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姨母夏佳一巴掌扇在了夏冉的脸上，“你竟然这么轻易就放他走了？！”


    姨母夏佳见到夏冉归来，第一件事便是询问成帝的情况。


    待得知夏冉与成帝已经做了交易后，她怒不可遏。


    夏冉不可置信地捂住脸：“姨母，你打我？”


    “阿冉啊，”夏佳的眼神仿佛要看透她的心，面上全是惋惜，“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应该让我来交涉谈判。难道你不知道姨母付出了多少心血吗？！”


    姨母怎么能只在乎这个呢？


    夏冉心中满是诧异，明明自己差点死掉，她怎么能冷血到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上来就指责自己。


    “姨母！”夏冉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被抓之后都经历了什么吗？”


    夏佳：“你如今好端端地站在我眼前，那些都过去了，不重要。”


    不重要？


    夏冉气笑了，她在那又冷又暗的牢房中关了几天，好不容易才出来。


    连景岳这个敌人都来关心她的安危，而她的姨母，夏佳对待赵瑜的求助只有一句话：“夏冉不会有事的。”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坚持了。


    她的责任感和对姨母的亲情支撑她走到现在，但是在姨母心中，她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夏冉道：“可万一我死了呢？”


    夏佳打断了她：“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成帝还说了些什么？”


    她看着姨母脸上的期待，所有的心事都化作了心底的一声叹息，她心里知道，哪怕再继续追问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夏冉收敛了情绪，将事情据实以告。


    当夏佳得知还剩了一个愿望时兴奋极了，念叨着要好好盘算一下怎么说。


    这次，夏冉打断了她：“是我的愿望。不是你的。”


    “你说什么？”夏佳愣了一下，“我们难道不是同一阵营吗？”


    她摇了摇头：“不再是了。你一直说想为真公主复仇，我帮你寻到了和太后见面的机会，这件事在我这儿就等于完成了。你们其他的恩怨纠葛……我懒得掺合。”


    夏佳急切反驳：“你不能退出！你怎么能退出！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她重复道。


    “对！”夏佳的声音变得尖利，“等真公主的事情解决了，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皇族后裔！这龙椅也唾手可得！”


    夏冉蹙眉，她原来本打算帮人伸冤，怎么忽然就成了要夺位的一员？


    她对这王朝没什么感情，谁当皇帝对她来说都区别不大，更没有篡位的野心。


    她拒绝道：“我不需要龙椅，我不想再卷进这些破事中了。”


    夏佳又劝了几句，见说不动她，无奈地换了话题：“罢了，随你吧。”


    ……


    成帝的归位悄无声息，外界只看见了圣人身体好转，很快就亲自临政。


    至于摄政王被撤职，太医院大换血的事，都成了饭后闲谈，外人捕风捉影的猜测着缘由，并不了解幕后的隐情。


    赵瑜的册封典礼如约而至，因为安国公府的旧案翻案时圣人尚在昏迷，许多人家都在揣度着圣意。


    圣人会如何对待赵瑜呢？


    是置若罔闻，亦或是寻个机会，明升暗贬？


    可太后早已下了懿旨。


    那时圣人缠绵病榻，天潢贵胄们唯太后马首是瞻，早已回了信说赴宴。


    一时间，京中收到帖子的人家只觉得是烫手山芋。


    赴宴事小，万一被圣人迁怒了可该如何是好？


    万众期盼中，圣人大肆赏赐了安国公府，还给赵瑜赐下了忠义双全的牌匾。


    赵瑜瞬间成了京城的焦点。


    风和日丽的某一日，太后亲自去了慈和寺礼佛。


    成帝派人将夏冉和夏佳带了过来，在香火袅袅的偏殿中，夏冉第一次见到了太后。


    “草民参见太后。”二人行礼，夏冉趁势偷瞄了一眼。


    太后面相和善，气质庄严，不怒自威。


    她保养得当，面容皎洁，眉宇间却竖着浅浅的沟壑，仿佛有化不开的忧愁。


    太后道：“何时求见哀家？”


    夏佳道：“此事干系重大，烦请您屏退众人。”


    “哦？”太后瞥了她一眼，冷冷道。


    夏佳不卑不亢，目光直视：“雅宪十六年，我曾与苗丹相谈甚欢。”


    太后心头大惊，隐隐有种不安感：“都退下吧。”


    抬手间，四下侍奉的下人们都散去。


    “这里也没有旁人了，无需同哀家打哑谜，说吧。”太后道。


    夏冉看着夏佳，她的声音有些颤：“你可还记得34年前，雨夜，你生下了一个女儿。”


