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打一个去父留子!◎


    李庭芝举上游江淮之地,尽数来归,入营来谒见陈蒨。


    他原本并未报有太大的指望,不过是对原南宋朝廷太过心灰意冷,想着直接将手头的地盘交托出去,便独自归乡,寂寂终老。


    不管换了哪一位君王,都比宋理宗好上十倍百倍。


    然而,陈蒨的表现却远超他预期。


    风神洒落、仙姿高彻的帝王不曾坐在高处等待,而是亲自来迎,又携着他的手入座,语气清和地说:“汝师孟珙之仇,朕早知之,此位待君已久,何来迟也?”


    李庭芝听他语出诚挚,不由一怔:“多谢陛下,罪臣只求辞剑封官,挂印归乡,无何面目见到天颜。”


    陈蒨:?


    什么辞官,你想得还挺美。


    李庭芝望之目若朗星、英姿飒爽,这一看,就是绝世将才啊。


    过往战绩也可圈可点,怎么着都比麾下那一群常年闯祸捣乱、还得靠自己捞的祸头子靠谱。


    留下干活,必须得留下干活。


    要是能拐回家,就更好了。


    反正李庭芝全家都不在了,毫无牵绊,唯一一个待他亲厚、如师如父的孟珙也已经去世,他之前还扶棺归乡,为孟珙守孝三年……


    到哪里干活不是干活,陈朝就挺合适的!


    当陈蒨真正决定要留下一个人的时候,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拒绝他。


    李庭芝纵然心如死灰,但被陛下紧握着手,促膝相对,又语气纯然诚挚地说着这样的话。


    什么“想君昔日少年意气,对西风,请长缨,热血犹未冷”,又是什么“汝师倾尽心血将你培养成才,在天有灵,恐不愿见你就此埋没”,还有什么“前方江山万里,正是驱除鞑虏,建功立业之时,朕非愚昧似宋皇,定不负卿一片碧血丹心。”


    一套组合拳下来,听得李庭芝深为动容,竟不知自己受到如此爱重。


    侯安都在旁边列席陪座,一脸的“哦豁,这人完了。”


    要命。


    当年他本来打算单干,就是这样被陛下忽悠过来的啊……


    “陛下一片嘉意,臣铭感五内”,李庭芝感动地说。


    他目光闪过一丝锐利,正冠静坐,作礼道:“江淮归顺,我方军队指日便可攻入临安,不知届时,陛下会如何安排故宋宗室及大臣?待陛下回归本朝,又将怎样治理江南之地?”


    本次诸朝联军消灭蒙古,最后由天幕按照各自扩张的地盘,以及境内的统治情况,综合给出评分。


    但,不管是在华夏中原纵横捭阖的势力,还是在海外开疆拓土的势力。


    占据地盘之后,总得继续进行治理,对江山社稷负责吧,不能一下当甩手掌柜。


    其他王朝都好说,都存在着众多储备人才,群英荟萃。


    若是奖励中有传送门,只需分出一套高层领导班子驻扎当地就好了。


    就比如庄宗陛下。


    李亚子挥挥手,宛如打发包袱一样,决定以后就给李嗣源授官藩汉大总管,长期留在此位面,千万别再回去了。


    免得看着碍眼!


    然而,陈朝不一样。


    陈朝人才短缺,分无可分,众人在本土更是忙于北伐,四处鏖战,不可能舍此而他就。


    如果全用原赵宋官员任职,风气如故,弊政难除。


    这换了天下的功效约等于没有啊……


    加上陈蒨攻城掠地,进展又格外惊人,扫平偌大疆域,万朝观众都为他狠狠捏了把汗,真不知道他打算如何收场。


    对此,陈蒨早有对策:“文武大臣,贾似道及其一干党羽一个不留,余者量罪论刑,无罪则宽宥处理。”


    “朕会让皇后在大宋监国,文武重任一以委之,并为她留一批可靠的心腹辅臣,与重兵护持。”


    “至于本朝欠缺的人才,就在此开设求贤令招募,而后再带回去。”


    李庭芝沉默了一会,虽然知道按照眼下的局势,这已经是最妥帖的安排,但还是心气难平。


    他一向性情刚直,终是没忍住,稍稍语中带刺地来了一句:“老师晚景凄凉,郁郁而终,赵宋盈庭大臣谁不曾在其中出力……”


    赵宋文官群体不是当年秦桧,并不算真正的刽子手,可他们难道就没有错吗?


