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留守的长女

作品:《对照组的自我修养

    江月躺在麻将席上,举起手抓住透过菱花窗溜进来的日光,静静地感知手上的热度。已经好几天了,她一直陷入这种困惑中,她真的存在吗?她真的回来了?


    “大丫头还没醒吗?”外面传来爷爷有些得意的声音,“把她叫起来吃西瓜,今天这个西瓜熟得刚刚好。”


    “你先吃,这些我去打些井水上来给冰一会,她喜欢吃凉的。”慢半拍的奶奶的声音。


    “今年西瓜种得好,结了好多,到时候给兰花她们一家也送一个。”


    “好,等忙过这阵就去送。”


    两人在外面说着家里家外的琐事,过了一会,许是吃完了瓜,爷爷准备出门,临走前又说道,“把大丫头喊起来吧,白天睡多了,夜里该没觉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慢慢朝门口靠近,有人推开门,看到已经坐起来的江月,笑道,“刚想喊你呢,你就自己起来了,你爷爷开了西瓜,快出来吃。”


    “就来。”江月应了一句,套上拖鞋走到堂屋先看了眼墙壁上挂着的日历。


    05年7月10日,算算时间,江月现在应该是念初二,现在放暑假在家。


    她洗了把脸才拿起奶奶给她留的西瓜开始吃,他们家后面有一片坡地,早两年爷爷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一些西瓜种子,把坡地清理出来开始种西瓜。


    前两年没有什么经验,结的西瓜又稀又不甜。今年的西瓜倒是结得正正好,可以让人痛痛快快地吃了。


    还未经改良的西瓜种,西瓜籽黑亮的豆大一颗,不讲究的就直接随着西瓜肉一起吃下去。江月一手拿瓜一手拖凳子,往门前走廊借阴,坐下就对着面前菜地边吃边吐。


    江奶奶路过往她后背上一拍,“不长眼睛呀,全吐我菜上,引得鸡等下把我的菜都吃光了。”


    江月屁股不动,扭扭身子往旁边的空地上吐。


    江月啃完西瓜肉,顺手将西瓜皮往鸡窝里一扔。有了这新鲜玩意,江奶奶刚从菜地收拾出来的烂菜叶它们都不感兴趣了。


    江奶奶看着还有些红的西瓜皮,骂道,“你怎么都不吃干净就扔了?”


    “我吃鸡吃不都一样吗?鸡吃还给你下蛋。”江月走到院子里的水井旁,边压水边回嘴道。


    江奶奶无奈地指着她,“你就跟我能吧,让你爷爷看到不骂死你。”


    江爷爷身上有着所有农民的优点,勤劳朴实,还有抠门。这也不怪他,因为农家能有收入的途径有限,什么都得算计着过。


    正说着,肩膀上扛着一把锄头的江爷爷打从外面进来,一见这个装扮就知道是去看田了。


    果然,江爷爷一进来便说道,“我看过了,我们家的地再晒两天就差不多能割了。”


    “就是这人难请,听说今年工钱又涨了。”


    村里的青壮太多出去打工了,每年到了收割季节,人工就紧缺。


    江月家种了三亩多的水稻,光靠老幼三人根本干不过来,肯定是要请人帮忙的。


    江月听到这里,挪到江爷爷身边,麻利地给他打水拧毛巾,“爷爷,要不我们请收割机来割吧。我们家的地平,就算是机器收也落不了多少粮食的,实在不行我再去捡,还可以让我们家的鸭子去吃。”


    其实现在有不少人家用机器加入生产了,但江爷爷就是舍不得机器收割抛费的那点粮食。


    每年的收割季是江月最痛苦的时候,要一直弯着腰机械地拿镰刀收割。一天下来身体都不是自己的,哭都哭不出来,因为白天汗都流完了。


    江月见江爷爷面露犹豫,继续鼓动道,“这请人的钱加起来可比机器贵多了,到时候咱们家还要包两顿饭,不划算。”


