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笨蛋吗？”


    笹原千寻跪坐在五条悟床前为他额头更换着白色毛巾。


    由于昨天淋了雨的缘故，五条悟病倒了。


    如今他正躺在床上，口中的体温计显示着38.2°。


    “……耍帅不打伞的跑进雨里结果病倒了。这件事传出去真的很难不让人笑话啊。”


    本以为他是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所以才想着淋点雨应该不要紧。毕竟人也年轻，结果这么快就病倒了，果然最强之一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啊。


    “啰嗦！”


    不顾口中衔着的温度计，五条悟叫嚷着。


    明明一起淋过雨，为什么她一点事没有反而是自己病倒了啊？！这合理吗？！自己竟然在身体素质方面输给笹原千寻？早知道会这么狼狈当时就算疲惫也该开无下限术式才对。


    更倒霉的是，硝子和冥冥她们一起出任务去了，夏油杰也有任务所以不能留下。


    “可恶，要是学会了反转术式，区区感冒根本不是问题……哈啾！”


    五条悟吸了吸鼻子，取下口中的温度计看了看。38.5°，温度上升了。


    “所以呢？你是特意派来笑话我的吗？”


    他朝笹原千寻投去嫌弃的眼神。


    “并不是哦？我给你煮了粥。”


    笹原千寻端起身侧的木质托盘，托盘中央的砂锅里是还在冒热气的白粥。热腾腾的粥面撒上翠色的碎葱做装点。


    “我想你肯定很难受，又没胃口，所以煮了点粥。”


    “还算你有良心。”


    “趁热吃吧？”


    五条悟虚弱的点了点头，笹原千寻扶着他坐起，用枕头垫着他的腰，确认坐稳后才将餐盘放在他膝上。


    “好了，吃吧。”


    然而少年却张开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啊——”


    “……我说，你这也太自觉了吧？”


    正常来说这种情况下应该自己吃吧？


    然而少年却用更加理所应当的口吻命令：“喂我。”


    “自己吃啊。”


    “不要。”


    他抬起因为高烧而疲惫的蓝眸，用有些可怜的眼神看向笹原千寻。


    “我现在可是病人哎。”


    如同受了莫大的委屈，少年嘟着嘴侧过脸去。


    “我还在发烧，而且现在连手也累得抬不起来了……”


    他说的那样可怜，仿佛不亲手喂给他吃就是罪人了。


    “真是任性……”


    虽然这样说，但一声轻叹手，笹原千寻的手已经端起了碗。


    白发少年坏猫似得笑起来。


    “要吹凉了哦？”


    “知道啦！真是的，要求这么多……”


    木汤匙舀起白粥，碰着碗沿发出钝响。笹原千寻俯下身小心吹着热气，发丝垂落下来，热气袅袅的模糊了她的面容。


    勺边碰触着少年的嘴唇，是温的。


    五条悟张着口，任由笹原千寻将温度适中的白粥一勺一勺送入口中。


    熬煮得软烂的米香在口中的荡开，有种新米特有的甘甜。


    或许是有食物进入的缘故，这一刻五条悟才感到自己是如此的饥渴。绵密的粥顺着食道滑进胃里，让身体变得轻松了些。


    房间里回荡着木汤匙碰触白瓷碗的细碎，以及彼此的呼吸声，食物就这样源源不断的进入身体。


    考虑到病人无法吃很多，笹原千寻每次都只舀半勺。以至于这碗粥吃了很久，连碗内的热气都散尽了。


    “好些了吗？”


    五条悟咕哝着点点头。


    笹原千寻放下碗，发现他的嘴角粘着米粒。


    她下意识的抬手，用手指轻轻拂去了少年嘴角的饭粒，却又在下一秒猛地意识到这个行为好像不太对，仓皇的收回了手，从校服口袋里拿出随身的手帕。


    “好了，用这个擦下嘴就快点睡吧。”


    将手帕交给五条悟，笹原千寻侧过身收拾碗筷。


    少年捏着带有笹原千寻气息的手帕，只觉得手指隐隐有些发烫。


    平日里再随意不过的擦拭，可当丝绢落在鼻前时，却让他不禁回想起前辈吹拂白粥时的气息，如今都缠绵在这丝丝缕缕间。仿佛是他在亲吻那气息。


    体温，好像又上升了。


    *


    一阵细碎的收拾声传来，本该是平日里嫌弃的吵杂，如今也透着安稳。


    反倒是夏然而止的安静，让他一反常态的感到不适。


    “……你要走了吗？”


    五条悟忽的撑起上半身，额头的毛巾有些垂落下来。他却顾不上扶，只是朝门口的方向问。


    “不走啊？”笹原千寻一脸不解的回过头来：“你生着病需要人照顾。现在高专就我一个人，我走了你怎么办？”


    “……哦。”


    他安心的往被子里缩了缩，被子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心底有些轻盈。


    简单的清洗过双手，笹原千寻才回到他床边跪坐下来。她取下五条悟额头的毛巾，将它落在一旁的水盆里清洗着。


    “早点睡吧。你现在需要多休息。”


    “……睡不着。”


    少年回避开目光。


    “……因为六眼？”


    “就算身体很疲惫，很虚弱，它也不会停止。本来就是被动技能，会渊源不断的收集信息……”


    就连现在脑子里也是涌动着无数的信息。


    平日里还能忍受的信息料，如今却因为病倒了，反而变成了海量的负担。无法安心休息，更无法睡着。


    “那……要我帮你暂时切断它吗？”


    蓝色的眸子流淌过光晕，五条悟转过头来，看向前辈的脸。


    “终于，还是想对我下手了吗？”


