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落嵇是在边界处被发现的。据说，他晕倒的地方距离魔域不足半尺。


    若他在魔域里昏迷，只怕是没那么容易能带回来。


    百里秋阳没想到合欢宗派人追查他，能追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崔落嵇很快就被带回宗门，现已关押在地牢中。


    听到这个消息，百里秋阳没有任何犹豫，当即随胡月儿御剑赶往合欢宗。


    胡月儿也是听人说，崔落嵇虽然还活着，却也和死了差不多。


    合欢宗的地牢设在阴面，终年少见阳光。潮湿的霉味和血腥气混在一起，只是在地牢门口，就能闻见这股味道。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两人只是踏足地牢入口附近的空地，便被看守弟子拦住。


    胡月儿偷偷塞了一把灵石给看守的弟子，“师兄，我们是崔落嵇伤人的目击者，不是闲杂人等。”


    不料那名弟子拨开胡月儿意图行贿的手，态度强硬：“长老有令，此乃合欢宗地牢，外宗弟子不得进入。”


    头一次试图贿赂就惨遭失败，胡月儿攥紧手中的灵石，不上不下手足无措。


    “她是你们合欢宗的。”百里秋阳直视守卫弟子，“不可以进吗？”


    只是被百里秋阳用正常的眼神看了几眼，那弟子竟莫名红了脸。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长老说了，月儿师妹功课未完，见到她要叫她去完成功课。”


    “你，我……”胡月儿脸霎时变得通红，羞得待不住。在百里秋阳平静的注视下，捂着脸先行离开了。


    百里秋阳和守卫弟子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守卫弟子面带歉意道：“百里姑娘，这也是长老的吩咐，请见谅。”


    “无事。”百里秋阳摆手，转身便要离去。


    那弟子突然叫住她：“百里姑娘，等等！”


    百里秋阳顿住脚步，转身：“何事？”


    守卫弟子上前两步，“百里姑娘可有空闲时间，既来我合欢宗，能否稍后与我共饮一杯？”


    百里秋阳没控制住，差点当面翻出来个白眼。


    就在此时，地牢入口那沉重的玄铁门吱呀一声，从内缓缓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面容苍白，神色不佳。


    正是谢商序。


    百里秋阳还没做好见到谢商序的准备，乍一见面，心跳猛然加速，平添几分慌乱。


    谁成想，百里秋阳尚未做出反应。四目相对的刹那，谢商序像被烫到般，猛地别开脸，转身往另一条小路疾走。


    “谢商序！”百里秋阳出声唤他。连她都想不到，自己居然被谢商序躲了！


    谢商序的身形僵硬一瞬，非但没停，反而加快了步伐，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的反应太过异常，百里秋阳蹙眉，动作比想的要快。她足尖轻点，朝谢商序的方向追了过去，带起的风留下身上清冽的皂角香气。


    那守卫弟子被当做空气无视，只能闻到残余的香味。


    合欢宗小道错综复杂，两人身影一前一后，掠过回廊亭榭，最后踏入普通弟子的居住区域。


    见前方人脚步虚浮、气息紊乱，百里秋阳心中的疑惑更深。在谢商序即将拐入岔路时，百里秋阳扣住了他的手腕。


    终于把人逮住，百里秋阳轻声喘息，还不忘斥责：“你跑什么？”


    谢商序被她拽得身形一滞，被迫停了下来。他垂着头，胸口剧烈起伏，迟迟不肯转身，也不答话。


    “抬头，看我。”百里秋阳语气强硬地命令，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


    谢商序抿唇，下颌线绷得死紧。他试着挣扎了下，未能挣脱，才缓缓转身。


    “秋阳，是你呀。”谢商序故作惊喜，笑容里是难掩的刻意，“你怎么来了？”


    百里秋阳不答反问：“见到我跑什么？”


    “啊，什么？”谢商序眼珠左右乱转，视线飘忽，“你看错了吧，我只是急着回房，没注意到你，哈哈。”


    “别乱动。”百里秋阳不耐，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使了点力气往自己面前拽，“认真回答我。”


    见百里秋阳有几分要怒，谢商序老实下来，回应着百里秋阳的目光。


    视线相撞是一个很危险的事，更不用说如此近距离下，互相直勾勾盯着对方。谢商序还没盯上几秒，脸红就先找上了门。


    他的视线开始飘忽，最终定格在两瓣嫣红之上，像是在无声亲吻她。谢商序喉结滚动，只觉口干舌燥。


    “秋阳，唔……疼！”


