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是叫门天子?斩了!◎


    得到刘裕的首肯,沈复踌躇满志,充满干劲地去执行他「以美食征服金国」的大计去了。


    刘裕将计划稍微改了改。


    从开设连锁酒楼,变成了开设连锁娱乐山庄,吃喝玩乐全包,一站式消费一应俱全。


    大宋的娱乐生活极度发达,繁华如梦,在整个时代都属于遥遥领先的水平。


    金人什么时候见识过这个?


    迟早要被腐化在糖衣炮弹中!


    刘裕就当是下了一步闲棋,落子之后,便不再管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练兵筹备,以及正面战场上的对抗。


    “唉,也不知宣明和幼安在大理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刘裕想到这里,顿觉茶饭不思,充满了牵怀挂念:“宣明还是第一次离开朕这么久呢。”


    又开始了。


    一旁,暂时接替谢晦接管京城禁卫军的北府小将柳元景,眼观鼻鼻观心,抱刀立在墙角,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


    陛下一天要念叨七八回。


    吃饭也说,朝会也说,披公文也说,简直恨不得飞到大理亲自去看看。


    大理疆域广阔,等于六倍的燕云十六州,人口更是多达三百万之众。


    加之地形崎岖,气候多变,民族掺杂,权臣高氏和众多当地土司家族盘根错节。


    文化更是与中原地区长久隔离,甚至语言都不是很流通。


    攻打下来已是不易,想要顺顺当当接手,纳为己用,更颇有一番难度。


    辛弃疾作为主帅,初次进行灭国操作,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好在谢晦十分仗义,表示这种有趣的事怎么能少得了我呢,当然要去给好朋友帮忙了!


    他素来智计卓绝,算无遗策,虽然比辛弃疾还小好几岁,之前却已经打过三场灭国战争,这是第四场,经验可谓相当丰富。


    然而,这事对于刘裕来说,真是一个晴天霹雳。


    自从他认识谢晦以来,谢晦就没有一天离开过他,即便跟随出征在外,也是时刻带在自己身边保护好,形影不离,就怕出事。


    刘宋帝国的所有高官,都曾外放到封地担任刺史,只有谢晦,终刘裕一世始终留在中枢。


    而且,刘裕还为他修改了典章制度,随便找了个「身为禁卫长官,不得出宿」的借口,让他直接搬进宫里居住。


    这也是刘宋一朝,唯一一个没有私宅、整日住在宫中的案例。


    要知道,刘裕登基前自己担任禁卫长官的时候,莫说住进宫了,甚至一会儿京口、一会儿四川,天南海北到处溜达呢。


    若问刘裕为啥盯得这么紧……


    可能就是头疼+过度担忧吧,谁还没个关心则乱了。


    在刘裕眼中,谢小玉是文人,弱不禁风金枝玉叶,和那群整天嘎嘎乱杀、嗷嗷直叫的北府其他崽不一样。


    所以,当谢晦跑过来说他也要去大理,高祖皇帝顿时就炸了,冷笑着说:“看见外边的钱塘江了吗?”


    谢晦茫然点头。


    刘裕斩钉截铁地告诉他:“除非钱塘江水断流,否则你别想踏出临安城一步。”


    谢晦:???


    他不高兴,他要闹了,他在皇宫里折腾了一整天,吃光了所有送过来的点心,在御案上乱涂乱画一气。


    刘裕由着他折腾。


    孩子爱咋咋滴吧,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也好,反正别出去搞事。


    大理国山长水远的,万一出了什么紧急情况,救都救不回。


    第二日,谢晦又和技术骨干沈林子凑在一块嘀嘀咕咕,画了一下午的图纸,终于搞出了一个横断江水的炮台截面图,指给刘裕看:“谁说不能让江水断流呢!”


    刘裕:“……”


    他大怒,当场就要关谢晦禁闭。


    不料,谢晦十分敏捷地往旁边一闪,一面高叫道:“陛下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偷偷溜出去,反正总有办法上车的!”


    刘裕无语,也知道这种事他真的做得出来。


    想举起手拍人,见他眸光明净,清亮如水地望过来,这一掌到底还是没忍心拍下去,长叹一声道:“你就这么想去大理?”


