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桑自学堂结业到瓦肆上工之后，愈发明白了男女之情。看到其他女子追求哥哥，她酸楚而苦闷。她不得不承认，她已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


    她甚至，会偷偷抱着哥哥的衣物入睡，虽哥哥与她没有血缘关系，但他自小将她当作妹妹抚养、对待，若哥哥知晓她这份心思，往后他们该如何相处？


    屋外细雨绵绵，若少女的心事，粘稠而湿重。


    她轻叹一声，关上窗沉沉睡去。


    这日下工。


    竹桑被几位少女围在她身旁，簇拥着跟随她来到竹家小院，美其名曰是要送她一程，实际一个个的都是想要见檀巳哥哥一眼。


    她们落座在桂花树下，东张西望。


    “桑儿，檀巳哥哥今日又出结界降妖除魔去了吗？”


    “嗯。”


    “那你可以替我将这封信亲手交给他吗？”


    “嗯。”


    “桑儿，这是我亲手做的礼物，请你帮我送给你哥哥吧。”


    “好吧。”


    直至夜幕降临，少女们才渐渐散去。


    竹桑坐在桂花树下，望着天边初显的浅月，双眸落寞。


    有时她挺羡慕这些少女的，她们至少可以随意对哥哥表露自己的心意，而她，却只能把心事深埋于心里。


    桂花树下。


    年满十七的竹桑，长得愈发好看。


    纯然的小脸欺霜赛雪，杏眸清亮，淡淡的卧蚕粉若樱花。


    失神忧心的模样似飘然坠落的花瓣，有种易碎的美感。


    魔界。


    檀巳亲自命人张灯结彩地装扮魔宫。


    桑儿将满十八，以木溪镇的习俗，女子十八便可嫁人婚配。那日，他会带上自世间收罗的各类奇珍异宝，同桑儿提亲。


    成亲过后，双修之时，他会给她修复内丹，待她记起往事记忆，他便带着她返回魔宫。


    “庭中须广植花木，桑儿喜欢。”


    “王殿家具全都换为暖色，桑儿不喜欢冷调。”


    “膳宫须分设饮子、甜食、南方菜系、北方菜系等区域……”


    霖裔看向魔王认真的眉眼，欲言又止。


    檀巳瞥见他那副有话想说又不说的欠揍的模样，冷然说了句：“龙皮痒了？”


    他咽了口唾沫，终是开了口：“尊上，竹桑姑娘一直将您视为哥哥，您如此唐突地提亲，她会答应吗？”


    檀巳指挥宫女的手一滞：“桑儿……只将本座视作哥哥？”


    少年眸色晦暗。


    是啊，他怎就忽略了这一点？


    霖裔挠了挠鬓角：“而且……”


    檀巳眼尾微挑：“而且什么”


    “而且近日她总是刻意打扮自己，心事重重，时而偷笑，时而愁眉不展。我变成兔子的时候，她总抱着我自言自语，说什么……”


    “给本座一次说完。”


    霖裔学着竹桑的模样和语气：“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他了，近日总是梦到他，都快要疯掉了，”


    檀巳冷睨他一眼，掉了一身鸡皮：“再敢如此学桑儿说话，本座剥掉你的龙皮。”


    霖裔立马严肃：“是！”


    檀巳垂眸，眉眼染上一抹阴鸷。


    桑儿，竟有喜欢的人了？


    正思量着，他虚影一晃，当即消失于魔宫。


    竹家小院。


    竹桑正于厨房温热檀巳给她做好的饭菜。


    檀巳落在桂花树下，余光看到石桌上堆叠的信件礼物，他当即沉下脸来。


    他直径走入厨房，自然接过少女的手中活：“树下那堆破烂是何物？”


    竹桑的目光转向黑脸少年，随后又扫向树下的物件。


    破烂？


    分明每一件都精心打包过。


    “哥哥，那些都是瓦肆少女们托我带给你的礼物。”


    她话音刚落，院子里的那堆物什瞬息被一缕焚火化为乌有。


    “哥哥都不看一眼吗？”


    “有何可看。”


    少女思绪缥缈：“那些，可都是一份份真挚青涩的心意。”


    “旁人的心意与我何干？”


    竹桑看着檀巳眉眼淡漠的模样，更不敢将自己的心意暴露而出。


    石榴树下，少女淡淡开口：“哥哥，明日瓦肆休沐，我和闫茵叶溪约好一块到落枫山赏景，哥哥一起吗？”


