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因果皆卿卿
作品:《始乱终弃龙傲天后》 冷冽的月光从厚重的云层中透出一条缝,映照在薛蕴披着重甲的肩头。
逆着光,江绮英看不清他的脸。
却只凭呼吸的深浅缓急,就将他认了出来。
她的心头漫过一瞬不易察觉的狂喜,却在他杀气腾腾的箭锋下,毫无痕迹地烟消云散。
荒郊野岭下,四下无人时。
她来不及去猜测本该在前线攻城略池的他,是如何知晓她为敌军逼逃至此的。
毕竟他想杀她,不是一日两日了。
如现在这般月黑风高,最是下手的时机。
就算她死了,他大可推到追兵或野兽身上,自己独善其身。
换作是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在此刻动手。
只可惜换不了。
而她也比任何人都想活。
“杀了我,你当真会欢喜吗?”江绮英如是问。
夜色下,她鼻梁一侧的胭脂痣尤其妩媚,柔皙的面孔被月光和雪色镀上一层皎洁纯澈的清冷,犹如结于初冬湖上的薄冰,美丽但易碎。
她甚至都不曾流泪,就足以人为之心颤。
但薛蕴其实不吃这一套。
他只是因为她的那句话在思考。
她死了,他真的会高兴吗?
白日里他们击溃邺城的最后一道防线,把杨禅逼得不得不弃城而逃。他随义父入城登楼,亲手为邺城重新插上大齐的军旗。
薛靖海记挂后方的江绮英,而后便立刻命他再领些人马出城,去将还藏在山谷中的军属营众全数接应至邺城,以便之后休憩庆贺。
不想他带着人才走到半道,便听见山林中传来雷火轰鸣的声音,火光和浓烟直冲云霄。
他心下不觉一紧,脑海中下意识浮现起江绮英的音容,连忙策马朝前快赶。
不一会儿军属营中也有人拼死冲出重围,狼狈地跌在他的马前:“军属营被袭,敌者不知来历!”
“江绮英呢?!”
“啊?”
“我是说,江婕妤?”
“营门被破,婕妤娘子恐怕凶多吉少……”
军属营的兵马是他替义父安排的,这些人的名册至今还摆在他桌案的最上层。他们的实力、军备、人数,他再熟悉不过,更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根本扛不住这么猛烈的攻击!
凶多吉少四个字更像是一道当头劈下的惊雷,薛蕴当即便被眼前愈渐临近的火烧得心急如煎,来不及做任何战略观察,便提着枪杀上山去。
所幸这伙不知是敌是匪的人马其实在数量上还远远不及军属营守备一半,只不过仗着有两座炮车雷火,才将局势牢牢掌控。
薛蕴亲自领着十几骑精兵冲锋在前,不等他们调转方向,便已将马蹄踏在填装炮火之人,稀碎的头骨上,用枪尖挑起他们的尸身塞进炮口。
过后又特意留了活口,一问才知,有一个相貌极美的女人为了掩护营中其他妇孺撤退,竟孤身纵马引开了他们派出去的追兵。
虽然很难相信这是他所认识的江绮英会干的事,但薛蕴还是想也不想就又朝着他们所指的方向,马不停蹄地赶去。
山林茂密,积雪之厚让马儿寸步难行,其他人追不上他,他也并未打算等待,独自一人连惯用的长|枪都弃了不要,只留了一把短刀、一张铁弓还有少许羽箭在身上,便钻进山林中去,一直从天亮找到天黑。
途中也曾遭遇过那些追兵,不过他们似乎并没有在雪夜山林中穿行的经验,不仅没找到江绮英这个人,自己还迷了路,最后也都做了薛蕴刀下的鬼。
月上中天时,他依旧没能在这座北方的无名高山中寻得她的身影。
他也曾一度怀疑过,她是否早已跌落山崖,死无葬身之地。
毕竟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和他一起行走在悬崖峭壁也如履平地的野丫头了,现在的她,娇贵得就像一页薄纸,根本禁不起半点撕扯蹂躏。
他的心被没来由的失重感拖拽着,在见不到江绮英的每一次呼吸间,不断地下沉。
他一遍一遍地跟自己对话:
她就这样死了的话难道不好吗?
