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战栗，从他的脊椎升起。


    那不是恐惧。


    是期待。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竟然有一个声音在附和着皇后的咆哮。


    “不……不！”


    他猛地睁开双眼，试图用回归现实来斩断链接。


    但已经太晚了。


    他依然在纯白的隔离舱内。


    但他同时，也依旧在皇后的巢穴中。


    那头巨兽，已经迈开了脚步。大地在它的足下颤抖。它的目标明确，意志坚定。


    去狩猎。去战斗。去进化。


    白启关掉了通讯。


    他看着屏幕上代表着皇后生命体征的曲线，那条线正在以一个完美的、陡峭的角度，向上攀升。


    “第一阶段共鸣，完成。”他轻声记录着，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苏千雪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浮起。


    入眼是纯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仪器的微弱电流声，构成了这个空间的全部。她试图活动身体，却发现四肢被柔软的束缚带固定在病床上。几根透明的导管从她的手臂延伸出去，连接着床头的监控设备。


    这里是监护室。一个戒备森严的牢笼。


    气密门无声地滑开。白启走了进来，白色的研究服让他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他没有多余的问候，只是走近床边，启动了墙壁上的全息投影。


    “林靠北呢？”苏千雪开口，她的嗓子有些沙哑。


    “他在履行他的职责。”白启的回答不带任何情绪，他指了指空中展开的数据流，“或者说，在享受他全新的本能。”


    全息屏幕上，是一条平稳到令人心悸的曲线。心率、血压、肾上腺素水平……所有指标都维持在一个高效而冷静的区间内。


    “这是什么？”


    “林先生当前的生理数据流。采集自他和‘皇后’的链接。这是他猎杀时的状态。”白启的解释，像是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你看这条心率曲线，平稳得像一条直线。没有恐惧，没有犹豫，甚至没有愤怒。只有最高效的生理反应。”


    苏千雪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无法将屏幕上那组冷酷的数据，与她记忆中那个会愤怒、会痛苦、会挣扎的林靠北联系起来。


    “这不是他。”她反驳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提供了一个舞台，让他和他的另一半，上演了一出好戏。”白启切换了画面。这一次，屏幕上出现的是一段能量波动的记录图。红色的能量波动，像一层薄膜，笼罩着一个代表着建筑物的模型。


    “这是你昏迷期间，这间监护室的能量监控记录。”白启的手指，点在了那层红色的能量薄膜上，“这是‘皇后’在你昏迷时，无意识释放的生物能量场。它在保护你。”


    “保护我？”这个词让苏千雪感到了荒谬，“它为什么要保护我？”


    “一个很好的问题。”白启似乎对她的提问很满意，“起初我们也无法理解。一个纯粹的战斗生物，为什么会分出能量去保护一个脆弱的人类个体。直到我们分析了它的行为模式。”


    他关闭了数据图，转而面对着苏千雪。


    “你以为它是在保护‘你’这个人吗？不。苏小姐，你搞错了一件事。‘皇后’选择你，不是因为它残存着林靠北的人性。而是因为它拥有最原始、最纯粹的物种本能。”


    白启的陈述，不带任何修饰，却比任何武器都更加伤人。


    “它需要一个安全的、稳定的环境来孕育后代。一个……温床。”


    “温床”这个词，像一根淬毒的针，扎进了苏千雪的神经。她身体绷紧，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这个定义。


    “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数据不会骗人。”白启的逻辑坚不可摧，“它在你的身边，情绪是最稳定的。它的攻击性，在靠近你时会降到最低。你对它而言，不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同伴’，而是一个被标记的‘资产’。一个能确保物种延续下去的、最宝贵的容器。”


    屈辱。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淹没了苏千雪。她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有自己意志的人。在白启的描述里，她成了一件物品，一个有特殊用途的工具。


    “所以，我算什么？你们实验里的人质？”她的质问充满了尖锐的嘲讽。


    “不，你比那更有价值。”白启纠正道，“人质的价值在于交换，而你的价值在于‘存在’。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安抚‘皇后’的镇定剂。你是我们实验中，最大的意外，也是最有价值的发现。”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苏千雪挣扎起来，但束缚带纹丝不动。


    “你可以这么认为。但事实是，你现在是维系林靠北人性的最后一根稻草。”白启的语气变得严肃，“‘皇后’选择了你，这意味着，林靠北的潜意识里，也将你的安全放在了第一位。这种潜意识的执念，正是他与‘皇后’的本能对抗的唯一筹码。”


    他将一份文件传输到苏千雪床头的平板电脑上。


    “这是‘资产优先保护协议’。你的所有生命体征，都将和基地的最高警报系统关联。任何对你造成威胁的可能，都会被视为最高优先级的危机事件处理。”


    苏千雪没有去看那份协议。她只是重复着那个问题：“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实验继续下去。”白启坦然道，“而你，苏小姐，就是保证实验不会失控的关键变量。你的安全，直接与林先生能否在那场拔河比赛中，多坚持一秒钟挂钩。”


    他把她对林靠北的担忧，变成了一副新的枷锁。


    “所以，我建议你，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为了他，也为了你自己。请你配合我们的‘保护’。”


    白启的话说完了。他没有再多停留一秒。


    气密门再次合拢，隔绝了一切。


    监护室里又恢复了死寂，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苏千雪看着连接在自己身上的传感器，那些冰冷的贴片，此刻仿佛有了灼人的温度。她不再是一个被救助的病人。


    她是一个被标记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