    孟珙英年早逝,而害他的人,却能接下求贤令,在新朝继续青云直上。


    两相对比,何其讽刺。


    李庭芝在出发之前,被自己的军师耳提面命过,早就洞察了事情的走向,所以,才决心隐退,不愿和这些人继续同朝为官。


    他满心凄凉,正想找个理由脱身,谁知,陈蒨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谁说朕要向原先的赵宋官员发求贤令了,朕是那么不讲究的人吗?”


    陈朝缺人才,但不缺垃圾!


    就赵宋文官群体的素质,不好意思,文皇陛下还真看不上!


    李庭芝:?


    等等,这和军师给的剧本不一样……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难道陛下要去挖山林隐士,和那些弃官归乡、不愿仕宋的英才吗?”


    这倒是可以。


    宋理宗整日倒行逆施,引得一大批仁人志士对朝廷心灰意冷,于是挥一挥衣袖,拜拜,我们不伺候了!


    仅仅是文天祥中状元的同一届进士,就有超过半数的人不愿授官,直接归乡。


    把范围放大到整个江南之地,弃官人的数字更是十分惊人。


    “这是一方面”,陈蒨淡声道,“其他的人才,就只能看上之后直接从对面抢了。”


    李庭芝:“……”


    文皇陛下,你是如何做到,将“抢”这个字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好似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


    陈蒨轻笑,一拂衣袖,朱衣如流火般映着窗外明光:“蒙哥汗正带兵征伐蜀地,麾下精兵强将无数,朕先把他杀了,然后再把他的军营幕府全部搬空,这不过分吧。”


    李庭芝:“……不过分。”


    陈蒨又道:“这些归顺的蒙古将领,朕将他们的家人留在本地作为人质,自身则送到陈朝位面去征战。在朕的主场,他们就算心怀不轨也掀不起什么浪花,这很合理吧。”


    李庭芝:“……很合理。”


    陈蒨保持着微笑:“朕灭蒙古大汗,也算是为天子死社稷的金哀宗报了仇,等会进入临安,就把金哀宗的遗骨取出来,以天子礼仪下葬,吸引一些金国遗民前来投奔效力,如元好问、刘祁等贤臣,这可行性很高吧。”


    李庭芝:“……可行性很高。”


    合着到头来,陛下是三家通吃!


    宋金蒙古的人才,他一个都不放过!


    “我还有一个问题”,他语气弱弱地问,“我们都打算直接抢了,为什么还要贴求贤令……哦,懂了懂了。”


    李庭芝看了一眼评论区,观众们正吵吵闹闹,叹息他的不开窍。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东西虽然名义上叫求贤令,实际上,也可以是入户盗窃之前的通知书?


    李庭芝担忧地说:“陛下把蒙古将领全部运走,我担心留下的这些士兵会哗变……”


    这确实个问题,陈蒨沉吟了一会,忽然涌现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昔年,孟珙曾和蒙古都元帅塔察儿折箭为誓,结为安答对吧。”


    李庭芝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是的。”


    “既然如此”,陈蒨一抚掌,凝目微笑道,“孟珙于你如师如父,塔察儿是他的义兄,那就是你的大伯,你作为蒙古都元帅的家中子侄,在大伯死后接手他留下的军团,没任何毛病吧。”


    天降一个大伯的李庭芝:“……”


    不,他觉得处处都是毛病!!!!!


    陈蒨充满期待地问:“当年他们结义的时候,一定说过一些类似于共富贵、好兄弟你的就是我的,之类的场面话吧?”


    李庭芝无语,他老师虽然政治敏锐度不高,但并不是铁憨憨。


    面对陛下核善的目光,他挣扎了许久,终于超小声地说:“有起誓过,而且非常真诚。”


    就像司马懿对着洛水、刘义隆望着蒋山一样真诚。


    陈蒨满意地点点头,决定就这么安排了。


    他只是图一个名义上的师出有名,至于哪个不长眼的提出质疑……那就先打服了再说!