    谢晦听出他语气松动,心中暗喜,便是一通天花乱坠:“幼安一个人应付不来,我去帮他嘛。大理区区小邦,只需王钺一挥,卷旆席甲,顷刻而下,能有什么危险,陛下不要再担心了……”


    最终,刘裕被他闹得没办法,还是让他当了远征军的军师。


    送行那日,他进行了登坛拜将的仪式之后,就把谢晦和辛弃疾二人叫到一边,几番殷切叮嘱,递上了锦囊。


    “过金沙江之后拆开,如有不妥,及时求助。有一点切记,无论遇见什么首先保全自己,不计代价。”


    他沉声道:“莫要莽撞冒进,千军可易,汝当安然归来。”


    辛弃疾听陛下字字语出诚挚,不由眼眶一热,紧握着锦囊点了点头:“陛下放心,我会的。”


    谢晦眨眨眼,还沉浸在第一次自己出征的兴奋中,十分敷衍地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


    刘裕依旧放心不下,忽而利落地翻身上马:“朕送你们一程。”


    说来也怪,他自己每次征战,从来都是飒沓扬鞭,一往无前,生死无惧。


    怎么到了送家里的小朋友出征,就觉得哪哪都担忧得不得了,恨不能亲身上阵,直接为他们扫平一切。


    嘿呀,真是操碎了心。


    他毕竟是千古一帝,很快就压下了这一丝复杂的心绪,转而说起了本次覆灭大理的种种注意事项。


    “大理势必凭借金沙江、大渡河两道天堑,布下重兵,据险而守。”


    “朕已下旨让虞允文出兵配合,自晏当路出理塘、中甸,乘隙捣虚,则沿线的三赕等地闻有大兵陈境,势必心思浮动,庶几弹指而下。”


    “汝将主力留在金沙江边与夷军对峙,典一支奇兵绕开龙首、龙尾二关,直入羊苴咩城。国都既定,滇东乌蛮三十七部即可传檄招抚。”


    “这样,便能以最小的代价,完成最快速的闪击,一剑封喉。”


    谢晦一开始还在认真听着。


    一路打马出城,驾临长风,在江边飞奔疾驰。


    浙江亭的轮廓已被远远地抛在后面,刘裕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抓着他唠唠叨叨。


    他终于不高兴地说:“陛下快留步吧,再送就到澜沧江了!”


    这小没良心的,刘裕直接被气笑了,抬手捏捏他的脸,转头盯住辛弃疾:“你好好照顾宣明,莫让他受伤。”


    “喂”,谢晦不满地嘀咕道,“我不需要人照顾,你干嘛不让我照顾幼安?”


    刘裕:“……”


    人家什么武力值,你什么武力值,心里就没点数吗!


    辛弃疾也觉好笑,点头应下:“陛下放心。”


    刘裕又道:“打仗稳健一点,别没事就莽莽撞撞,单骑冲阵敌营,这种行为很危险。”


    辛弃疾眉心不禁一跳,全天下最莽的人分明就是陛下你吧。


    谁家皇帝打仗的时候,一个人挥舞长刀,反过来追着五千个敌兵跑啊。


    然而,面对刘裕核善的眸光,他终究还是从心地说:“好的,陛下,我记住了。”


    刘裕满意地点点头,目送他和谢晦并肩策马绝尘而去,直到身影再也看不到,才慢慢转身回了宫。


    ……


    次日,刘裕收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金世宗完颜雍听闻江南换了皇帝,想要试探一下新帝的态度,派使者来催今年的岁币了!


    使者来了,使者又走了,走得很痛苦。


    刚在朝堂上说出了“岁币”两个字,就被一名文官突然暴起,重重一拳轰在了脸上。


    众人惊讶地目视动手之人,竟是右相魏杞。


    几位御史当即就抽出了笏板,准备弹劾他。


    成何体统,竟然在朝堂重地大打出手,真是有辱斯文!


    魏杞却指着金使,满腔悲愤溢于言表:“此人化成灰我都认得,当初我出使金廷的时候,便是他对我百般羞辱,毫无底线!”


    御史支吾道:“就算这样,也不能如那乡野村夫般直接打人吧。”


    魏杞怒喝:“你说得倒轻巧,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如今本朝与金国,早已经局势倒转,攻守易形了!”


