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的意识是从胸口开始的。


    好重，好重，我的胸口。


    诸伏景光痛苦地睁开眼，艰难地适应眼前的亮光。


    他的胸口好像压着什么东西。


    天花板的吸顶灯在视网膜上留下光斑。模糊的视线里，一团黄白色影子蹲在他胸前，湿润的鼻尖几乎贴到他下巴上。


    看不清。


    随着眼皮的开合。


    某个黄白色的影子也变得清晰。


    诸伏景光不确信的眨眼。


    “小优?”


    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天堂吗？不对，萩原他们不是说找到小优了吗？


    诸伏景光疑惑着看着柴犬嘴巴一开一合。


    柴犬的耳朵动了动，他听见，一个开朗的男声，“哟，好久不见的景光哟！你现在，已经成为一只小猫咪了哦。”


    诸伏景光猛的一个坐起，端坐在胸口的藤原优一柴犬体一个不稳重重滑到肚子。


    诸伏景光猛烈的喘息，像是久旱逢甘露的沙漠旅人。


    他伸出一只手贴近胸膛，强壮有力的心跳顺着皮肤被感知，怀里的小狗带着熟悉的温暖。


    这一切都在告诉他，他还活着。


    顾不得小优为什么会说话，诸伏景光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情景。


    看不见面容的黑衣人在他耳边念了一句听不懂的话语。


    之后他就闻到了一股迷药的味道。


    他昏过去了。


    诸伏景光立马下床，想要了解现在的处境。


    床头的阴影里突然伸出只苍白的手，食指“咔”地弹开打火机。火光照亮藤原优一似笑非笑的脸。


    没上当啊，不好玩。


    他出声叫住诸伏景光，“等等，你现在在社会层面上，已经确认死亡了哦。”


    诸伏景光动作一僵，他竟然完全没有发现旁边还有人！


    他猛地转头，这才发现床头柜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翘着腿，蓬松的头发配不出放荡不羁的性格，手里把玩着一枚银色打火机。火光在他指间明灭，映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绿眼睛。


    藤原优一伸手，“一见面就这样子可不好哦，快把它还给我吧。”


    诸伏景光没有理会，沉默着坐回床上。


    显然，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在关注他。


    一双蓝色的上挑猫眼紧紧盯着面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试探，“T?”


    “是我。”藤原优一挑眉，应下了这个身份。


    诸伏景光有些紧张，额头渗出冷汗，藤原优一玩性大发，他故作深沉，两根手指捏住自己的下巴，眼神向下，撇了诸伏景光一眼。


    “再猜猜看?”


    诸伏景光猜不出来，他的身体本能地绷紧，眼睛下意识的寻找武器，双臂不自觉的加大力量，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狗，质问。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藤原优一一挥手，像是听到什么极好听的笑话一样，嗤笑出声，在明亮的暖灯下，影子被拉的老长。


    他缓缓吐出几个字，“真让人难过，我们，可是很早就见过了，我啊，可是你的贵人啊。”


    “竟然把我忘了。”他又笑了一声。


    藤原优一作戏，嘴角里的极大，像是极为不满似的，口中念念有词，“真是的真是的......”


    可以的浮夸表现一出来，诸伏景光的恐惧反而消退了些许。


    他冷眼旁观，一双常年握枪而带着茧子的手轻轻的梳理着小狗的毛发。


    藤原优一没有得到反应，撇了撇嘴，一把就想把自己抢回来，被动作敏捷的诸伏景光躲过。


    他坏心眼的操控，自己从诸伏景光的怀里爬出来，再蹭到自己怀里。


    怀里的温热消失，诸伏景光这下是真沉默了。


    “你......”


    诸伏景光吐出一个音节，大脑飞快运转，显然，他不能理解现在的情况。


    藤原优一发完神经，恢复正经，伸出一只手表示友好。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警视厅搜查一科犯罪顾问，藤原优一。”


    诸伏景光皱起眉头，虽然他隶属警视厅，但他的直属部门是公安，而且，他从没听说过犯罪顾问这个岗位。


    诸伏景光抬起头，并没有因为警视厅这一身份而放下戒备，还是没有回应。


    看着浑身带刺的诸伏景光，藤原优一悻悻收回手，两只手举过头顶，表明自己的无害。


    他开始表明情况。


    “是这样的，今天是12月8号，你昏迷了不多不少，24个小时，放心，我们不是敌人。”


    他看着还是没有反应的诸伏景光继续解释，“显然，小优就是一个证明。昨天晚上是我派人把你带回来的，我们制作了假尸体，帮你逃脱了追杀，目前在黑衣组织看来，你已经死了。”


    诸伏景光死死盯着他，大脑飞速运转。


    他记得——天台、枪声、黑麦的脸，还有……那句诡异的咒语？然后就是黑暗。


    诸伏景光直视藤原优一的眼睛，蓝绿视线相撞，他询问，“为什么要帮我？你们的身份呢？”


    藤原优一接着说：“我们是友人，我的身份就是刚刚告诉你的那个，同时，我也是藤原财团的继承人，多年前，我的父母死于黑衣组织之手，他们制造了一场车祸。”


    他举起手上的柴犬，“也就在那次事故中 ，我意外昏迷两年，期间，我遇见了你，那时候，你6岁。”


    藤原优一彻底坦白，一双绿眼睛坦荡的和诸伏景光对视。


    诸伏景光回忆，虽然小时候的记忆很多已经模糊不清，但他确信，6岁的时候，自己没见过这个人。


    6岁的时候......


