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停下了。


    那只足以撕裂星舰的利爪，就悬停在半空。


    紫金色的能量在黑曜石的体表疯狂奔流，像沸腾的岩浆，随时可能冲破堤坝。链接因为刚才的强行中断而变得极度不稳，皇后的意志不再是冰冷的饥饿，而是一种被忤逆后的纯粹暴怒。


    “他在做什么？”旗舰舰桥上，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秦严没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上那个静止的魔神身上。他能感觉到，那不是臣服，是角力。一场无人可见的战争，正在那具钢铁之躯内爆发。


    “将军，主炮已经充能完毕！”


    “所有单位，维持锁定！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火！”秦严的命令，冰冷而决绝。


    “可是……”


    “你想现在就激怒它，让我们一起陪葬吗？”秦严反问，他的话语里没有情绪，只有事实。


    副官闭上了嘴。


    林靠北的意识像一叶在风暴中飘摇的孤舟。每一次呼吸，灵魂都承受着被碾碎的痛楚。皇后的意志化作紫金色的怒涛，反复冲击着他脆弱的防线。


    滚开！


    渺小的虫子！


    这身体……是我的祭坛！


    神祇的咆哮在他脑海中炸响。


    “不……是我的……”林靠北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腥甜的液体从嘴角溢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管正在一根根爆裂。


    视线开始模糊。


    透过黑曜石的传感器，他看到了远处的战场。


    看到了残破的“金刚”。


    看到了挡在驾驶舱前的王不败，他的机甲“霸下”半跪在地，半边身躯都被熔化了，却依然像一座山，护着身后的人。


    苏千雪。


    她的“青鸟”驾驶舱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她就躺在破碎的座位上，生死不知。


    一瞬间，比皇后意志更强烈的怒火，从林靠北的心底喷涌而出。


    那不是为了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那是为了守护！


    “你看到了吗！”林靠北用尽全部力气，在意识中对那个高高在上的意志嘶吼，“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你这个怪物！”


    皇后的意志出现了片刻的迟滞。它不理解。


    吞噬，进食，这是本能。弱者，是食粮。这需要什么理由？


    但林靠北的愤怒，纯粹得像一颗超新星，甚至暂时压倒了它的饥饿感。


    “他们是我的队友！”


    “是为了胜利，才走到这里的！”


    “不是为了变成你的点心！”


    胜利……即是吞噬一切。皇后的回应简单而冰冷。


    我……即是胜利。


    随着这句宣告，紫金色的能量再度暴涨。黑曜石的机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装甲接缝处迸射出毁灭性的电弧，无差别地射向四面八方。


    一艘靠得太近的突击舰被电弧扫中，护盾瞬间蒸发，舰体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焦痕。


    “开火！将军！它要失控了！”副官的尖叫刺破了舰桥的死寂。


    秦严的身体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


    就在这时，林靠北的驾驶舱内，响起了一个尖锐、单调的警报声。


    他脖子上的金属项圈，红光爆闪。


    警告！侦测到驾驶员生命体征极度衰弱！


    警告！机体能量溢出，精神链接濒临崩溃！


    协议……启动。


    项圈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60，59，58……


    冰冷的机械音，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死亡的倒计时。


    要么被皇后彻底吞噬，变成一个只知杀戮的怪物。


    要么被友军的炮火轰成宇宙尘埃。


    要么，就在一分钟后，被这个项圈炸掉脑袋。


    绝路。


    “哈哈……哈哈哈哈……”林靠北在意识里笑了起来，笑声充满了悲凉与疯狂，“想杀我？你们都想杀我？”


    他的精神力，在这一刻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凝聚。


    你也听到了？他在意识里对皇后说。


    我们，要一起死了。


    皇后的意志，第一次传递出一种近似于“困惑”的情绪。死亡？它是不朽的。但这个身体，这个链接，正在崩溃。


    它能感觉到，这个名为林靠北的“虫子”，正在用一种它无法理解的方式，将自己的生命与这具躯壳捆绑在一起。


    他要自毁。


    他要带着它一起自毁！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林靠北的意识体，在精神世界里，变成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他对着那轮紫金色的太阳，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就在这时。


