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败亡

作品:《主公她今天造反了吗

    卫国公府。


    乱子刚起没一会,景初就在睡梦中被唤醒,窗外天色未明,晨露未晞。


    她看向唤醒她的眠风,却见眠风枕月跪在床边,容色紧张,举止失措。


    “什么事?”


    景深声音略有些喑哑。


    眠风一五一十禀报,禀完又请罪。


    “是婢子无能,不仅未能妥善安抚了韩府,反倒闹得整个尊贤坊都群情激愤。如今诸公都说,必要见皇上一面,才能还公爷和将军清白。”


    “如今还搅扰了将军安枕,全是婢子之过,合该处置。”


    眠风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景初听闻此事,罕见地没有立即作出指示,而是沉默了一会。


    不仅仅是为了陈奇之死叹惋,更是因为人心尚在齐室。她等待的那个时机,还未到啊。


    “陈奇的家眷要好生安抚。”她叹了一声,又温言抚慰二女:“此事也不能怪你们监管不力。韩秉礼位高权重,以势压人,没有明旨,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就连我,也要借皇帝的势,才能压下他的反扑。”


    说着,景初坐起,随手拿过一件衣服披上:“备马,我要入宫。”


    景初策马在官道上飞驰,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凌晨格外清晰。这两天的查访,她不是没查到韩秉礼的罪证,只是缺少一击致命的关键证据,因此不曾动手。


    如今看来,不能等了。以她今日的权势和圣眷,大可不必再跟韩秉礼讲什么规矩了。抄了他的家,自然什么证据都有了。


    宫城禁卫见到是景初要进宫,不敢怠慢,立即层层上报。宫门早已下钥,照例无旨不得开,可皇帝这两天睡不好常常发脾气,不知发作了多少奴才。今日好不容易睡个好觉,如今谁敢去叫醒他?


    还是倪和光拍板,亲自去请皇帝起身。


    他取来一枚铜罄,罄杵敲击其上,响声清脆悠长。


    铜罄连响数次,里头皇帝才悠悠醒转,咳了一声。


    倪和光轻手轻脚地进去,跪在榻边亲自伺候着。


    “倪大伴。”皇帝声音沙哑,“几时了。”


    “回皇爷的话,寅初了。”倪和光轻声回话。


    “嗯。”皇帝点了点头,“何事。”


    倪和光娴熟地伺候皇帝穿上靴子:“皇爷,景侯求陛见。”


    “你问了是何事吗?”皇帝闻言顿了一下,又问道。


    “好似是韩相府中下人暴动,冲击禁军。景侯来请旨,问怎么处置。”


    倪和光不是不知道韩府里那些下人口中说的话,也知道这场暴动里死的基本都是韩府的人。


    但说话的艺术就是这样,他虽然没提这些,但也没说谎啊。


    韩秉礼费心给自己造出的忧国忧君、奉义忠臣的势,在皇帝这里没有起到半点作用,轻轻巧巧被倪和光一句话揭破了。


    而本在舆论中陷入不利之地的景初,在倪和光口中,又变成了那个忠勤谨慎的臣子。


    “哼,逆贼果然不安分。”皇帝不耐烦地皱眉,“他既然活腻了,送他去死就是,此事还需要拿来问朕?”


    “皇爷,”倪和光陪着笑伺候皇帝盥洗,“景侯也是谨慎,不敢自专。”


    皇帝听了这话,面上嗤一声,心中却多少有些受用。


    “罢了,叫她进来。”


    景初进入殿中,行礼如仪。


    “景卿此来何为?”皇帝高坐御座之上,目光沉沉下垂。


    景初朗声道:“尊贤坊韩相鼓噪舆论,携诸大臣冲击防务,求见陛下。臣不敢擅专,讨陛下的旨。”


    “携诸大臣?”皇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几个字。


    这就有些棘手了。


    “是。”景初点点头,“诸大臣担忧君主,一片拳拳之心难掩,臣不得不来搅扰陛下清梦,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摆摆手,露了些急迫:“不必提什么恕罪不恕罪的话,如今韩逆鼓噪生事,诸大臣被裹挟,景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景初略一停顿,轻声道:“臣以为,为今之计,只有分而治之。”


    “何为分而治之?”皇帝追问。


    景初抬头,冷静的目光直视丹陛之上的君主:“斩韩秉礼,见诸大臣。”


    “景深凭什么拦本相?”