    御史还待再说。


    刘穆之早听得不耐烦,挽起袖口,上去就给了使者一个大嘴巴子。


    北府众人见家长都动手了,自然是一拥而上。


    期间,更掺杂着魏杞的门生、各路义愤填膺的官员,见缝插针,浑水摸鱼,对金人使者施以拳打脚踢。


    正义的铁拳如擂鼓般密集落下,很快就送他上了西天。


    期间,刘裕就坐在上首,支颐笑看着这一幕,一点阻止的意思也没有,冕旒下,他的目光清澈温和,仿佛还带着一丝怀念。


    穆之还是一如既往的能动手,就绝不废话。


    当年面对桓玄贼子的时候也是如此,文人一怒,看起来可凶了呢。


    天幕前,朱祁钰目光从直播上移开,对着于谦看了又看。


    于谦被看得一阵莫名其妙。


    就见朱祁钰拍着心口,仿佛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原来诸天万朝,不是只有我家朝堂会发生这种事……”


    宋祖家的臣子也是一样的武德充沛,那他就放心了!


    于谦:???


    待金使没了最后一口气,刘穆之正准备退回原位,敛衽告罪。


    忽见刘裕一扬手,向自家宰相微微含笑道:“打累了吧,来人,给丞相赐座。”


    百官绝倒。


    陛下啊,你心偏得没边了!


    刘裕微笑着冲那名御史点点头:“爱卿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御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有没有。”


    再给他十倍的胆子,他也不敢当着刘裕的面得罪刘穆之,真的会死的。


    “拖下去,尸体送还江北”,刘裕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那团不成人形的东西,“我大宋不收垃圾。”


    “至于这隆兴和议割让出来的土地,自然要尽数收回——”


    他话锋微微一顿,果见老相公魏杞满脸紧张,下意识越众而出,一句“陛下万金之躯,切不可亲征冒险”,已然到了嘴边。


    没办法,他也是看过《宋书》的人,被刘裕那一串战绩亮瞎了眼。


    生怕自家天子一冲动,又要上前线。


    咦,为什么说又?


    魏杞心中浮现出一丝不详的预感,难道自己已经提前为未来感到心累了吗?


    不成想,刘裕这次压根不按常理出牌,手指在剑锋上轻轻一扣,淡然道:“殿前都指挥使李显忠将军,自符离之溃,心中常怀介介,本次正是一战扬威、雪彻前耻的良机,就由你走上一遭,将商州之地收回来吧。”


    此言一出,魏杞长舒一口气,由衷道:“陛下圣明!”


    李显忠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愿肝脑涂地以报,绝不辜负陛下期许。


    唯独刘穆之总觉得哪里不对。


    思来想去,还是在晚上单独去找了刘裕。


    他进宫不需通报,自由来去。


    彼时,刘裕正在吃晚膳,很简朴的清粥小菜,一边阅读公文,抬眸望见人,灿然一笑:“穆之你来啦,一起吃点。”


    “都当皇帝的人了,就不能吃点好的”,刘穆之叹气,从身后拿出食盒,“看,我给你带了烧鸡。”


    刘裕顿时眼前一亮,握住他的手使劲晃了晃,充满了感动:“就知道你惦念着我……啊,这人间有你是多么美好!”


    刘穆之顿时被逗笑了,眉眼微弯,依稀流动着一层温润的水泽:“莫贫嘴了,吃你的吧。”


    但那缕笑意亦是转瞬即逝,只因他忽然想起《宋书》所载,自己死后刘裕是如何的悲恸欲绝,万般怀念。


    “帝每感事怀人,实深凄悼。”


    “瞻其茔域,九原之想,情深悼叹。”


    “契阔屯泰,旋观始终,金兰之分,义深情密,是以献其乃怀,布之朝听。”


    刘穆之在《宋书》列传一章,史书里离刘裕最近的位置。


    他想起自己的死亡事件,倏然感到了一股异常的紧迫感。


    时不我待,天命将终啊……


    以他的权限,调动几个本朝太医来看病还是没问题的。


    但就连这个时代最好的医者也束手无策,只说是,丞相鞠躬尽瘁,油尽灯枯,静养或可延寿。


    可是,刘穆之轻轻闭了闭眼。


    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偌大的帝国命悬一线,岂能再停下静养?


    刘裕正在啃鸡骨头,蓦见他如此神色,不由眉峰紧蹙,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怎么了?是谁欺负你?孤找他算账去。”


    刘穆之无语了片刻:“你说这话的时候,如果不把沾满油光的手搁在我衣袖上,我还是很感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