他不是一直都盼着她赶紧死吗?
如果能在下一刻看到她的尸体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该有多好呢?
……
不好不好不好!
她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绝对,不能死。
他的脑海被这两种声音占据,焦躁和不安几乎要将他吞噬,他能察觉出自己的神经已然紧绷到了一种只差毫厘就要崩溃的程度。
好在就在这时,银月从浓云中探出个头,一声狼啸随即传至他的耳畔。
他下意识循声望去,在离他不远的一处陡坡上,一抹熟悉的倩影赫然跌坐在那儿!
形容虽狼狈,但人一定是活着的。
然而就在她面前,还有一头虎视眈眈的饿狼正朝她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
薛蕴不敢犹豫,立时跳下马,张弓,搭箭,送弦,将那畜牲结果在当下。
她也在这时,回眸看向他。
一瞬间,薛蕴其实非常清楚地感受到在自己的心口,有一种名为狂喜的情绪正如爆开的烟花般没入他浑身每一处脉络中,随着他的脉搏心跳,令他眼眶发胀,手脚发麻。
这种全然脱离控制的感受让他觉得熟悉,却也恐慌,因为他甚至还想要立马丢开手里的弓箭,向她张开双臂,把她裹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怎么可能?!
他和她之间,除了仇恨,不应该再有其他的东西!
他需要杀了她。
于是,他再次抬起弓。
企图用杀意掩盖、压制那种种不合时宜的亢奋和躁动。
……没错,这只是他在掩耳盗铃而已。
他根本…杀不了她。
就想她说的那样,从十年前,亦或者还要和更早开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便已成了这世上最深的一种羁绊。
他所有有关站起来、活下去的念头,都是因她而起,因她不断延展。
她是他在至暗深渊里偶遇到的一点微光,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之中,立于身后逼着他不断向前的利刃。
他想杀她,却也仅此而已。
回过头发现,正如她说的那样,他居然完全想象不到她死以后,他的人生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他因恨她而是他,也因是他而恨她。
因因果果,果果因因,世事纠缠至此,万一不是亲手杀了她、让她在自己面前死去就能解决的了。
“我军已重夺邺城,义父派我前来接婕妤入城休整。”
薛蕴缓缓放下手里的弓,将羽箭重新放回箭筒中。
他的借口找得生硬而蹩脚,人又低着头,江绮英始终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声音闷闷的,却听不出具体的情绪。
不过她还是了解他的,赌对了他内心深处的犹豫和挣扎,短时间内也不用担心他再对自己起杀心了。
于是,江绮英也乐得给他一个台阶下,“多谢郡公爷救命,咱们这就回去吧。”
说着,她便扶着一旁的树干,站起身想要朝他所在的方向走去,不想只是轻轻抬了下脚,脚踝处被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嘶。”江绮英疼得下意识蜷起身子,为了保持平衡,连忙又重新扶住树干。
“如何?”薛蕴不觉有些紧张。
江绮英:“如郡公爷所见,妾的脚应该是扭到了。”
薛蕴顿了片刻,旋即上前俯下身,自然而然地拎起她裙下那只不敢触地的脚放在掌心尝试着轻轻绕了几下。
可光是这么两下子,便已让江绮英痛得站都站不住,又因被他握着脚踝,适才的重心难以维持,不得不重新寻找,最后只能扶在了他的肩头。
她的身量轻,倚在薛蕴身上软得像片云。
他也不再排斥和她接触,顺势把她扶稳,只是动作客气而疏离。
嘴上也冷冰冰的:“从发狂的马背上摔下来只扭了脚,你倒是真命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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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绮英看他这别别扭扭的样子莫名觉得有趣,反正危机已经解除,干脆故作矫揉造作地倚着他调笑:
“没法子呀,谁叫咱们都是贱骨头呢?”
