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十分钟？”


    发射总指挥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祁院！您说什么？”


    他大步上前。


    “‘问天号’的发射窗口，是上万次轨道演算得出的唯一解！一分一秒都不能差！”


    “提前十分钟发射，就是在一个绝对错误的时间点，把我们最昂贵的国之重器，推上一条充满未知变量的死亡轨道！”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狰狞。


    “更何况！那颗该死的‘辉夜姬2号’就在我们预定的路线上！提前发射，只会让我们更早地撞上去！”


    整个指挥大厅，瞬时死寂。


    所有敲击键盘的声音，所有仪器运转的低鸣都消失了。


    数百道目光穿透空气，望向祁同光的背影上。


    他们看着这个亲手缔造了“烛龙”神话的男人。


    却也无法理解他此刻的指令。


    这个命令。


    与亲手按下“问天号”的自毁按钮毫无区别。


    何璐也快步上前。


    不动声色地隔在了情绪崩溃的总指挥和祁同光之间。


    她的声音很冷，很稳。


    “祁院，我们是需要一个您的解释。”


    “您这个命令，赌上的不只是‘问天号’，还有地面所有工作人员的共同荣誉！”


    祁同光没有看一眼状若癫狂的总指挥。


    他的视线落在何璐身上。


    眼神平静无波。


    “解释就是，这场为我们准备的演出。”


    “我们不能迟到，更不能缺席。”


    “什么演出？”


    “一场好戏。”


    祁同光转过身。


    重新走向主控台，留给众人一个再无言语的背影。


    但就是这份绝对的平静，这份不容置喙的理所当然。


    让整个大厅的灼热空气瞬间冷却。


    总指挥张着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看着祁同光那张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侧脸。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


    那不是对权力的畏惧。


    而是一种更原始的，对未知的恐惧。


    就在大厅气氛凝滞不前时。


    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


    是负责全球舆情监控的联络员。


    他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


    因为剧烈的颤抖而光影晃动。


    “祁……祁院！白头鹰帝国……他们……他们向全球发布了紧急人道主义呼吁！”


    联络员将平板电脑高高举起。


    屏幕上，那位金发总统正站在无数镜头前。


    表情沉痛，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调发表着演说。


    “我们在此，以全人类共同未来的名义，紧急呼吁龙国的朋友们！”


    “保持克制！保持理智！”


    “我们理解你们对太空的渴望，但生命无价！科学精神，更应建立在对风险的敬畏之上！”


    “‘辉夜姬2号’的失控是一场不幸的意外，是全人类的损失。我们绝不能让悲剧以另一种形式重演！”


    “我们恳请龙国，为了全球太空安全，立即推迟‘问天号’的发射！”


    “让我们共同，为人道主义精神让路！”


    视频下方，是全球媒体疯狂刷新的头条。


    【世界领袖的担当！白头鹰呼吁龙国保持理智！】


    【龙国的傲慢，是否要以一场太空灾难为代价？】


    【发射还是推迟？龙国航天陷入两难绝境！】


    阳谋。


    最恶毒，也最无解的阳谋。


    发射，你就是漠视生命的野蛮人。


    一旦相撞，龙国航天将沦为罪人。


    不发射，你就是懦夫。


    你在全世界的注视下，被一次“意外”吓退。


    刚刚用“烛龙之眼”建立的科技自信，瞬间土崩瓦解。


    国运，也将因此受挫。


    指挥大厅。


    “混蛋！一群披着人皮的强盗！”


    发射总指挥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们自己拉的屎，却要我们来承担后果！还要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对我们指指点点！”


    何璐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他们把我们架在火上烤。这是一把软刀子，不管我们怎么选，都得被割下一块肉。”


    所有人的视线，再一次汇聚到祁同光身上。


    这个男人，是他们此刻唯一的希望。


    也可能是……将他们所有人带入深渊的梦魇。


    就在这时。


    祁同光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发出了低沉的振动。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


    祁同伟。


    他接通，按下了免提。


    祁同伟那道沉重声音响起。


    “哥。”


    “我看到了。”祁同光淡淡回应。


    “他们把我们架死了。”祁同伟的声音里不乏怒火，“外交部快被打爆了，全世界都在逼我们表态！上面……也出现了分歧。”


    “哥，现在，就等你一句话。”


    大厅里，落针可闻。


    龙国未来几十年的命运。


    似乎就悬于这个男人接下来的几个字。


    祁同光抬起头。


    他看着全息地球上那两条正在无限逼近的轨迹线。


    一条，是属于“问天号”的，昂扬向上的希望之弧。


    另一条，是属于“辉夜姬2号”的，阴狠毒辣的毁灭之弧。


    它们的交错点，就在十二分钟后那个冰冷死寂的太空坐标。


    祁同光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锋利的骇人的神情。


    那是执剑人，在挥剑前的决绝。


    “不推迟。”


    他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大厅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发射总指挥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电话那头的祁同伟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了解自己的哥哥。


    他知道，这个看似疯狂的决定背后。


    必然藏着他无法想象的深意。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为什么？”


    祁同光没有直接回答。


    他走到主控台前。


    对着独立的通讯麦克风，下达了第二道指令。


    一道让所有人大脑彻底空白的指令。


    “‘烛龙’系统，接入全球公共信道。”


    “向所有安装了‘烛龙之眼’APP的终端，推送最高权限直播信号。”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超高清，全球同步。”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拿起通讯器。


    对着那头的弟弟，对着整个指挥大厅，也仿佛对着全世界。


    一字一顿。


    “同伟，通知下去。”


    “他们不是想看戏吗？”


    “他们不是想看我们怎么选吗？”


    “那就请他们看一场大戏。”


    祁同光嘴角的弧度，带着冰冷的嘲弄。


    亦带着神明般的漠然。


    “一场……”


    “神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