    百里秋阳用力太大，谢商序被疼痛刺激得眼泪差点流出来，只能眨眼求饶。


    两人距离太近，百里秋阳可以清晰看见，谢商序的眼眶已蓄泪水，仿佛离哭仅一步之遥。


    百里秋阳猛然回神，赶忙松开手，后撤几步拉开距离，“抱歉，弄疼你了。”


    谢商序揉着被捏痛的脸颊，嘴角向下撇，满脸幽怨，眼里全是控诉。


    “我听月儿说崔落嵇找到了，想来看看，却被拦住不让进。”百里秋阳轻咳两声，把话题转回到正事上，“你在里面问到什么了？”


    “没有。”谢商序垂下眼，掩盖好自己的情绪，“他现在状态很怪，压根清醒不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闻言，百里秋阳作势要走，“既如此，我回凌云宗了。”


    “等等！”


    百里秋阳回头，见谢商序死死拽着她的衣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别走。”谢商序眼角泛红，带上几分祈求的意味，“多日未见，不能再待会吗。”


    百里秋阳摇头，抽回被攥紧的衣袖，“你不好好说话，我不愿多待。”


    谢商序愕然，手顿时僵住。


    百里秋阳目光锐利，似乎能看穿他所有拙劣伪装，“不是见我就跑？那我也没什么好留下的。”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阵，谢商序脸上的假笑终于维持不住。他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塌下，委屈又无助。


    “好吧。”谢商序移开视线，眼底涌上复杂情绪，“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百里秋阳轻轻蹙眉，“为什么？”


    “那天，我说了那么多。”谢商序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堪，“我知道你讨厌麻烦，更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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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厌被逼迫。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在用那种方式绑架你、强迫你。”


    “你何必这样。”百里秋阳轻声叹气，靠谢商序近了些，“我没有觉得你在强迫我。”


    “但我实打实你苦恼了。”谢商序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说回去考虑，便再没有了消息，答案还不够明显吗。”


    “那日之后，我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明明是我自己的选择，却总下意识期待你的回应。我怕见到你，是因为看到你为难，我会更难受。”


    百里秋阳的心像是被突然揪了一下，疼痛缓缓扩散开。似乎在短短几天内，眼前熟悉的少年就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站在她面前的谢商序，不过是在强撑而已。


    “我现在这样与废人无异，只是时间问题。”谢商序扯了扯嘴角，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我本来就是凡人，托你的福，才有机会接触这些仙法。”


    百里秋阳静静听着，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先前那点因逃避生出的恼火，早被酸涩的情绪取代。


    谢商序抬手，想触碰百里秋阳的脸，却又不敢碰。他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只是用目光细细描摹百里秋阳的眉眼，像要把她印刻在脑海里。


    “百年之后，别忘了我。”谢商序朝她露出坦然的笑，“若到清明时节，能带上花来看看我就更好了。到那时，你定然还像现在这般漂亮。”


    “记不住，我不去。”


    “欸？”感情牌貌似失效。


    谢商序怎么也没想到，百里秋阳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被狠狠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不需要你做这种牺牲。”百里秋阳语气平淡，却依然贯彻她的坚决态度。


    “不是牺牲，路是我自己选的，后果我都认。”


    谢商序很快调整回情绪，认命般摇了摇头：“我只是需要点时间，来认清再也无法与你并肩的事实。”


    百里秋阳平静外表下掩藏的焦急有些盖不住，她抓住谢商序的胳膊，“不是都说了，清露草可解！”


    “清露草何其难得，路上定然九死一生，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做那样危险的事！”谢商序自嘲地笑了笑，“是我没用，我跟不上你的脚步，只会拖后腿。”


    他声音有些哽咽，顿了顿，才道：“回去吧，这是我和崔落嵇的怨，不该牵扯你。”


    这一次，被推开手的是百里秋阳。


    百里秋阳忽然想起，刚才抓住他手臂时，那粗糙的衣料。


    “你住这儿了？”百里秋阳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谢商序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只得含糊其辞：“昂，就是换到了普通弟子住的地方。”


    百里秋阳绕过谢商序，语气不容拒绝，“带我去看看。”


    “地方小乱得很，没什么好看的。”谢商序立刻拒绝，见百里秋阳恍若未闻，声音急切，“男女有别，你别乱来。”


    百里秋阳脚步顿住，非常无语地看他，仿佛在控诉：你现在跟我说男女有别？


    谢商序自知理亏，僵在原地，看着百里秋阳的背影，最终只能无奈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