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手太酸了，想借你的鼻梁搁一下，你信么……”自己都觉得这理由离谱，盛开越说声音越小。


    周栗照旧是冷冷淡淡一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嗯，现在还酸么？”


    他说话时喷出来的鼻息洒在她的手上，带出潮湿天气特有的黏连感。


    盛开愣了一瞬才收回手，同时谄媚道：“好了好了，你的鼻梁简直有奇效。”


    周栗脸已经瘫了。


    盛开穿了一条黑色牛仔中裤，白色的袜筒箍在细瘦的脚踝上。周栗把袜筒褪掉半截，露出来的皮肤已经红肿一片。


    周栗的动作其实很轻，但盛开还是疼得忍不住“嘶”了一声。


    周栗抬起他的伤脚，轻轻转动了下脚踝，见她只是疼，没有旁的反应，轻松一口气道：“还好，没有伤到骨头。”说着，还是没忍住斥了一句，“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不会好好看路。”


    他本是顺嘴一言，但话音刚落，两人皆是一怔。


    这话说得自然中透着亲昵，实在不符合两人现在的关系。


    盛开慌乱地别开视线，为避免气氛重归冷寂，她还是开口接：“想马叫想得太入神了。”


    周栗没想到她还惦记这回事，偏开头很轻地笑了一声。


    片刻后，他弯下腰：“上来。”


    他要背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但盛开却迟疑了：“我可以蹦，我另一只脚还是好的。”为了增加自己话的可信度，她原地蹦了几下给周栗看，只是，伤脚跟着震颤，疼得她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周栗的目光落在她完好的那只脚上，像在评估：“嗯，卫生院距离这里一公里，在你把这只脚蹦废前应该能赶过去。”


    盛开：“……”


    她垂着眼睛的样子有些无辜，周栗没忍心继续说下去，见她仍旧迟疑，他抬了抬眼皮，看向她的眼神颇为意味深长：“还是你喜欢抱？”


    这脑回路着实有点骚，盛开忍不住顺着想了一下，最终还是老老实实趴在了他的背上。


    与不经意间的触碰不同，这次是身体大面积的接触，两人的体温互相交融，一时间，甚至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但这个姿势着实有些尴尬，盛开努力撑着手臂，试图在两人之间撑开一条间隙。


    周栗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我背上有钉子？”


    盛开专注在自己的小动作上，一时间没领会到他话中的含义，本能地回了句：“没有。”


    下一秒，周栗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哦，那就老老实实趴着，别乱动。”


    一句话让盛开的脸羞得通红。


    她的脸像被太阳近距离的烘烤过，由内而外散发着热意，她抬手覆了一下脸，动作时，别在耳后的碎发垂落下来，恰巧落在周栗的颈间。


    脖颈处传来酥酥麻麻一阵痒意，意识到那是什么，周栗眼睛里氲出一抹暗色。


    “盛开。”他声音里似乎压抑着什么。


    离得太近了，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像是自带回声，有种别样的性感在其中。


    她慢半拍地应了一声。


    “你头发掉了。”他顿了顿，才补充了句，“痒。”


    盛开……盛开觉得老天爷可能不想让她活了。她红着脸把头发抽走，思考拿这玩意把自己勒死的可能性。


    直到被周栗塞进副驾驶，她才回神，直愣愣道！：“你刚刚怎么不说开车过去？”


    那她岂不是就不用这么丢人了……


    她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周栗看着，很淡的笑了一声：“刚刚没想到。”


    盛开：“……”


    ＊


    他们到的时候，卫生室只有一个胖胖的医生靠在办公桌上打盹。


    “孙伯。”


    听到动静，孙医生动了动眼皮，想是真的睡着了，眼睛里还带着迷蒙。


    “是小栗啊，你怎么来了？”


    “有人脚崴了。”


    孙医生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盛开身上。


    同时，盛开也在打量着他。


    这位姓孙的医生看起来五十岁出头，头顶的头发已经掉光了，趴在阳光底下的时候，看起来像一个锃亮的大灯泡。


    他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视线从眼镜上方投过来：“怎么搞的？”


    盛开笑得很不好意思：“孙医生您好，下楼梯时没注意。”


    “坐那边床上，我看看。”


    盛开撑着周栗的手蹦过去。


    孙医生检查要比周栗细致的多。


    盛开艰难地脱掉鞋子，脚背已经肿成了一个大馒头。


    孙医生在她伤处摁了两下，开玩笑道：“再严重点估计鞋子都脱不下来了。”


    “医生。”盛开苦着脸，“有您这么吓唬人的。”