    “女儿？”太后眯起了眼，面上带着薄怒，“苗丹竟敢胡言乱语?哀家只有景王一个儿子，不曾生过什么女儿！”


    “那女婴后颈上有块胎记。”夏佳的身体因愤怒而有些轻微的摇晃：“太后，您不会不记得了吧？”


    “记得什么？”太后冷哼一声，“无中生有的事情，让哀家如何记得？”


    夏佳语塞，夏冉接话道：“太后，34年前宫中抱出了一名女婴，您难道不好奇她的下场吗？”


    “你们若是只想问这个，怕是要失望了。”太后警惕地四下张望，“不管是谁想要借机认亲，哀家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夏冉幽幽道：“您放心，没有人要同您认亲，我们就是想告诉您一声，当年那个女婴死了。”


    “死了？”太后一怔，很快又恢复镇定，“这世道多艰，死了也好。”


    “她是受尽磨难死的，死得好惨好惨……”夏佳咬牙切齿，“一尸两命。”


    太后与夏冉异口同声：“一尸两命？！”


    这事又从何提起？


    来之前不曾听说过呀……


    姨母上次说，真公主轻信了负心汉所以生下她，后来年幼的她被人抢走，真公主死在了夏佳的门前。


    死于宫中派来的刺杀，怎么会和一尸两命扯上关系？


    她追问，夏佳解释道：“她死的时候……怀有身孕。”


    “谁的？”夏冉问道。


    “……还是同一个负心汉。”夏佳道，“她太傻了，竟然为这个男人怀了两次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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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沉默的太后忽然出声：“第一个孩子呢？”


    夏冉她们同时望向太后，太后的情绪有些低落，不自然道：“我就是随口问问。”


    夏佳道：“就是你面前这位了，她叫夏冉。”


    “你同她有什么关系？”太后又问。


    “这是我姨母，是她找到我，抚养了我。”夏冉握住了夏佳的手，夏佳满是动容。


    太后看着夏冉道：“你们既然知道了，我也不卖关子了。好孩子，告诉我，她都经历了什么？”


    夏冉娓娓道来，太后的视线却不自觉被夏佳牵动。


    虽然这位夏佳同她毫无关系，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倘若她女儿还活着，应该就是夏佳这幅模样吧。


    太后的目光暗了下去，直至听见小公主的结局，她眼角泛起了泪花。


    太后想象着，如果小公主还在，不知她们母女有缘相见吗？她会是什么脾气秉性呢？


    夏佳打断了太后的思绪：“太后，我想替公主问您一句，您当初为何要送她走？您已经是至高无上的皇后，哪怕生了公主也不会动摇您的地位……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吗？”


    太后沉默良久。


    太后苦笑道，“皇后？呵！一个空名头罢了。”


    当年，皇后入宫并非是皇上所愿，更像是多方博弈下的一种妥协。


    皇帝为了早死的白月光妃子，也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需要一位名义上的皇后来为他稳固军心。


    皇帝只在大婚当日宿在皇后的寝殿中，之后就一直宿在御书房。


    有孕已是不易，她怎敢冒险呢？


    太后从未后悔过当年的决定，若不是景王帮她站稳了脚跟，她今日未必能如此畅快。


    夏佳继续追问：“那您为何要追杀苗丹，甚至赶尽杀绝，置公主于死地呢？”


    太后道：“我不曾下令。至于公主……我当初让人为她找个好人家，我从未想到她会死……”


    “没想过她会死？”夏佳气笑了，“她还那么小，那么脆弱，你若是真的爱她就应该放她在身边看着！”


    太后嗤笑道：“然后我们母女一起死在宫中吗？”她的凤目中有摄人心魄的光芒，“我不要这样窝囊失败，我要这皇后之名，我要权力，我要万人敬仰。”


    “牺牲一个女儿，换来这些值得吗？”夏冉问道。


    太后道：“她的死只是意外，不是牺牲。如果她没死的话，我是有机会同时获得权力与女儿的。”


    夏佳道：“那这一次呢？现在皇室血脉已经被混淆了，你是选择宁乐公主当皇太女，还是选择那个假龙种景王？”


    太后道：“我没必要选择，不管谁上位，我都是太皇太后。”


    她的表情不以为意，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


    与夏佳所想象的情况不同，在太后这里，选择题永远都有利于她。


    “若是非要你选呢？”夏佳执着，“你会更偏好哪一方？”夏冉拉着她的袖子，不忍心听回答。


    太后的回答出人意料：“若是这江山只听我一人的话……我谁都不选，我自己垂帘听政不香吗？”


    太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