    檀巳正盘算近日当绕过天界一段时日，要好好陪陪桑儿，弄清楚她喜欢之人是谁，把他除掉之后，再将喜欢她的心思，徐徐渐进地透露于她。


    檀巳垂睫，淡淡一笑：“好啊。”


    翌日。


    落枫山，阳光似一束束金线倾洒山谷。


    山间瀑布若透明绸缎，落入山下潭水，潭水两岸落英缤纷，水面的枫叶随着流水蜿蜒飘远。


    岸边的草地上，坐满了围炉煮茶的少男少女。


    檀巳步入枫林，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枫树林倏忽变得寂静。


    大家纷纷抬头，好似在仰望一座风华无双的神祇。


    阳光斜照，檀巳所过之处投下一抹颀长的阴影。


    竹桑随着少男少女们的目光看向檀巳，也渐渐看出了神。


    他长睫懒垂，红唇雪肤覆着一幕淡薄的金色，若金光下的无瑕白玉。


    在她差点撞到一棵枫树时，檀巳将她拉至身侧：“桑儿，小心。”


    竹桑耳根泛红，她挣开他，慌乱地快步走开：“没事。”


    檀巳看着被甩开的手掌，眼底晦暗不明。


    他们找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小溪旁。


    枫树下，檀巳轻挥衣袖，桌布、竹椅，炙肉用的炉子、食材、糕点、饮子便被快速摆好。


    竹桑忍住不看他，如今一看他便忍不住想七想八。


    秋风凉爽。


    竹桑刚要落座于小竹椅上，身后便传来闫茵、叶溪的声音。


    少女转身。


    闫茵提着食盒小跑过来：“桑儿。”


    叶溪浅笑着跟在身后。


    竹桑笑眼弯弯，站起身迎接二人：“快来这边坐。”


    闫茵用手肘蹭了蹭竹桑：“檀巳哥哥竟也来了？”


    竹桑耳根发烫：“嗯。”


    她凑近竹桑，小声道：“今日，你看我的！”


    众人纷纷落座。


    “檀巳哥哥好。”闫茵礼貌打了个招呼。


    檀巳微微颔首。


    他控制着火候，替竹桑烤鸡翅、排骨和她最喜欢的海虾。


    闫茵知晓檀巳哥哥从来只会为桑儿一人烤肉。


    她知趣地拿了几串烤串，递给叶溪：“去。”


    叶溪笑盈盈地接过：“好。”


    檀巳哥哥辟谷，很少吃东西，他乖乖落座在檀巳身旁，为三人炙肉。


    吃饱喝足后。


    闫茵提议，玩你问我答的游戏。


    她向竹桑使了个眼色，竹桑心领神会，强行拉着檀巳一同加入。


    几人一边玩游戏，一边谈心，接连道出好几桩学堂里的昔日趣事。


    闫茵一脸坏笑：“桑儿，听闻学堂里有五名学子暗慕你呢。”


    “都是道听途说罢，学堂里什么样的奇怪传言都有。”


    叶溪打趣道：“桑儿长得漂亮，有男生暗慕很正常，说不定不止五名。”


    “你们俩少贫嘴。”


    几人未曾注意，檀巳长睫遮住的漆眸阴沉湿冷。


    见他总是沉默不说话，竹桑却倏忽凑到他面前：“哥哥，你为何心不在焉？”


    “有么？”


    “有。哥哥，我要同你玩剪刀石子布比输赢。”


    方才玩的游戏，哥哥一局不输，玩这种凭运气定胜负的游戏，总不会一局都赢不了他了吧？


    檀巳生出骨节分明的长指：“好。”


    竹桑肃着小脸：“哥哥，你绝不能读心术！”


    “同你玩游戏，我不用法术。”


    “好。”竹桑背着手，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石头，剪子，布！”


    话音落，檀巳摊开修长的白指，出了个布。


    竹桑耍赖，延迟后出了个剪子。


    “我赢了！”


    闫茵和叶溪呆若木鸡。


    还有这样光明正大作弊的？


    檀巳浅笑着摆摆头。


    罢了，这世间也只有她能在他面前耍赖，他抬睫看向她：“桑儿想问什么？”


    少女心跳加速，她故作不经意：“哥哥，喜欢你的女子这样多，可有心仪的女子？”