    “滴——”


    一声轻微的杂音，强行切入了所有频道。


    军方的，黑曜石的，甚至项圈的内部通讯。


    一道加密的数据流，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混乱的战场通讯。


    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直接在林靠北的脑中响起。


    “林靠北。”


    是白启。


    “链接不稳，是吞噬被打断的后遗症。你想活，就别再跟它对着干，那只会加速崩溃。”


    林靠北的意识一震。


    “引爆项圈。”白启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却说出了最疯狂的计划，“自毁的能量，会暂时切断你和皇后的物理链接，但冲击太大，你会死。”


    “什么？”


    “来我的坐标。”


    一道微弱的坐标信号，在林靠北的战术屏幕角落里，一闪一闪。


    “坐标点有生命树的枝干碎片，我把它改造了。它能在一个极短的时间窗口内，保住你和皇后的核心意识。”


    白启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给他思考的时间。


    “你不想救你的队友吗？苏千雪的伤，只有生命树的力量能救。”


    “你也不想让皇后彻底失控，毁了这里的一切吧？”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信任我，或者，一起毁灭。”


    通讯切断了。


    干净利落，不留任何解释的余地。


    秦严的咆哮再次响起：“三十秒！林靠北！回答我！”


    项圈的倒计时，已经跳到了30。


    紫金色的能量，已经开始撕裂黑曜石的装甲。


    王不败的机甲，能源指示灯在疯狂闪烁，即将彻底停机。


    白启的坐标，在视野的角落，像一个来自地狱的邀请。


    信任？


    信任一个背叛者？一个目的不明的疯子？


    林靠北笑了。


    他还有得选吗？


    他对皇后传递了最后一个念头。


    不是命令，不是对抗，而是一个平等的交易。


    想活下去吗？


    皇后的意志，第一次没有用狂暴回应他。它感受到了那个坐标点传来的，一丝微弱但无比精纯的生命能量。那是它最渴望的东西。


    ……活。


    “那就……信我一次！”


    林靠北没有再对秦严做任何回应。


    他做出了选择。


    在秦严即将下达开火命令的前一秒。


    在项圈倒计时即将归零的前三十秒。


    他主动接管了项圈的最高权限。


    确认……手动引爆？


    “确认！”


    林靠北将自己最后、最精纯的精神力，汇聚成一股，不是用来对抗，而是用来引导。


    他像一个最疯狂的舵手，不是要驯服风暴，而是要驾驭风暴！


    “白启！”


    “你他妈的……最好别骗我！”


    下一秒。


    黑曜石没有冲向舰队，也没有冲向王不败。


    它猛地转身，用那只完好的利爪，狠狠刺向自己的脖颈！


    “他在干什么！”副官失声尖叫。


    秦严瞳孔收缩。


    利爪的目标，正是那个闪烁着红光的项圈！


    “轰——！”


    没有声音。


    只有一片瞬间吞噬一切的白光。


    项圈的自毁能量，被黑曜石的利爪提前引爆，并被那股狂暴的紫金色能量包裹、压缩、再放大！


    一场小型的超新星爆发，在黑曜石的颈部炸开。


    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将周围的几艘突击舰远远推开，护盾发出刺耳的悲鸣。


    而处于爆炸中心的黑曜石，那颗高傲的头颅，被炸得粉碎。


    紫金色的魔神，变成了一具无头残躯。


    它……死了？


    不。


    就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一道几乎无法被捕捉的，混杂着紫金色与血色的流光，从断颈处射出。


    它的目标，不是人类舰队，不是残破的战场。


    而是那个在虚空中，一闪即逝的坐标。


    它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