    “宰相要见天子,大齐臣子要见大齐皇帝,天经地义,敢从中作梗的就是乱臣贼子!”


    “景深佞幸,幽禁天子,窃据权柄,败坏朝纲,残害忠臣!此等悖逆纲常之徒,天下人人得而诸之!”


    韩秉礼早已走出府门,直面森寒刀阵,一步一句,步步前逼。


    不得不说,其人自有大魄力和人格魅力,感染了许多闻讯偷偷看热闹的朝臣。


    此事之前,他的风评向来极好,本来群臣就不太相信韩秉礼能做出通敌卖国之事。如今见韩秉礼威武不能屈,气节凛然,有动情者竟至于涕下。


    终于有一座府邸大开中门,府中主人身着朝服,手持笏板,排众而出,肃然跟在了韩秉礼身后。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最后,几乎是整个集贤坊的官员都肃穆地跟在韩秉礼身后,无声迫近坊门。


    东上閣门,已经在望。


    京营兵不敢拦阻,手中虽有利刃,却犹豫着一步步后退,窘迫不堪。


    景初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好一幅群忠大义抗权奸图!


    景初冷笑出声。


    京营兵看到景初来了,终于松了口气,迅速从中分开,排成两列,让出一条过道来。他们目不斜视,腰杆挺得笔直。


    文官之首的韩秉礼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抬眼望去,只见明灭火光分列两旁,一道颀长身影从中缓缓走来。


    韩秉礼眯了眯眼。火光刺目,他只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身影。但仅仅一个身影,都能叫他感受到那逼人的锋锐的气质。


    此人不是景深。


    景渊渟人如其名,通身气势渊渟岳峙,沉静却巍峨。


    至于这样锋芒毕露、锐气逼人的将领,除了景初,不做他想。


    可,为何是她?


    难道堂堂景家,竟然是一女子做主?


    韩秉礼皱了皱眉,开口欲说什么,却看景初望前一指,一群虎狼般的军士扑了过来,卸了自己手中匕首。


    韩秉礼很识时务,见这些人如此强硬,又是许多人擒自己一个,十分顺从地就缚。


    韩秉礼身后诸文臣见状,对这些兵怒目而视。


    韩秉礼却依旧淡然:“你身为臣工,如何敢捆缚首辅?”


    景初不理会他,只是冷冷扫了众臣一眼:“有旨。”


    诸臣子纷纷跪下听旨。


    韩秉礼却不愿陷入被动,不肯下跪,冷笑道:“安知是不是矫诏?”


    景初身侧,却有人捧出一把剑来。


    玄质而金文,正面铭周天二十八宿星图,背面镌山川日月。


    天子剑!


    众臣骇然。


    “陛下将天子剑予我,命我便宜行事。待我抄了韩相公府邸,诸公便知我是不是矫诏了。”


    景初平淡的话语让韩秉礼惊惶又愤怒。他神色扭曲:“未有明旨定罪,没有政事堂的签文,你怎敢查抄宰相府邸!置国家体面于何处?!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景初嗤笑一声,取天子剑在手:“道理?陛下说的话,就是这世间最大的道理。”


    “焉知陛下是在何等境况下说出的话!景初!你若真的心中没鬼,为何不敢让我见一眼陛下!”韩秉礼奋力挣扎,歇斯底里。


    景初却不耐与死人说话,命人堵了他的嘴。


    “诸公!”