    问完，还若无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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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地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


    闫茵和叶溪齐刷刷看向檀巳，一脸好奇地等待答案。


    时间好像静止般。等待答案的竹桑，心都冲到嗓子眼。


    怎么回事，哥哥为何沉默？


    难道？


    “檀巳哥哥？”闫茵迫不及待地追问。


    檀巳本就打算不日要同她告白。


    他避开竹桑的眼睛，接下一片落叶：“自是有的。”


    竹桑的双眸好似被浓墨泼洒，瞬息黯淡。


    她赶忙低下头，不敢让旁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闫茵心疼地望向桑儿。


    桑儿一面替众人斟满饮子，一面强颜欢笑：“原来哥哥有喜欢的人呀，那哥哥可得早日将嫂子娶回家才是。”


    听闻此话，檀巳的心如霜冻。


    她在说什么，早日将嫂子娶回家？


    檀巳的眼尾染上一抹淡红：“桑儿，可有心仪之人？”


    竹桑不知哪里生出一股闷气，她顿了顿，放下茶盏赌气道：“当然也有。”


    檀巳的心湖瞬息覆上一层冰霜。


    可他的面上并无异常，他淡淡一笑：“桑儿喜欢谁？”


    竹桑眼神闪躲：“哥哥，你没赢我，可不能问我。”


    檀巳唇角的笑意淡去，他直视她的眼眸，想要摄取她的心事。


    竹桑感知到不对，她赶紧慌乱地扑到他面前，整个人落在他身上。


    她慌乱捂住他的眼，声线带着委屈：“哥哥，你怎么可以随意摄取我的心事？”


    檀巳擒住她的手腕，长睫垂下，扬起的嘴角噙着刺骨的寒：“怎么，桑儿同哥哥生疏了？有心事竟不告诉哥哥了。”


    “求你了哥哥。”竹桑急得眼眶湿红。


    她死不能让哥哥知道自己的非分之想。


    檀巳的笑意好似踩碎的枯叶。


    求他？


    为她心底的男子求？


    她平生首次对他用“求”这样重的字眼。


    闫茵和叶溪觉得奇怪，今日出了太阳，本不算冷，却感觉周边气温骤降。


    “是降温了吗，怎么忽然这样寒凉？”闫茵打了个寒战。


    “怕是冬季要来了。”叶溪吸了吸鼻子，将炉火拉进闫茵。


    檀巳一言不发看着竹桑眼眶浸红，委屈难过的模样。


    他心底一软，收起眼底的阴鸷：“哥哥答应你。”


    竹桑还是不放心，她伸出小指：“永远都不可以。”


    檀巳无声低叹，伸出小指勾在她的小指上：“永远不摄取你的心事。”


    见桑儿难过，闫茵打圆场。


    “桑儿，来，尝尝我亲自酿的果酒。”


    竹桑吸了吸鼻子，自檀巳身上起开：“嗯。”


    不喝还好，一个竹桑便停不下来，醉得一塌糊涂。


    入夜。


    叶溪将醉醺醺的闫茵背在身后，送她回家。


    檀巳刚想将竹桑横抱而起。


    竹桑气鼓鼓地挣脱，她非要以小时候双腿夹着哥哥，双手挽着哥哥的脖颈，面对面抱着的姿势回去。


    檀巳依她：“好，哥哥那样抱你。”


    她的头枕在他的脖颈上，闻到淡淡的冰莲香，情不自禁地往他颈窝里蹭，嘴唇碰到冰凉的肌肤。


    淡淡的血色下，少女呢喃不休，醉言醉语。


    翌日。


    竹桑猛然自床上弹起来。


    她瞳孔阔散，感觉天都快要塌了。


    昨日的记忆在她脑袋里翻江倒海地来回滚动。


    她好似对哥哥说了什么。


    “我好喜欢你。”


    “你娶我好不好？”


    “你的脖子好甜呀，是抹了桂花糕吗？”


    还有，还有！！


    躺下之时，她竟扒拉哥哥的衣衫，像蛇一样缠着哥哥的身子，泪水汪汪委屈巴巴地去吻他的唇角，吻他的锁骨。


    说什么要在他身上盖章，这样他便只是她一个人的了。


    想到这些画面。


    少女扯着唇角抽搐。


    她感觉今日的身子异常轻盈，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散。


    要不，让她直接升天吧？


    还能好好活着吗？


    她要如何面对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