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关团队的另一个人接过了话头，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工程师。


    “这位领导您放心。我们选用的膜材，防火等级能达到B1级，是难燃材料。”


    “而且，设计方案里，我们会在采光顶的顶部预留可自动开启的排烟口，与商场的消防系统联动。”


    “一旦接收到火警信号，排烟口会在三十秒内自动开启，确保烟气能第一时间排出室外，为人员疏散争取宝贵时间。”


    商场方的人像是约好了似的，轮番上阵，从结构力学问到防水密封，从后期维护问到施工周期。


    问题一个比一个专业，一个比一个细致。


    但胜利装饰这边，老关坐镇中央，手下几员大将各司其职，应答如流，没有一个问题被问住。


    南贺始终没说话，就静静地坐在一旁，一边慢悠悠地夹着菜，一边听着双方你来我往。


    他看人的眼光毒得很。


    一场饭局，他不仅看到了胜利装饰的专业能力，更看到了他们作为一个团队的凝聚力和默契。


    那个老关，显然是提前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把所有可能遇到的问题都预演了一遍。


    而他的团队，也不是临时凑起来的草台班子，每个人都对自己负责的领域了如指掌。


    这顿饭，吃得值。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临时的“技术答辩会”总算告一段落。


    商场方的几个技术人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两个字：服气。


    老关和他的同事们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其实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哈哈哈，各位，各位，光顾着聊工作了，菜都快凉了！来来来，动筷子，动筷子！”


    老关重新端起酒杯，高声招呼着，把气氛又拉回到了饭桌上。


    他手下的几个员工如蒙大赦，纷纷拿起筷子，准备对满桌的美味佳肴发起最后的总攻。


    可当他们把目光投向餐桌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桌子上，那叫一个干净。


    “我靠！你们这帮……”


    一个年轻员工刚想骂出声，就看到南贺正慢条斯理地用公筷。


    夹起盘子里最后一块酸辣腰花，放进了自己的碗里。


    南贺抬起眼皮，看着胜利装饰众人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不好意思啊，各位。”


    “你们聊得太投入，我们……吃得也挺投入的。”


    与此同时。


    酒店的后厨，正是一天中最忙乱的时刻。


    炉火熊熊，热气蒸腾。


    一个年轻的帮厨小王，端着一摞刚从包厢收回来的空盘碗碟，正急匆匆地往洗碗间赶。


    他脚下生风，在狭窄的过道里闪转腾挪，躲避着来来往往的同事。


    “让一下！让一下！开水！”


    “小心脚下！”


    就在他拐过一个弯的瞬间，为了躲一个端着热油锅的师傅，脚下猛地一滑。


    “哎哟！”


    小王惊呼一声，身子一歪，手里的托盘顿时失去了平衡。


    最上面的一个汤碗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橙黄色的抛物线，不偏不倚，正好泼向了迎面走来的厨师长。


    厨师长姓张，四十出头，身材微胖，一身洁白的厨师服上，连个油点子都没有。


    他此刻正皱着眉头，检查着刚做好的菜品，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蜜汁鸡翅的颜色还是不对，柠檬的酸味不够清爽……”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头顶浇下，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整个后厨，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张厨师长在后厨是出了名的严厉苛刻，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人送外号“张扒皮”。


    小王已经吓傻了，脸色惨白，端着托盘的手抖得厉害，话都说不出来。


    “对……对不起……张，张厨……”


    张厨师长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能闻到一股柠檬的清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陈皮味？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汤汁，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一大片橙黄色的污渍，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什么玩意儿？”


    他以为是哪个包厢客人点的柠檬泡水。


    “正好，省得我再去切柠檬了。”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准备拿这现成的“柠檬水”去调试他的蜜汁鸡翅。


    出于职业习惯，他伸出手指，蘸了一点胸口的汤汁，放进嘴里抿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张厨师长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预想中单纯的柠檬酸涩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而又和谐的味觉体验。


    首先是恰到好处的酸甜，带着一股独特的焦糖香气。


    他立刻判断出，这是用黄冰糖熬出来的，而且火候掌握得炉火纯青。


    紧接着，一股醇厚甘香的味道在舌根处弥漫开来。


    是陈皮！


    最后，才是柠檬那股清冽爽口的果香。


    将陈皮的醇和冰糖的甜完美地串联起来，让整个味道的层次感瞬间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张厨师长愣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


    陈皮、黄柠檬、黄冰糖……还有一丝蜂蜜的清甜收尾。


    配比堪称完美！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已经快要哭出来的小王。


    “这碗东西，哪来的？”他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小王被他这眼神看得一哆嗦，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托盘。


    “就……就是刚才8号包厢撤下来的……客人喝剩下的……”


    喝……喝剩下的？


    张厨师长一把抢过小王手里的托盘，将那个只剩下碗底一点汤汁的碗端了起来，仰头一饮而尽。


    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爽感从喉咙直通四肢百骸。


    太解暑了！太好喝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怪叫。


    他扭头一看，是刚才那个端油锅的师傅，正指着他，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张……张厨，您……您把客人吃剩的泔水给喝了？”


    “泔水？”


    张厨师长眼睛一瞪，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你管这个叫泔水？你给我做一杯这样的‘泔水’出来试试！”


    他当了二十年厨子，自问对食材和味道的理解，早已登堂入室。


    可今天，他被一杯“剩汤”给上了一课。


    能做出这种饮品的人，绝对是个高手！


    那……他们点的菜呢？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炸开。


    他一把抓住小王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


    “8号包厢其他的剩菜呢？倒了没有？”


    “没……没有，都在这儿……”小王颤颤巍巍地指着托盘底下压着的几个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