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那股凝滞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古教授扶着桌沿，身体沉重地向下坠了一下，手臂的肌肉绷紧，才勉强撑住。


    他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像是要把肺里积攒的所有疲惫都排空。


    “教授……”


    林靠北上前一步，伸出手想去扶他。


    “死不了。”古教授摆摆手，自己站直了身体，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


    他转过头，看着林靠北，眼神里的怒火和疯狂都褪去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


    “小子，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谢谢，教授。”林靠北的声音有些干。


    “别谢我，去谢谢魏龙。”古教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不是在帮你，他是在保学院的脸面。走吧，换个地方，这里很快就不是我们能待的了。”


    他们被转移到了学院另一头的特护医疗中心，一个独立、僻静的院落。


    这里的气氛和之前完全不同。


    走廊里，偶尔有学员经过，他们看到林靠北一行人，会立刻停下脚步，远远地站着，交头接耳。


    那些目光，混杂着畏惧、好奇，还有毫不掩饰的厌恶。


    “……就是他，那只怪物的契约主。”


    “听说把0号禁区都给毁了，真是个疯子。”


    “那种东西怎么能留在学院？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


    “嘘，小声点，他看过来了……”


    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


    孙谦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抬脚就要冲出去。


    “这帮孙子，胡说八道什么！”


    一只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赵刚沉着脸摇了摇头。


    “老孙，别冲动，他们就是想激怒我们。”


    孙谦回头，看见莉莉和陈玥的脸色同样苍白。莉莉的手紧紧握着长弓，陈玥则下意识地向林靠北身边靠了靠。


    林靠北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去看那些人一眼。


    他推着那个巨大的生命维持箱，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仿佛那些刺耳的议论都只是风声。


    箱子里，那块黑色的“石头”静静躺着，毫无生机。


    可他脑子里，那句冰冷的“我……饿……”却像魔音一样，挥之不去。


    病房里，气氛压抑。


    赵刚和孙谦的契约兽都躺在小一号的修复舱里，状态勉强稳定了下来。


    古教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将一个数据终端推到林靠北面前。


    “看看吧，魏赫的动作比我想的还快。”


    林靠北拿起来，屏幕上是一份学院内部的提案文件。


    “他联合了几个跟狮鹫会有利益往来的长老，向风纪会正式提交了议案。”古教授的声音沙哑又疲惫，“内容很简单，在你和你的契约兽通过最高级别的‘安全风险评估’之前，禁止你使用学院A级以上的所有训练设施和资源点。”


    他顿了顿，看着林靠北。


    “他这是要断了你的路，把你和你的小队，彻底困死在这里。”


    林靠北的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滑动，视线扫过那几个联名签署的长老名字。


    他关掉文件，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吓人。


    “他不是要困死我。”


    古教授愣了一下。


    “他是在等。”林靠E北一字一句地说道，“等我的螳螂先撑不住死掉，或者等我被逼到精神崩溃。”


    “到时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出来，以‘回收危险实验品’的名义，把它弄到手。”


    病房里一片死寂。


    赵刚和孙谦都听懂了，他们看向林靠北，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这手段，比直接动手还要阴毒。


    “妈的！这群杂碎！”孙谦一拳砸在墙上。


    林靠北没有理会他的怒火，他站起身，把数据终端上的地图调了出来，放大。


    他冲着赵刚他们招了招手。


    “都过来。”


    几个人围了过来。


    “魏赫想让我们在这里烂掉，我们偏不能让他如愿。”林靠北的手指点在地图上，“养伤，不代表什么都不能做。”


    他看向赵刚：“你的铁甲犀牛伤在根本，普通的治疗液效果太慢。我记得D-3区有个废弃的小型地脉能量池，虽然等级不高，但里面的能量很温和，足够它加速愈合。我会跟教授申请，想办法送它过去。”


    他又看向莉莉：“你的雷光豹能量消耗过度，核心黯淡。器材库里有一批高纯度的雷击木，我去弄一些过来，给它做个刺激疗法。”


    他看着孙谦，看着陈玥，将每个人的契约兽情况和恢复方案都说得清清楚楚。


    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被他这几句话冲淡了不少。


    赵刚看着林靠北，这个在绝境里反而愈发清醒的队长，心里的那股憋屈和无力感消散了许多。


    “老林……”


    “我们听你的。”莉莉第一个表态，她握紧了手里的弓。


    “我们是一个团队。”陈玥轻声说，语气却无比认真。


    林靠北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说什么鼓舞士气的话。


    他只是转过身，走到生命维持箱前，用一块干净的软布，轻轻擦拭着透明的箱壁，仿佛那里面躺着的，是他最重要的珍宝。


    夜深了。


    医疗中心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应急灯发出昏暗的光。


    病房里，队友们都已经睡下，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林靠北却毫无睡意。


    他盘腿坐在地上，双眼紧闭，精神力像水波一样无声地蔓延开来。


    “真实之眼”开启，整个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能量的流动，空气的震动，一切都清晰无比。


    他听到了走廊尽头，一个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


    那声音在靠近。


    林靠北的身体没有动，呼吸依旧平稳。


    脚步声停在了他们的病房门口。


    他“看”到，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物体，小心翼翼地往门框的缝隙里塞。


    林靠北的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了对方衣领内侧，那个用黑线绣成的，几乎与布料融为一体的微小徽记。


    一只展开翅膀的狮鹫。


    清洁工做完这一切，又伪装成打扫的样子，推着小车慢慢远去。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林靠北才睁开眼睛。


    他像一只狸猫，无声无息地站起来，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道缝。


    他伸出手，手指精准地探入门框上沿的阴影里，捏住了那个冰冷的小东西。


    他把窃听器拿回屋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端详了片刻。


    然后，他回到生命维持箱旁边，在队友们听不到的角落里，缓缓合拢手掌。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碎裂声。


    他张开手，黑色的粉末从指缝间流下，洒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林靠北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想听？


    那就让你们好好听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