    是夜,李庭芝在军营里住下,心情复杂,给自己的军师写信:


    “果然不出你所料,我们这位新陛下,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人。”


    “你在扬州大营好好待着,我再帮你探探路。”


    李庭芝觉得,自己的军师聪颖绝伦,算无遗策,身具廊庙之才,有千古一相之姿,反正他平时一切都言听计从,陈朝刚好缺一个宰相,让他来再适合不过了。


    但自己初来乍到,总不能刚一来就推荐人吧,搞不好百官还以为他在安插亲信。


    总需要一个契机。


    ……


    李庭芝还等待推荐人的契机,万万没想到,陈蒨心中已然物色好了未来的丞相人选。


    这个人暂时还没出生。


    有了李庭芝作为前驱,陈朝军队从京湖南路、北路,分两道往上,势如破竹,顺风长进,转眼间就收复了淮西,以犄角之势,包围了南宋小朝廷。


    南宋将领大多投得飞快,最多做一做象征性的抵抗。


    陈蒨审查之后,将他们整顿一番,各自丢到临时岗位上去发光发热。


    一列在南宋境内活动的蒙古军,本打算配合蒙哥大汗的动兵,伺机而动,这时,也被全军俘获。


    队伍的领袖,正是蒙古大将、汉军万户张柔。


    张柔一来,纳头便拜,表明了投诚之意:“愿为陛下基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侯安都:“……”


    就特么离谱,准备了一摞劝降的台词,却一个字都没用上。


    这人看着浓眉大眼的,怎么倒戈得这么快!


    张柔:嘿嘿,一回生二回熟,从前投过一次,现在再来一回当然很熟练了。


    张柔出生于河北保定,少年时,便英气盖世,闻名乡里,以豪雄著称。


    贞祐末年,金宣宗弃地南渡,将整个河北尽数让于敌手,暴露在蒙古铁蹄之下。


    张柔遂带着当地的乡亲父老,结坞堡以自固,有数万户前来投奔。


    然而,全盛时期的成吉思汗根本不是他能挡住的,所以,在一次惨烈的打败之后,张柔为了保命,麻利地改换门庭,投降蒙古。


    他用兵颇为老道,经常创造出一些军事奇迹,曾以数百人大破金兵数万,野外遭遇战也打得颇为可圈可点。


    本人的口碑也很不错,从来没有屠城杀俘、欺压平民的劣迹,甚至还号称“非与敌战,誓不杀也。”


    而且还很擅长搞民生基建,每到一个地方都与民镇静,劝课农桑,休生养息。


    史书以四个字来称呼他治下的郡县,“如承平时”,可谓含金量非常高了。


    所以,张柔主动改换门庭,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自己之前跟南宋作战,只是因为两国敌对、立场不同,所以才动兵,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在百姓中的名声也很好。


    按这条件,到了新朝必定会被引为座上宾,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开始的发展,也确实如张柔所预料到的那般,陈蒨亲自接见了他,温言抚慰,厚礼相待,如此和煦的态度着实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文皇陛下人格魅力拉满,忽悠技能全开,饶是张柔这种滚刀肉老油条,也不由被他狠狠感动了一把,信誓旦旦地说:


    “陛下放心,臣定为陛下冲锋陷阵,斩将搴旗,开拓更多的土地!”


    陈蒨凝视了他许久,日光在眸底水涌山叠,翻澜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光彩,倏然微微一笑道:“好,朕也会善待你身后的保定城。”


    张柔信心满满地离去了。


    他确实是个久经沙场的名将,风骨飒爽,旌甲光寒,锐利而雄峻,让人一看便觉得十分可靠……


    “可惜了。”


    陈蒨淡望一眼他的背影,轻声道,“如此人杰终不能为朕所用。”


    要怪就怪张柔命不好,生了个混账儿子吧。


    当然,在杀张柔之前,他会让对方尽可能多地杀敌,开疆拓土,榨干所有剩余价值的。


    侯安都一听,顿觉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主动请缨道:“陛下莫非是怕他不愿归心,我愿大摆宴席请客上门,觥筹交错,为他创造归属感!”


    陈蒨:“……”


    文皇陛下还没说什么,旁边,正在读书的两个小幼崽已经向他投去了异样的眼神。


    虽然在做任务途中,但孩子的教育也丝毫不能落下。


    陈蒨除了经常带幼崽们一起出行,涨涨见识,还给小外甥女沈婺华,还有小虞世南找了老师沈满愿,带着二人读书启蒙。


    沈满愿是沈约的孙女,论关系的话,就是沈林子的玄孙女。


    吴兴沈氏藏书数万卷,几乎都佚散在战火中,好在其中有许多她从前都阅读过,熟记于心,是闻名天下的大才女,给两个幼崽做启蒙绰绰有余。


    然而……


    聪明的小孩子都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并且会十分嫌弃愚蠢的大人。


    前者比如沈满愿。


    后者特指侯安都。


    两个小幼崽瞅着侯安都,眼睛眨巴眨巴,虽然生性厚道,什么都没说,但侯安都却好似明明白白地看出了一抹鄙视之情。


    小沈婺华:司空大人真是一个笨伯,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