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普通弟子居住区最偏僻的角落，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狭小、光线昏暗、屋内陈设简单，几张破旧的床铺便已是全部，床板看起来硬得硌人。


    窗户纸有几处破损，冷风嗖嗖往里钻。被褥略显单薄，不知能否扛得住深秋寒风。


    虽然收拾得还算整齐，但落魄感依旧无所遁形。


    这与谢商序作为首席弟子时，独居的宽敞小院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谢商序有些窘迫，他侧过身，试图挡住百里秋阳的视线，“都说了，没什么好看的。”


    房间一眼就能看到底，百里秋阳眉头紧锁，“就这样的条件，还要与人同住？”


    “没关系，他们都是很好的同门。”谢商序无所谓地笑笑，伸手抹平百里秋阳的眉心，“别总皱眉了，笑一笑嘛，嗯？”


    百里秋阳没说话，目光扫过桌上昏暗的油灯。角落里堆放的修炼基础材料，明显品质下降了许多。


    “他们还克扣你？”她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出太多情绪。


    “算不上克扣，毕竟我也不是首席弟子了。”谢商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故作轻松地笑，“普通弟子都是这样。”


    就在这时，与谢商序同住的几名弟子回来。还未进屋，便在门外不加掩饰地嗤笑。


    “哟，听说咱们谢大首席破天荒地带姑娘来了。你瞧瞧，多稀奇。”


    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上，“瞎说什么，人家来咱合欢宗可是要守身如玉呢。又当又立，也不知道装给谁看。”


    “平日里高高在上，我还以为有多大本事。谁成想首席位置还没坐热乎，就被踹下来了。”


    “没了首席的名头，不还得跟我们挤这破屋子。”


    “听说花长老都放弃他了，真是活该。”


    刻薄的话语不堪入耳，像细细密密的针，扎的人生疼。


    谢商序的脸色白了又青，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紧，最终无力地松开。


    他像是早已习惯，没表现出什么太大的波动，只是沉默地低着头。


    百里秋阳的眼神骤然冰冷，转身猛地拉开门。那双寒冰似的眸子逐一扫过门外几人，像是要把他们钉在原地。


    方才还牙尖嘴利的几人瞬间噤若寒蝉，脸上闪过慌乱，悻悻然想要离开。


    “站住。”


    百里秋阳声音不大，那几人停了下来，根本抬不动脚。她只是抬手，方才叫嚣最欢的那名弟子瞬间脸色发紫，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他徒劳挣扎，却连嘴都张不开，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其余几人与他拉开距离，脸色煞白，看向百里秋阳的眼神里充满了畏惧。


    “他只是暂时低谷，我可还在。”百里秋阳声音沉静，却也有力，“再让我听到污言秽语，碎的就是你们的金丹。”


    那些弟子连连应下，不住求饶。百里秋阳轻轻挥手，被扼住的弟子跌落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就脱力晕了过去。


    “道歉，然后滚。”


    谢商序站到百里秋阳身后，隔着少女的肩膀，看向面前练练道歉的几人。


    她的身形清瘦却挺拔，明明身量比他要小，但还是再一次将他护在身后、为他出头。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谢师兄，对不住！对不住！”几人几乎是屁滚尿流地道歉，拖着那个窒息的同伴，狼狈不堪地逃远了。


    百里秋阳转过身，看到谢商序正望着自己。少年眼眸深邃，情绪复杂翻涌，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依赖。


    “秋阳，谢谢你。”他声音有些低哑，轻轻扯了扯百里秋阳的衣袖。


    “这就是你说的，很好的同门？”百里秋阳语气带上一丝愠怒，气那些嚼舌根的家伙，更气谢商序的隐瞒。


    谢商序抿了抿唇，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没关系，我不在乎他们。秋阳，有你真好。”


    就像小时候在学堂受欺负，她总会站出来一样。


    百里秋阳心头又泛起细密的酸涩，她抬起手，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谢商序的额头：“长点心，别总傻乎乎地被人欺负。”


    谢商序揉着额头，指尖贪恋那点百里秋阳残留的触感，笑容更盛。


    见他还能笑得出来，百里秋阳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情有些复杂。屋内重新陷入寂静，只有油灯燃烧时，偶尔劈啪作响。


    百里秋阳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白玉。白玉无瑕，隐隐有流光涌动，散发出纯净温和的气息。


    “这是？”


    “我在其中注入了修为，长期佩戴，可以滋养经脉，缓解噬灵咒带来的不适。”百里秋阳将玉放入谢商序的掌心，“或许，能给你些帮助。”


    白玉触感凉得惊人，不像是玉该有的温度，反倒像握着一块冰。


    “你才多少修为啊，怎么可以随便给人？”


    “生辰礼物，给你你就拿着。”百里秋阳态度强硬，“就算不能填补噬灵咒造成的窟窿，遇到危险时弄碎，也可以保你一命。”


    她停顿了一会，又加重了语气，“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用。”


    按照天道的判定标准，捏碎白玉、吸收掉她的修为后，很可能会飞升。


    手中白玉冰凉，凉意顺着手臂蔓延而上，竟没有一丝不适，反倒驱散了体内些许燥热。像是有一股清澈的泉水，流淌在四肢百骸，冲刷着破败不堪的经脉。


    谢商序抬头，看着百里秋阳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撞。


    “多谢。”


    百里秋阳移开视线，“我走了。”


