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瞬间凝固，寂静的落针可闻。


    百里秋阳蹙眉，视线从胡月儿头顶那对因羞窘而微微抖动的雪白狐耳，缓缓移向僵立着的谢商序。


    谢商序原本还在对胡月儿挤眉弄眼暗示什么，见百里秋阳瞅过来，只好转头朝她讪笑。


    胡月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气氛不对，她看看百里秋阳，又看看眼神躲闪的谢商序。因为不安，头顶毛绒绒的耳朵竖得更直了。


    百里秋阳眸光锐利，像是要将谢商序穿透，“解释一下吧。”


    “这个、那个……哈哈。”


    谢商序还未道出个所以然，一张传音符纸突然出现，闪着金光飘在百里秋阳眼前。


    另外两人听不见传音符的声音，只能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百里秋阳。


    传音结束，符纸瞬间化成灰烬，随风散尽。


    谢商序凑她近了些，问道：“怎么了？”


    “掌门找我。”百里秋阳警告地看了谢商序一眼，“老实待着，想想等我回来该怎么解释。”


    说罢，她又对着胡月儿略带歉意道：“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不急的话，等我一会可以吗？”


    “不急不急，你太客气了。”胡月儿两只手疯狂摆动，“你不嫌我烦就好。”


    百里秋阳点点头，最后看了谢商序一眼，转身离去。


    目送着百里秋阳的身影进入传送阵，谢商序对着胡月儿道：“那啥，师妹，有个事想商量一下。”


    胡月儿眼神奇异地瞥她，“什么事？”


    两人虽同为花长老关门弟子，关系却十分生疏，更是鲜少以师兄妹相称。


    准确来说，是谢商序单方面看不惯胡月儿。特别是胡月儿往百里秋阳面前凑的时候，他可以表演瞬间臭脸。


    此时的谢商序再不敢摆脸色，朝胡月儿讨好一笑。


    ……


    依旧是凌云台大殿，百里秋阳大步走进，苏掌门已等候多时。


    “掌门，您找我？”百里秋阳站定，行了个弟子礼。


    “百里来了啊。”苏掌门笑着转身，竟罕见地抬手，“先坐。”


    叫来这么多回，还是头一次被赐座。百里秋阳倒没表现出过分拘谨，从善如流地地坐下来。


    苏掌门也在主位坐下，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与之前和蔼的长者形象不同，百里秋阳总觉的他笑里藏了些什么。


    苏掌门拍了拍手，两个身着白衣的弟子出现，为他们二人上茶。


    百里秋阳不太习惯这种待遇，接过茶盏后向那名弟子点头致谢。


    苏掌门笑吟吟看着百里秋阳抿了一口茶，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与昨夜的愁容不同，苏掌门紧皱的眉头已舒展开来。他笑的太过刻意，眼尾的细纹层层叠叠。


    “怎么样，昨夜休息的还好吧？”


    百里秋阳道：“多谢掌门关心，弟子休息正常。”


    “那就好，那就好。”苏掌门捋了捋胡须，“对于你陶师妹的飞升，当真没什么别的想法？”


    百里秋阳低头，“是弟子学艺不精，未能得天道青睐。”


    苏掌门感叹：“此等胸怀，堪当大任啊。”


    “掌门过誉。”


    苏掌门没再墨迹，收敛笑容直入主题：“陶迎春的飞升来的突然。老夫回去想了一夜，觉得飞升乱象，似乎和你有关？”


    百里秋阳心下一紧，“掌门这是何意？”


    “你别紧张。”苏掌门笑了两声缓和气氛，“老夫也只是猜测，毕竟修为高于你的、低于你的，但凡与无情道沾边都已飞升，相信你也能觉出不对劲来。”


    百里秋阳沉默片刻，才道：“是。”


    苏掌门又道：“拜师礼后，雷劫威力陡然拔高，却在陶迎春身上大减。在此之前，你才为她渡了修为。”


    百里秋阳点头，“是。”