    景初再度将目光转向下跪众臣:“如今是真的可以听旨了。”


    说完,景初取出一卷明黄圣旨,念道:


    “制曰:朕明日御太极殿听政。恰逢腊八佳节,赐宴麟德殿。诸公毋需忧虑。钦哉。”


    在场众臣听了这道旨意,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只要能见到陛下一面,便能确定君主有没有受制于人。那今日实在很不必冒着得罪景家的风险闹这一出了。


    一时间,朝堂重臣心中都打起了退堂鼓。


    只有韩秉礼仿佛被抽了骨头,精气神骤然散了。此旨一出,他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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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的暴动,便没有法理上的凭依了。双目无神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东上閣门。


    他到底是输了。


    皇帝给出的这把剑和这道旨,明明白白地向着所有人宣告:皇帝没出事,而是他韩秉礼已经失爱于君王。


    他自知必死,此时根本无力去管景初到底从他府中搜出了什么,也懒得去听景初把他曾经深深掩藏着的罪孽翻出来,铺开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从他失去名和实的那一刻起,罪证已经不重要了。


    气血上涌,痰迷心窍。


    韩秉礼头脑不再清明,他吃吃地低笑起来。


    他轻轻跪下,侧身躺在了泥地上,鼻尖是泥土的芬芳。他双手被缚住,手指还能活动。他勉力用尚能活动的手指捻起了几粒泥沙。


    这是什么脏东西?韩相公好些年没触摸过这种东西了。


    但他笑着笑着又哭起来。这种触感好熟悉。他,他这个礼绝百僚的群臣之首,六十年前,也不过是个泥腿子啊!


    他脑中走马灯般闪回了他的一生:


    自幼穷困潦倒,青年屡试不第。人到中年,好不容易侥幸中了举,先丧父母,后遭构陷。官途坎坷,志不得伸,身陷囹圄,冤无处诉。


    眼看就要处死,也许是时来运转,巧合遇到入狱中亲自审案的贵人,他不敢再清高,抓住机会,得了贵人青眼,贵人先为他翻案,后又资助他读书,供他中了进士。他韩秉礼这才能一舒几十年郁气。


    那位贵人是谁来着……


    唔,好似是庄王……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了庄王府。小世子咯咯笑着往他身上扑,叫他“韩师”。


    怎么一眨眼,大批武夫丘八凶神恶煞闯进了王府,小世子被斫作了数段,脸上惊恐还未散去。


    年幼的小郡主尸身残破,手上还攥着他送的布老虎。


    韩秉礼瞋目切齿。


    他们怎么进的王府!


    是谁做了叛徒?!


    韩秉礼脑中有一个声音极尽嘲讽:“不就是你吗?就是你开的府门、迎的肃王啊。怎么,敢做不敢认?”


    是……是他?


    韩秉礼头痛欲裂。


    不是,不是他做的,绝不是他做的!


    庄王是他的恩主,他韩秉礼再想往上爬,又怎么会背叛庄王呢!


    他想要大声吼叫,喉咙却像是被人掐住了,发不出声音;他想要上前救人,腿脚却像是被人缚住了,动不得分毫。


    他只剩下一个念头:都是这些武夫的错,武夫丘八都该死!


    韩秉礼脑中迷迷糊糊,眼前真真幻幻,世界明灭不定。


    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双眼,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好似在庄王府见过此人?


    咦?好像是伺候小郡主的婢女?


    韩秉礼混沌的意识陡然清明了不少,他本能地警惕了起来。


    此女不是死了吗?那些武夫怎么做的事,竟然留下了后患?


    这女子嘴唇张张合合,泪流满面,不知说了些什么,又不知丢了个什么东西到他面前。


    是只染血的布老虎。


    这一瞬间,韩秉礼只觉天旋地转,他突然清醒了,世界重新有了声音。


    “此獠半生潦倒,四十七岁,受庄王搭救恩养,五十岁中进士。五十二岁开庄王府迎肃庶人乱军,致庄王一家惨死。”


    “五十三岁,蒙陛下拔擢,为鸿胪寺卿;五十五岁,迁礼部侍郎;五十七岁,迁礼部尚书,以参知政事入政事堂;六十岁,拜中书令,是为首相。如今六十二岁,叛国。”


    “叛国家,弑恩主,诸君错信了畜牲。”


    他听到景初这样说。


    “此人所犯之事,条条款款皆是死罪。陛下有旨,一旦查实此獠罪证,便将其就地正法。”


    寒光闪过,天子剑削去了韩秉礼之首。


    众臣看去,却见其眸不闭,容色隐隐带着释然。


    “生则封爵拜相,死则受天子剑,我韩秉礼这一生,也算波澜壮阔!”


    在生命的最后,韩秉礼用尽了力气,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