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阿秃

作品:《[历史]花妖医经

    阿秃其实不秃,只是生下来胎发稀得很,家里人哄孩子的时候就“阿秃阿秃”地随口唤着,不想日子一长就唤成了小名儿。


    阿秃是楚人,家住薛郡,自记事起,这天下就没怎么太平过。


    他出生的那一年,秦始皇帝病死在沙丘,公子胡亥做了二世皇帝。


    周岁的时候,陈王在大泽乡揭竿而起,一路朝西打了过去,接着,天下就乱成了一锅粥,零零总总有了十多个拥兵自立的王侯。连他们县里的三教九流都扯旗起了事,然后,阿秃的大姑父被这伙人乱烘烘地推作了领袖,父亲也投入麾下,从此把打仗当成了营生。


    两岁的时候,大姑父带着一伙残兵游勇,投奔了武信君项梁,从此替项氏效命。


    三岁的时候,大姑父率兵西进,一路攻取了秦都咸阳,秦王子婴献玺而降。


    四岁的时候,大姑父被西楚霸王项羽封为汉王,暂时安顿了下来,于是遣人将内亲外戚们都接到了汉中住。阿秃头一回离开故乡薛郡,也终于见到了整整三年没谋面的父亲。


    七岁的时候,大姑父已经打出汉中,和项王分庭抗礼,逼得睥睨天下的西楚霸王咬牙颔首,歃血为誓,订下了鸿沟之盟。


    八岁的时候,项王自刎乌江。姑父王于天下,祭于汜水,定都洛阳。姑母苦尽甘来,做了皇后。


    连阿秃的父亲也封了个建成侯。于是,阿秃,一个出身乡里的黄口小儿,一跃成为王朝新贵,皇亲国戚。


    两年后,长安城南,尚冠里。


    尚冠里毗邻着刚刚落成的长乐宫,算得上长安城风水最好的地儿,闾里住的尽是王侯公卿。在如今这初显繁华的长安城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富贵里。


    入秋以来,尚冠街上最热闹的,莫过于博士叔孙通的府邸。


    十月里便是岁首大典,满京城的贵胄公子们都被勒令来此听学,兼习儒家礼仪。于是,每日平旦时分博士府就车马塞门,堵得半条街都水泄不通,到了日暮才陆续离开。


    今天,阿秃又是最后一个走的,且遇到了天大的麻烦:他的氅衣不见了!


    长安偏北,今年又是个寒冬,九月初已经落过了好几场雪,所以,各家小公子们纷纷被家中父母裹上了厚厚的裘衣皮氅来上学。为此,博士府还特地在东厢辟出了一间客室,供众人更衣。


    阿秃胆小得很,每回都是规规矩矩褪了氅衣叠好之后,挂在衣櫃西边最暗僻角落的那根绘漆木施上……两个多月了,一次没敢挪过地儿。


    怎么会不见了呢?他个子太小,努力踮高了脚尖儿,才扒着冰凉的灰陶櫃沿儿抻直了身子,看清了衣櫃的最上层——可,居然也是空空荡荡。


    阿秃一下子慌了……丢了氅衣,他是不敢回家的。


    这几日因为阿盈的事情,阖府上下都人心惶惶。阿母尤其焦燥,已经连发了好几通脾气,兄长和他动辄得咎,一丁点儿过失都会惹得她勃然大怒。


    阿秃怔怔扒在櫃沿儿,不一会儿手就冻得发颤,却怎么也不敢松开……


    “吱呀”一声,门开了。


    阿秃还有些懵,听见声儿才要转身,就猝不及防被人一脚踹在脊背上,“扑通”一声生生扑进了衣櫃里,半边身子重重撞在的灰陶壁上。


    然后,在耳中轰轰的嗡鸣声里,他隐约听到了锁钥碰撞的响动……衣櫃,被他们从外面上了锁。


    少年们嘈杂的喝骂声,隔着一层陶壁传进来,发出闷闷的钝音,难听得刺耳——


    “死结巴!要不是你一个揖礼学得磕磕绊绊,今日怎么会这么晚下学?”


    “还有上月,几句礼赞都说不全,害我们被夫子奚落‘出身武夫’!……蠢得跟豕一样,居然还有脸天天来?“


    “小爷早瞧你不顺眼了,‘我叫驴、驴、驴鹿’,到底是驴还是鹿?哈哈哈,你倒是再叫一声啊……”


    “哈哈哈,再叫一声,驴叫鹿叫都成,让大伙儿听听……”


    “对!再叫一声呀,叫得好听了,小爷便好心告诉你那件破氅子丢在哪个豕圈里……”


    阿秃是个结巴,大名吕禄。


    外间的那些声音,吕禄一点儿也不陌生。他从小记性就好,心思也细,尤其对旁人的声音过耳不忘——周胜之、周亚夫、灌阿、夏侯灶、傅精……都是近来一起听学的同窗。


    因为结巴的缘故,他一向努力不去讨人嫌,胆小得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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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窝囊,自认从没有得罪过他们谁。而所谓夫子斥责之类,也绝非他一个人的缘故。


    但,却独他一个,被大家厌憎到如此地步。


    吕禄觉得更冷了些,挪着身子整个儿蜷进衣櫃一角里,把自己缩成寒瑟瑟的一小团儿……他肩上的伤处应该青肿了,开始是火辣辣的热疼,但很快就被冻得有些麻木,变成了钝钝的僵疼,且僵得愈来愈厉害。


    他就这样一直疼着,听着外间的谑骂声,直到他们骂得似乎尽兴了,也没趣儿了,才渐渐小了下去。过了一小会儿,外间却突然响起了铁链碰击的轻脆金属声,继而是“哐哐当当”一阵铜锁落钥的动静。


    ——他们挪走了室中取暖的炭盘,还从外头锁了门。


    吕禄驼鸟似的默默地把脑袋更深地埋进膝头。在听着外间脚步声彻底消失的一刹,他怕极了,甚至想不管不顾地破开嗓子,大声呼救……可最终,却什么也没做。


    “不会有人管我的。”莫名其妙地,他心里根深蒂固地扎着这么一个念头,绝望又顽固。


    虽然眼下的情形也差不离,这间客室位置很偏,每日酉时之后,就再不会有仆僮过来了


    屋子里静得可怕,他甚至听得见室中曲几上的箭漏一滴一滴漏着水。时间一滴滴漏晚,两扇櫃门间隙透进来的细缝儿光亮一分分暗了下去,衣櫃里也一点点冷了下去,伤口反倒被冻得不怎么疼了……


    确切些说,是浑身都冻得没什么知觉了,似乎就连稍微张张嘴,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我、我会冻死在这儿么?”


    这个念头一起,不知是恐惧还是什么缘故,他浑身都瑟瑟地哆嗦起来,牙齿咯咯轻响,冻得麻木的眼眶里居然涌出了泪来。


    “……女公子……这间。”


    意识昏沉中,他竟依稀听到一点模糊声音从门外传来,太低太轻,又断断续续,简直让他疑心是他冻糊涂了产生的幻觉。


    “……吕三公子……可室中未掌灯……不见动静……又落了锁,不像有人……”


    下一刻,却蓦然听到一个女孩子断竹似的清利音色,斩截利落的一个字:“砸。”


    ——这声音,他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