谁知她话音刚落,回应她的却不是薛蕴的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而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被他拦腰扛了起来。
“哎!喂!阿蕴,我自己能走的……”
他的动作过于粗暴,肩甲硌着江绮英的骨头,头脚倒悬的感觉又让她毫无安全感,一时情急就忍不住乱扭起来。
薛蕴却根本不放手,甚至越抓越紧:“你是能走,但后面那群畜牲能跑!”
“不是……”
江绮英说着,努力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不知何时起,在他们身后竟已然悄悄潜过来一群瞳光发绿的野狼,正龇牙咧嘴着,随时都有可能朝他们发起攻击。
这时候江绮英骑来的老马早已不知所踪,此间地形复杂,也确实不再合适骑马,是以薛蕴当机立断,吹起一声马哨,让他的战马暂且离开,他则护着江绮英向着另外看着积雪稍浅的方向奔逃。
不过人到底是人,再如何也无法再这种陡峭的山地和一群四脚着地的野兽竞速。
薛蕴久经沙场,又有少时丰富的走山经验,打从一开始便也没想着只靠跑,就能甩开狼群。
只等来到一个稍微平坦些的位置,他便果断放下肩上的江绮英,抽箭回身,只听一声弓鸣,一头穷追在他们身后的第一头狼便已中箭而倒。
其他的狼见状,虽也同伴的死亡感到哀伤,却也完全没有要停止冲锋的意思,一个接一个继续嚎叫着朝他们冲了过来。
寒夜里,山林里惊鸟振翅,食腐肉的鸦鸠在他们头顶不断盘旋,发出聒噪而让人紧张的怪叫。
薛蕴在前与狼群殊死相博,有时几乎三箭齐发,百发百中;江绮英在后也不曾扯他后腿,自己拖着受伤的那条腿找了个相对安全的位置暂避,转过头便也开始观察起狼群和四周环境。
“当心你的右边!”时不时还能给他提个醒。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这片山林里狼群的数量,和它们在这食物匮乏的寒冬里想要拿下猎物本能与决心。
就在薛蕴摸到空空如也的箭筒时,他们的四周竟还围绕着五六头体型庞大的成年公狼。
薛蕴只能拔出护身的短刃,做好和它们近身相搏的准备。
可这样一来,一则他未必再能完全护住现在已经是半个瘸子的江绮英,二来他虽身着盔甲,却也架不住野狼的利齿,一旦被它们咬穿伤的皮肉,沾染到他们身上的狼毒和狂症,他也几乎离死不远了。
江绮英深知此理,却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死了,只能强迫着自己克制恐惧,努力冷静下来,继续观察周遭环境,飞速地给他们想办法。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终于让她发现,他们所处之地正是一道断崖边,而这里积雪不深,且泥土冷硬如冰,远远看上去就如结冰一般。
加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江绮英的耳边除了狼嚎鸟叫之外,还一直都能听到若有似无的水流声,仿佛和他们相隔并不遥远。
“阿蕴,背我起来!”
望着不远处尽头若隐若现为断口的树林,江绮英又不禁起了赌意,朝薛蕴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你想做什么?”薛蕴虽不知她是何打算,却也还是听话地照做,背对着她蹲下来。
江绮英利索地攀上他的背,抱紧他的脖子:“你听我的,我数到三,你就背着我向后跑,让你跳,你就跳。”
“一、二、三,跑!”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薛蕴便如离弦的箭,背着她一踏地面,转身朝着她所指示的方向疾驰。
任凭狼群紧追,任凭夜风呼啸,他在潜意识里,永远忍不住对她言听计从。
直至来到前方山林外的山壁断口,穷途末路之际,但听她道一声:
“跳!”
他便带着她一起,纵身下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