯？”乔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她意识到那个人说的是生日心愿，又想到他的第一个愿望是和自己有关的，不自觉又羞红了脸，可还是强装冷静开口，“还有什么心愿？”


    “其实……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心愿，就是……”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乔楠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更显得着急。


    “要不等到了那里再说，我们真的要来不及了！”


    月亮不知何时悄悄穿过了云层，挂在天上分外的明亮。


    “我……”男孩吱吱呀呀地开不了口，可脚依旧不肯动。


    “江聿！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再不说，我走了！”


    “我……”


    他涨红了脸，吞吐半天只能冒出一个“我”字来，急得一旁坐在长椅上休息的阿姨替他开了口。


    “我猜他应该想说——他喜欢你。”


    说完，她牵着的小狗也很配合地叫了两声。


    这下，两位当事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了那位阿姨。


    乔楠眨巴着眼睛，显然是觉得不可置信。那男孩却是一脸秘密被发现的羞愧难当。


    阿姨从位置上起身，牵着自己的小狗准备离开，她笑着感叹道：“年轻真好！”


    说完小狗又叫一声，就好像是在附和她的话一样，


    直到一人一狗离开，乔楠和江聿之间的气氛还是诡怪异常。


    乔楠想要打破这种怪异的氛围，于是勉强笑着开口：“这阿姨真会开玩笑，我们走吧！别让全长宇他们等太久！”


    她自顾自迈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就被那男孩拉住。


    她下意识地回头，视线里男孩的神情凝重。


    “乔楠。”


    “嗯？”


    江聿深吸一口气：“那个阿姨说得没错，乔楠，我喜欢你。”


    他想象过乔楠会拒绝或者接受，但绝对没想过那女孩竟然哈哈大笑。


    他不由得蹙眉：“你笑什么？”


    “江聿，你是不是想看我丢脸，才故意这么说的！”


    “我没有！我认真的！”


    “我才不信！肯定是你和齐一他们打赌，想知道你要是跟我表白，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女孩笑着向前走，不以为意。


    “我怎么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而且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也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这些话。你不信的话可以问全长宇他们！”男孩追上她，气急败坏。


    乔楠还是嬉笑着开口：“我！不！信！”


    ……


    一直到补习的地方，两个人还在因为这个事情争吵不止，乔楠显然是不信，江聿为了证明自己是认真的，就差把心挖出来给那个人看了。


    只不过在齐一他们看来，他们好似情侣间的打情骂俏。


    “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江聿自然是不会告诉那两人，自己真挚的表白只换来嘲笑，于是换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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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因为，我们好学生乔楠都能跟我一起去逃课了吧！”


    语毕，那两人用同样的不可思议看着乔楠。


    全长宇又掏了掏耳朵，一度怀疑自己幻听了，他又问江聿一遍：


    “你说什么？乔楠跟你去跷课？”


    以他对乔楠的了解，乔楠是那种天塌了，都能一手撑着天，一只手继续学习的人。


    江聿看着他们，颇有些成就感地点了点头。


    齐一不由得对着他抱拳，满眼钦佩。


    全长宇瞪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乔楠：“你是有什么把柄被聿哥抓到了吗？”


    “我像是那种会威胁她的人渣吗？”江聿看着没好气地说。


    全长宇和齐一一齐点头：“像！”


    江聿瞪那两人一眼，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乔楠笑着开了口。


    “没受胁迫，心甘情愿的！”


    听她这么说，江聿自是一脸地得意。想起一路赶来，口有些渴了，便顺手拿起了一瓶齐一带来的可乐。


    易拉罐被打开的瞬间，响起一声清脆，随即气体翻涌，江聿正要把饮料送到嘴边。


    全长宇看着乔楠，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和齐一听到你和江聿逃课的震惊程度，完全不亚于听到江聿主动和人表白。”


    他的话才刚说完，江聿嘴里的可乐就直接喷了出来。


    男孩狼狈的样子，一时间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啊！”齐一觉得江聿今天有些反常。


    “你该不会真的和谁表白了吧？”全长宇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忍不住往乔楠身上瞥。


    可见乔楠还是一脸云淡风清，便觉得应该是没有这回事。


    江聿随即抽了一张纸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液体。


    “你俩胡说什么呢！”


    乔楠神色如常地问全长宇：“江聿不应该经常和女孩子表白吗？这种事情值得这么震惊吗？”


    她从班主任那里听过的，江聿转学众多原因中的其中一个，就是因为在原来的学校和女同学的关系比较混乱。


    班主任知道的事情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江聿长成这样，她自然也不会相信他是什么纯情大男孩。


    “你听谁说的，江聿啊……”齐一正准备开口，结果却被江聿一下子堵住了嘴。


    可他不放弃，从江聿的手缝里挤出了很多音节，“江聿……他……从……”


    但乔楠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她不由得皱眉。


    江聿好不容易拦住了齐一，没将自己空白的恋爱史暴露出来，可他完全忘记了，真正的大喇叭叫——全长宇。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那家伙已经凑到了乔楠身边，轻声耳语道：“江聿其实比想象中纯情的，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和人表白过。”


    “全长宇，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乱说！”他听不到那两人在说什么，眼下擒着齐一这颗定时炸弹，又不能松开，只能用眼神警告靠在乔楠耳边的人。


    全长宇自然是不会搭理他。


    乔楠问全长宇：“那我怎么听说，他是因为和女同学关系比较……复杂才转学的。”


    “其实也不怪他的，喜欢他的人很多，有时候会乱传，于是传来传去就变成了他有很多女朋友。可我们认识他这么久，他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你知道的有的人看起来是海王，其实是个寡王！”


    全长宇的声音不大，只有乔楠能听到。


    江聿注意到那女孩看了他一眼后，没忍住笑出了声，气急败坏地问全长宇：


    “你偷偷和她说了什么！”


    他松开齐一，冲到了全长宇的身边，抓着他质问道。


    全长宇假意投降：“我什么也没说！”


    可江聿不放过他，很快两个男孩便扭打到一起。


    被松开的齐一稍微整理了下刚才因被江聿禁锢而弄乱的衣衫，很快就重新适应了看热闹的身份。


    乔楠看着眼前的几人，越发了解臭味相投是什么意思。她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


    那天补习结束，江聿送乔楠回家。


    到乔楠家门口的时候，江聿和她告别就准备离开。


    “那我就……先走了。”他指了指身后的方向


    乔楠喊住他：“等一下！”


    江聿的脚步怔住：“嗯？”


    “我有话想对你说。”女孩的表情平淡。


    男孩也一脸是放松的样子：“说呗。”


    乔楠对他勾了勾手：“你靠过来一点。”


    江聿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他微微弯腰靠近女孩。


    乔楠缓缓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开口。


    半秒后，江聿脸色原本淡淡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他不可思议地转向她，而后眼角慢慢挂上笑意。


    女孩笑着和他告别：“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