    谢商序目送百里秋阳离开的背影，将白玉紧紧攥在手心，放在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白玉的功效在拿到手的那一刻就显而易见。接下来几天，谢商序乖乖听话，把它像宝贝似的揣怀里。。


    起初，他未察觉到有什么异常，只觉得身体轻松不少。每次被贴身放在心口的白玉硌到，想到是百里秋阳所赠，心情反而好的出奇。


    不过很快，谢商序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与百里秋阳之间的共感链接，正在减弱。


    起初，共感只是变得模糊，像是隔了一层雾蒙蒙的纱。百里秋阳本就少有强烈情绪，这下更是一点冲击力也没了。


    再到后来，共感甚至会断开一阵，有时一整天都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那条将两人牵起来的无形纽带，似乎正慢慢变得稀薄、变得摇摇欲坠。


    谢商序慌了，他早已习惯了共感的存在，甚至喜欢上了这份感觉。


    毕竟有了共感，百里秋阳的心情便瞒不过他。他就像盘踞在暗处的蛇，细细感受百里秋阳的心绪，一点一点剖析它们的由来。


    可是现在，共感时有时无，似乎一切即将脱离掌控，让谢商序心慌意乱。


    他不是没去找过百里秋阳，但上次分别后，百里秋阳回去便闭关修炼，几次都跑了个空。


    别说谢商序，就是住在松寒峰的苏鉴，天天暴躁得都快把山推平了，百里秋阳还在闭关。


    共感的减弱，百里秋阳自然察觉到了。


    不同于谢商序的慌张，这对百里秋阳而言，更像是解脱。


    谢商序情绪过于强烈，再加上偶尔失控的身体反应，曾给百里秋阳带来不少困扰。链接若真能断开，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好事。


    百里秋阳隐约猜到，这或许与她赠出的那块白玉有关。她那身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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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的修为，既然能助人飞升，或许也能干扰这诡异的共感链接。


    通过白玉传递，百里秋阳感知到谢商序并无性命之忧。她便安心利用这份难得的清静，潜心闭关修炼。


    百里秋阳没几日便出关，正巧又遇上胡月儿来送丹药。


    掂量着盒子里丹药的份量，比起上次只多不少，百里秋阳道：“你给我的够多了，何必如此破费。”


    胡月儿摇头，“不破费的，举手之劳而已。丹药可是修士的必需品，当然是多多益善。”


    “多谢，但丹药已经够多了。”百里秋阳收好锦盒，“你的好意我心领，真的不用再送了。”


    胡月儿脸颊微红，连连摆手，“谢商序给了我好多珍稀灵植，托我帮你炼成丹药呢。你不该谢我，要多谢谢他。”


    百里秋阳有些意外，“谢商序？”


    胡月儿点头，“说起来，他病了有些时日，不知道好点了没。”


    “病了？”百里秋阳神色一凝，下意识道：“我怎么没能察觉？”


    “你不是闭关了好几日吗，不知道是正常的。”胡月儿轻轻拍打自己的嘴，“是我多嘴了，只是发烧而已，不是什么大病。”


    百里秋阳沉默片刻。白玉能让她感知谢商序性命无虞，但发烧这样寻常病痛，确实无法传递。


    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不安，“我去看看他。”


    百里秋阳来到谢商序那偏僻的居所，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推开，屋内很安静，同住的弟子都不在。


    谢商序蜷缩在靠里的一张硬板床上，身上搭着薄被，看起来就不暖和。


    他似乎是睡着了，但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百里秋阳悄无声息地走近。她并未感受到共感传来多大的痛苦，只有模糊的不适感。


    不过仅是眼前所见，已足够说明谢商序病得不轻。


    修士体质远胜凡人，寻常风寒怎会让人如此狼狈？看来，噬灵咒的影响比百里秋阳想的要多。


    百里秋阳伸出手，指尖触碰到谢商序的额头，一片滚烫。


    微凉的触碰似乎让谢商序很舒服，他的眼皮颤抖，在睡梦中轻声呢喃。


    百里秋阳没有听清，于是凑得近了些。


    “秋……阳。”


    谢商序不老实地抓住百里秋阳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侧。她冰凉的体温对发烧的人来说，就像久旱逢甘霖。


    脸颊的温度让百里秋阳指尖颤抖，她想抽回手，但看着熟睡的谢商序，最终没再动作。


    百里秋阳趴在床边，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抚上谢商序的额头，为他降温。此情此景，迟钝如她也能察觉到，这样的距离似乎太近了。


    安静祥和的氛围，随着悄然推开的门打破。百里秋阳寻声看去，花长老倚在门口，玩味地看着屋内二人。


    “门没关紧，被风吹开了。”花长老摊手，轻声道：“怕徒儿烧坏了脑子，所以来看看。”


    先前的姿势不太雅观，百里秋阳起身行礼。


    花长老调笑道：“这不相处挺好，怎么不愿双修？”


    百里秋阳音量不大，但语气冷硬，“花长老，我一直敬您是长辈。想不到您竟如此无情，将谢商序赶到这种地方来！”


    “哦，那又如何呢？”花长老款款上前，站在一个贴着百里秋阳极近的距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强者为上多么正常，不是吗？”


    花长老无所谓的态度刺痛了百里秋阳。她别开脸，无声地拒绝花长老的贴近。


    “好了，小朋友。”花长老轻笑，往后退开几步，“有人要见你，快去吧。”


    百里秋阳把头回过来，“是谁？”


    “崔落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