    江奶奶也插话道,“就是,不用做那么多人饭,我也能腾出手去田里帮忙。”


    江奶奶比江爷爷想得开,对钱也没江爷爷那么看得紧。


    被两人一左一右围着念,江爷爷总算让步,“行,我回头去问问。”


    江爷爷一条毛巾从脸擦到上半身,这才舒服地坐到一边,指挥江月去给他切块西瓜。


    看来今年西瓜真是收了不少,江爷爷这么抠门的人都能拿它解渴。


    江月切到一半突然想起件事,将西瓜递给爷爷,又问道,“坡上是不是还有不少西瓜。”


    “嗯,还有十九个能摘了。”江爷爷立刻说出一个精确的数字,他对这片西瓜地爱护的很,基本上每天都要去早晚巡逻两遍。


    “我们把它摘回来吧,放地里别被人偷了。”江月提醒道。


    今年他们家的西瓜大丰收,江爷爷在村里吹嘘了好多次,毕竟他可是村里第一个种西瓜成功的人。


    结果就招来了贼,就在家里收稻子的前两天,趁着夜色,把西瓜地偷个精光。第二天江爷爷去看时气得一天都没吃得下饭,隔天能吃下饭还是因为下田了。


    江爷爷被江月这么一说,也起了忧心,“屋子里还有不少呢?还摘回来,这么一时半会也吃不完,放坏了怎么办?”


    “我们拉去卖吧,上河村不是已经开始收禾了吗?拉去那里肯定有人要,我去卖。”江月给出主意。


    主要是西瓜这玩意吧,放现在平时还真没什么人买。村里都是老人留守,要他们花钱买地里能出的东西,简直是天方夜谭。尤其是同村人,更不可能花钱。


    不过收割是个重活,这个时候平时再吝啬的人家都会大方一把,去别的村倒是好卖一些。


    江爷爷仔细琢磨了下,带着江月去了坡地。


    江月站在西瓜地里,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硬是找不出来几个西瓜。江爷爷的防盗措施做得很好,长成的西瓜都被西瓜藤和杂草掩盖,一眼晃过去,西瓜全都消失不见。


    江月都佩服那个偷瓜贼,大晚上的还能找出瓜来。


    江家二楼的楼梯间开了个门,朝着坡地架了个水泥浇筑成的板子做桥,从坡地可以直接到家,省得从旁边山道绕上去。


    当然江月也是不想打草惊蛇,把长成的西瓜都摘回来后,江月又把家里的老鼠夹子扔到西瓜地里。跟江爷爷打了声招呼,江爷爷也没在意。


    江月晚上特意睡在靠坡地的后房,她白天睡多了,晚上倒还精神。正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一声惨叫,竖起耳朵一听,正是从坡地传来的,这才睡踏实。


    至于抓贼她就不想了,逃不过同村人,真抓到了还尴尬,说不定还得反过来给人赔礼道歉。


    第二天,江奶奶把家里的牛喂得饱饱的,站在牛车旁还有些担心地问,“你一个人能行吗?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江月利索地上了牛车,轻轻一抖绳,家里的老牛就默契地迈开步子,“放心吧,奶奶。”


    江爷爷在家还好,在外面用江奶奶的话来说就是一棍子下去都放不出一个屁,别说做生意了。


    江月头上顶着个大草帽,赶着牛车往上河村走。上河村有人在外面做大米生意,地里的东西不值钱,但是离开土地就变得值钱。


    有人带着收,连带着他们村都比别的村要富裕一些,挨着他们村的那节柏油马路都比别的地方要平整新一些。


    江月算着时间出门,在田里干了一早上活的人刚好回来吃早饭。这时碰到江月一牛车西瓜,看着不禁口齿生津,要买的人不少,但还是剩下一些。


    江月琢磨着是不是要往镇上去一趟,上河村和镇上是一个方向,江月她们村里离镇上有四五公里,走到这里应该就只有3公里。


    “江月。”