    “我可不是吓唬你。”孙医生轻轻地转动她的脚踝，就这一个微小的动作，盛开额头已经疼出冷汗。


    孙医生接着说：“再严重点，估计就伤到骨头了。”


    “结论跟周栗差不多，周栗就没像您这样吓唬人。”盛开咕哝。


    孙医生听乐了：“他那是心疼你，我这是为了让你吃到教训。”


    一句话说红温了两个人。


    “孙伯。”


    “医生！”


    见两人的反应，孙医生狐疑地指指自己：“咋地，我理解错了？”


    “嗯。”


    “我们不是……”


    两人都着急否认得样子不似作假，这下轮到孙医生咕哝：“不应该啊……”


    谁也没问他在“不应该”什么，大家默契地揭过了这个话题。


    孙医生给她开了两盒活血化瘀的口服药，一只云南白药喷剂和消肿的药膏，并且叮嘱了用药要求。


    周栗抽走那两盒药，拿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水，连同掰出来的几粒药片一起递给她。


    “我回去再吃不行么？”盛开咕哝。


    “回去你能记住吃？伸手。”


    盛开想说我现在不那样了，但又觉得当下的气氛难得，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伸手接过。


    周栗往她掌心放的时候，有一粒药片不小心滚落。盛开“欸”了一声……


    春诚端详着掌心的药片，表情凝肃，像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


    最终，他将那些药片悉数倒进马桶中，白色的粉末如烟花一般丝丝缕缕地绽开，他摁了一下冲水键，那些闪耀的、不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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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缚着他的过往随着水流呈涡旋状散开又一齐被冲走。


    做完这一切，春诚紧绷许久的肩膀骤然塌陷下来，他狠狠地、发泄般的长舒了一口气。


    春诚折回房间拉开窗帘，明亮的阳光一点一点将房间盈满。


    他打开窗，午后，小区里没什么人，只偶尔穿过一两道人影。不知道谁家做了辣椒炒肉，令人口舌生津的香气随着风飘过来，楼下传来年轻的父母教育小孩的吵闹声。小区最近在进行改造，那斑驳的外墙漆已经被除了大半，像某种需要蜕壳的动物，即将迎来新生。


    那些在以往令他生厌的琐碎，如今都成了让他心生留恋的东西。


    春诚嘴角挂着轻松的笑意，那双过分凸起的眼睛也变得温和。他重新坐回电脑前，最后浏览了一遍那篇长长的文字，鼠标定在橙色的按钮上，点击发送。


    ……


    #忘记小忧伤春诚#


    #春诚盛开#


    #春诚姚春枝#


    ……


    那天下午，原本平静无波的微博因为春诚的一篇文章掀起惊涛骇浪，一连炸了好几条热搜。


    “大家好，我是春诚。很遗憾再次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大家面前，但同样的，我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在跟大家聊天……


    在我们原本的计划里，由我来编造舆论引起大家对盛开小姐的关注，我当时以为，做完这一切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但我却被下达了新的任务，他们要我以盛开小姐前男友的身份去死。


    我死之后，大家的同情心会不自觉地偏向我这一边，不会再有人在听盛小姐的解释，最后，真相如何，恐怕无人在意了。


    就像无人在意我的死活一样。


    我知道我罪无可恕，也死不足惜，像我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烂人，本不该再占用公共资源，但我还是想再说点什么。


    承蒙大家厚爱，我成功出道，我曾认为那是我人生的至亮时刻，前途平坦，会一直闪耀在舞台上。但当晚的庆功宴上，我就尝到了来自现实的狠狠的一巴掌，我被星动娱乐的姚春枝女士叫到了一个昏暗的房间……”


    他详述了当晚发生的一切以及之后的种种。


    而后，他接着说。


    “我到现在都说不清我当时听到夏犹清女士那句‘可惜’后的心情，或者说是我不想承认，不想承认我究竟失去了什么。所以我选择了逃避，同时也掉进了商陆跟姚春枝为我精心安排的圈套中。我甚至不识好歹地恨上了夏犹清，于是我想到了报复，我想让她尝尝失去最宝贵的东西的滋味，于是便有了微博上发生的一切。


    我说这些也不是因为我突然良心发现，我没有良心，倒是有私心。我很感激盛开小姐点破我的身份，给了我另一种选择的可能，以真实姓名站在阳光下的感觉实在太好，好到让我……不舍得去死了。


    接下来我会自首，接受我应有的惩罚。


    我愿付出任何代价为我上述言论的真实性负责。


    我是春诚，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物，但是，小人物也有嘴，小人物的生命也珍贵，小人物也想拥有忏悔和赎罪的机会。


    最后，祝阳光普照大地，每个人都能拥有公平和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