    突然，诸伏景光灵光一闪，6岁，不就是自己遇见小优的年纪吗？


    小优，小优，诸伏景光头脑风暴，终于记起来，在当时，长野似乎发生了连环追尾，小优一直很关注这个新闻。


    他不断回忆，推测，结果还是一团乱麻。


    诸伏景光抬头，和小优对上视线，藤原优一歪了歪脑袋，抬起一只手，两个身体同步操作。


    一模一样的动作，在可爱中透露着一丝诡异。


    诸伏景光突然就想到从刚刚醒来之后就感觉到的违和感。


    奇怪，自己刚刚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放松了精神，这个男人和小优共处在一个环境中，自己却只注意到小优，第六感告诉自己，附近只有小优一条狗的存在。


    奇怪，奇怪。


    藤原优一眼看时机差不多了，给出答案。


    “猜猜看，这里有几个灵魂?”


    他自问自答，语气昂扬，“两个哟！”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小优这么聪明？为什么小优能比人类还快掌握平假名片假名?为什么小优从来不标志气味?”


    藤原优一笑眯眯的开口，“因为，优酱其实是一个人哦，一个昏迷两年的植物人，灵魂转生成狗。”


    诸伏景光大脑过载，感觉头上要冒烟。


    他闭了闭眼，明明一听就很假，为什么自己下意识就信了？


    等等，这个人，他说他叫藤原，优一！


    小优当初选名字，就只选择了优！


    “如你所见，我稍微……有点特殊。”藤原优一歪头，柴犬也跟着歪头，两双眼睛同时盯着他，“简单来说，我既是人，也是狗。”


    诸伏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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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原优一叹气，“好吧，我知道这听起来像疯话。”


    藤原优一自顾自的继续说：“我的灵魂可以同时操控两个身体，这是唤醒我的巫师告诉我的，除了你和我，在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个秘密，景光啊景光，从小到大，我可是一直信任着你啊......”


    诸伏景光伸出一只手打断叙述。


    他的另一只手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请稍等一下，我缓一缓。”


    藤原优一安静的注视着他，诸伏景光训练过微表情相关课程，眼神中的熟悉与关心都很自然。


    他好像确实找不到反驳的证据。


    但这一切都太...魔幻了不是吗？


    诸伏景光艰难的接受这一事实，哑着嗓子开口，像是在确认，“小优?”


    藤原优一点头，掏出手机发了条简讯。


    一直在隔壁房间休息的黑羽千羽推门而入，手上提着工具箱，坐在场另外两个人面前。


    藤原优一告诉诸伏景光，警视厅里的卧底还没找到，他暂时还不能回归，需要以其他面貌示人，而自己给他准备了新的身份。


    黑羽千影动作很快，利用早就制作好的面皮，将诸伏景光化妆成另一个人。


    化妆时，黑羽千影还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告诉诸伏景光如何保养面具并自己戴好。


    等到一切都完成以后，藤原优一及时递上镜子。


    诸伏景光看着镜中有些陌生的自己，脸上的五官都做了一些修饰，下巴上特意留的胡茬被剃干净，脸型也做了调整，唯一有眼睛没变，但是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


    清秀又不会过分惹眼的样貌。


    黑羽千影完成委托，收拾好箱子，留下几副备用面皮，直接离开。


    她还要赶回江古田。


    一时间，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藤原优一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证件，递给诸伏景光。


    “你现在需要改个名字，我看神谷光就挺不错的。”


    诸伏景光仔细查看证件，驾驶证护照后面还跟着一沓纸质资料，全是关于他这个身份的细节。


    他指着白纸黑字，确认，“我的新身份，是花店店主?”


    藤原优一点头，拿出地图画出这部分地区，“这块地方，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会很适合卧底呢。”


    他手画的地方，就是以毛利侦探事务所为中心的街道。


    “反正警视厅那边也回不去，不如先用普通人的身份潜伏一段时间，怎么样？”


    诸伏景光没有说话，作为被给予者，他觉得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很多东西都还藏在迷雾之后，无论如何，他还活着。


    虽然他还是不能理解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藤原优一料到诸伏景光还是很难适应他的两个身份，于是给完资料就告别。


    走之前，他把怀里的分身塞到诸伏景光手上，“别想太多了，趁现在难得的空闲，好好休养一下吧。”


    诸伏景光躺回床上，感叹自己这几天光怪陆离的经历。


    被强行塞到怀里的小狗因为动作改变不舒服的扭动，诸伏景光试着和小时候一样将它举起，视线交汇。


    藤原优一的脸和小优重合。


    诸伏景光知道，藤原优一此时也在关注着这边。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把狗抱的紧紧的，柔顺的毛发和温热的呼吸打在领口，脖子，好像他们从未分别。


    从小养的狗其实是个人，组织追求长生不老的药物实验，卧底失败成为花店店长，这些，到底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


    诸伏景光消化着这一切，一只手臂横在眼前，感叹。


    “这真的好扯，好扯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