    江月转身望去,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灰色短裤的男孩一脸兴奋地朝她快速跑过来,然后在她的面前来了个急刹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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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望成脸上的笑容比七月的太阳还要刺眼,被他裹挟而来的空气让这一块地方热气升腾。


    “刚刚在上面看到你在卖西瓜,我爸说让你拉过去看看。”江望成往后面一指。


    江月这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他家附近了。他家修建的地势高,从家门口修了一个缓坡通向马路,在他家门口有几个中年男人站着。


    江月赶着牛靠过去,走过来一个男人,正是江望成爸爸。看到没有大人就她一个还有些惊讶,然后用有些挑剔的口气道,“你这西瓜怎么卖?”


    “三毛一斤。”江月语气从容道。


    江望成爸爸听了也没说成还是不成,绕到后面随意挑了个瓜敲。


    江月见他这样就又补充道,“这都是自己家种的,我昨天才从地里摘下来。”


    又看了看他后面院子里的人,“你要是全要了的话,我也不称了,每个瓜就算你十斤。”


    江望成爸爸露出意外之色,笑道,“有点眼力见,行,往家里搬吧。”


    江望成爸爸就是做大米生意的,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村拉粮食,家里这个时候雇的人多,这点西瓜很快就能消耗掉。


    江月跳下牛车,卸掉后面的车档,方便他们搬。


    江望成凑在搬瓜的人群中,眼巴巴地看着她。自打他爸爸出现后,他就变成了个鹌鹑,连个声都没有。


    江月无声地移开视线,跟他爸爸算钱。


    约莫十来斤重的大西瓜,江月拉了二十多个出来,加上之前零散卖掉的,江月最后一共拿到了65块六毛钱。


    江月回去给了江奶奶40块六毛钱,她不知道市场价格,有这个钱都觉得很惊喜。


    江月把自己扣下的钱随手往书里一夹,往躺椅上一摊,没劲透了。


    那对夫妻往外面一走,从年头到年尾就没个信,在老家的祖孙三人吃穿用度全靠地里出一点,家里养的家禽年下卖掉再撑一点。


    就这,老两口还想方设法地攒钱,给他们帮忙减轻负担。如此一来,家里生活过得近乎苛刻。


    就比如江月上学,除了实在无法避免的学费、寄宿费,别的费用恨不得一分钱都不用出。


    在镇上初中寄宿,江月从不交生活费。因为如果只是在食堂打饭的话,就只需要开学的时候背188斤大米过去。至于菜的话,就从家里带。


    江月每周可以回来两次,周三一次,周五放周末一次。冬天还好,夏天不管什么菜第二天都会馊掉。江月吃过一次拉肚子之后就再也不敢吃了。她现在正在长身体,光吃白饭,实在吃不饱,那种胃里永远充斥着的灼烧感太难受了,经常捂着肚子趴在课桌上。


    他们学校发饭票有两种,一种是纯饭票,一种是带菜的饭票,每天都是课间操之后由生活委员发放。


    江望成是她的同桌,有一次发完之后,他急着跟朋友出去玩,饭票不小心落到了地上。江月看到了,她当时视线死死地盯着那张饭票好久,然后环顾周围确认没有人注意这里,快速地俯身捡起来。最后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面,按下狂跳的心。


    江望成的零花钱比起一般学生算多的,江月还经常看到他当冤大头去小卖部给同学们买零食。所以就算少了一张饭票,他也不会饿着的,江月这样说服着自己。


    那天中午,江月吃得特别饱,而尝到了甜头,很快就有了第二次意外,第三次意外。


    她不是总那么幸运,总会被抓到。可那一次,江望成慌乱的表现好像两人身份互换了。最后,江望成把那张掉落的饭票悄悄地放到她文具盒里。


    可能是吃人嘴短,也可能是在那段无比窘迫的日子里这温暖的时刻太珍贵。后来江望成说喜欢她,她就点了头。


    再后来想起旧事,总会奇怪怎么会因为几顿饭就把自己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