    “都说了不是那样了！”笹原千寻握紧双膝的拳头，忍着额头挑起的青筋：“总之只有你同意了我才能做。不同意我就什么都不做！”


    “……没有不愿意。”


    一声虚弱的轻笑传来，五条悟合上双眼，艰难的喘着粗气。


    看着他就连开玩笑都变得如此疲惫的脸，笹原千寻抬起手，轻轻落在他的额头上。


    “……不要多想，跟着我的声音走就行。”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有种在完成某种仪式时庄严。


    少年有些无力的眼皮悄然撑开，苍天之瞳倒映出她的面容。


    “笹原前辈才是。别多想。”


    你看，脸，这不是又在红了吗？


    “……你才是少啰嗦！我可是魅魔啊！”


    就算脸红什么的，也是正常的好吧！而且啊……


    “你好歹担心一下自己吧！万一被我袭击了怎么办？现在的你可是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啊！”


    “……你会吗？”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她觉得对方好像很期待？


    不不不，肯定是又准备了奇怪的话等着自己。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笹原千寻强迫自己不要做多余的思考。


    “才不会啦！好了，闭上眼睛。”


    她用严厉点的口吻命令着。


    五条悟笑着呼吸，胸膛剧烈起伏着。


    笹原千寻能感到手里的温度在增加。


    所以她只能加快步伐。


    “那我开始了。请不要抵抗我。”


    那是，像她又不像她的声音，庄严，神圣，给人莫名的安心感。吵杂的心跳声跟随她的语调平缓下来。


    “只有此时，只有此刻。请完全的放松下来……”


    她的语调很轻，缓慢，如同一片融化的雪落在心间，微微的潮着，一寸寸洇入自己的身体。


    世界变得安静起来。平日里习以为常的喧闹声渐渐远去，只剩下屋外的风撩拨着树叶，窸窣作响。然而就连那些声音也消失了，只剩下房间里彼此的呼吸声。


    而且……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吗？


    她身上好香……


    之前从来没有察觉过。


    那清透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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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味透过她柔软的掌心，流淌进自己心肺，沁人心脾。如同干涸的大地贪婪的汲取着雨水。因病灶而焦虑难耐的身躯只是嗅到了那股香味，紧绷的神经便能放松下来。


    伴随着她温柔的嗓音，就这样沉浸下去，少年沉入安眠之中……


    *


    “……睡着了吗？”


    结束了引导词，笹原千寻小声问着。


    掌心下的少年没有说话，只传来婴儿般平静的均匀呼吸。


    确认他睡着了，笹原千寻才松了口气的撤离了手。


    指尖浸透在水中，扭绞着毛巾。


    拧干了水份的毛巾落在他的额头，蓦地，就听他喃喃开口。


    “笹原前辈……”


    “什么？”


    笹原千寻凑到他耳旁，心底有些惊讶，他应该已经睡着了才对……是自己把他弄醒了吗？


    本是想再来一次，可他却发出呓语。


    “你好香……”


    明明发烧的另有其人，可灼热却覆上自己的脸颊，胶着的烧疼起来。


    “笨蛋！说什么胡话呢！要说香的话，你才是……！”


    “樱饼，黄油土豆，好香。”


    五条悟呓语着翻了个身，没理会床边还有一个人，显然是睡着了。


    留下兀自涨红了脸的笹原千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真是说胡话啊……！”


    笹原千寻被自己和他给气笑了。


    “真是的……不要做些让人误会的事啊！都睡着了还能在说胡话！”


    害得她都脸红了！


    不不不，才不是因为五条悟这个小鬼说了害羞的话脸红呢！肯定是因为魅魔的缘故。对，一定是！


    *


    五条悟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意识恢复时，身体的钝疼荡然无存。并且有种前所未有的清爽感。


    该怎么说呢……


    清爽到让人感到有些不自然的程度。


    他撑开眼帘，却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哦，悟，醒了啊？”


    循着声音望去，夏油杰端着餐盘推门进来。却不见笹原千寻的身影。


    “已经退烧了吗？”


    好友坐定在他面前，显然也是刚回来。


    “……笹原前辈呢？”


    五条悟用双臂支撑自己坐起，本以为会有生病后的酸疼疲惫，但意外的，身体很轻盈。


    “笹原前辈回去了。毕竟守了你一夜啊。”


    “守了一夜？”


    “对。说是使用了术式切断了六眼的视觉，担心你所以守了一整晚。直到我回来才离开。”


    毕竟生着病，又关闭了六眼，此刻的五条悟是最虚弱的时候。


    就算是在高专里，也不能掉以轻心。


    直到这会儿，五条悟才意识到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没有留下一丝病痛带来的虚弱感。他活动着脖颈，心下明白，肯定是笹原前辈把生命精气渡让给自己了吧？


    “……真是多管闲事。这种小病，明明很快就会好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情却意外的很好。


    “看来你好多了。昨天大家都很担心来着。这下硝子不用着急赶回来了。”


    “这是当然的，我可是最强之一啊。”


    虽然这么说……


    但随着意识逐渐清醒，各种信息又从四面八方涌来。


    直至熟悉的海量信息再度涌向大脑，五条悟才意识到，原来刚才的感觉，是六眼没有苏醒啊……


    只是暂时关闭一夜，再醒来时竟有些难以适应这些信息量……


    “呀咧呀咧……果然还是不能随便切断啊。”


    虽然关闭一时爽，但身体也好，感官也好，都变得迟钝了。


    特别是那种信息量再度涌上来的时候，恶心会加倍。


    “果然不能习惯啊。”


    他挠着自己乱掉的白色秀发。


    因为一旦习惯了……


    就会上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