    “都说了，你无需紧张。”苏掌门向后靠在椅背上，居高临下看着她，“飞升这回事，还是要看机缘。命里无时莫强求，不如想想如何利用。”


    “掌门有何指示？”


    “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想让你收几个徒弟，教习他们的功法。当然，若是能渡一些你的修为给他们，自然是更好。”


    百里秋阳难以置信，赶忙站起身来，“弟子不过才入门，如何能担此大任，只怕会误人子弟。掌门，请深思！”


    苏掌门摸着胡须，摇头道：“百里，这便是老夫深思后的结果。”


    百里秋阳维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低头又重复了一遍：“请掌门深思！”


    离谱，这太离谱了！她自己资历尚浅，更是常常因为修炼卡壳而苦恼。


    要她去收徒，她没有能力、更没有精力去做好这件事。


    苏掌门脸上的笑意收回，从鼻腔里冷哼一声：“你当真以为，老夫是看中了你的能力？”


    百里秋阳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惊疑与不解。


    “老夫看中的。”苏掌门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是你这身能助他人飞升的特殊修为！”


    “至于你，便是飞升的最大机缘。”


    百里秋阳脸色煞白，踉跄着退了一步。


    什么机缘？可笑，不过是天道对她的诅咒罢了！


    苏掌门态度的变化让她清醒了几分。百里秋阳突然意识到，凌云宗如庞大的门派，想要对她做些什么，岂不是轻而易举。


    若百里秋阳不配合，直接将她作为助力飞升的容器，也不无可能。


    百里秋阳深吸一口气，稳定下情绪，“那么，掌门是想让我让渡修为，助您飞升吗？”


    “非也非也。”苏掌门连连摇头，“在人间可赚的盆满钵满，又何必执着飞升？”


    “那您要？”


    “就像我说的，收徒。”苏掌门走上前，招了招手，方才端茶上来的两位弟子便站到他身后。


    苏掌门侧开身，让百里秋阳看清那二人，“他们从现在起便是你的弟子。你只需要教导，助他们入门无情道便可。”


    百里秋阳细细打量那两人，那是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一男一女，看起来比百里秋阳还大些岁数。均是细皮嫩肉，明显是被娇养长大的。


    他们身上的衣服虽与寻常弟子样式相同，但距离近些便可看出，衣料是价格高昂的上好锦缎。


    想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子弟。


    苏掌门拍了拍百里秋阳的肩，带上些许安抚之意，“若只靠教导便能让他们飞升，你便不需要耗自己的修为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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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这话时，他仿佛又回到了先前那幅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


    百里秋阳稍稍松了口气，但浑身紧绷的肌肉还是没有彻底松懈下来。


    不用多说她就能猜到，苏掌门定是收了钱，来提供渠道供人飞升。


    幸好世间尚无强行灌输又提取人修为的邪法，否则也不需要百里秋阳的配合。


    而眼下的情况，百里秋阳配合才是上上策。


    百里秋阳点头，终于松了口：“好，弟子明白。”


    “老夫没看错，你是个聪明人。”苏掌门又露出和善的笑容来，落在百里秋阳眼里无比的虚伪。


    他转头，对那两名弟子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向你们师尊敬茶。”


    “是！”


    百里秋阳心事重重，稀里糊涂的喝完那两人的拜师茶。一个极其简陋、像个笑话般的拜师仪式就这样结束了。


    苏掌门打发他二人收拾东西，尽快搬到松寒峰上去，还啧啧感叹，“你独住松寒峰也是冷清，他们过去也是做个伴。”


    这话说得实在可笑，百里秋阳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托掌门的福，松寒峰何时冷清过？”


    “这话说的，老夫是为了促进与合欢宗的友好往来。”苏掌门自然明白百里秋阳指的是什么，他倒是理由充分。


    此时大殿只剩两人，百里秋阳有话也不藏着掖着了：“您口口声声说的复兴无情道，为何又要妨碍我潜心修炼？”


    苏掌门歪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很难理解的事。他眼神直勾勾的，盯得百里秋阳心里发毛。


    “我何时妨碍了？”苏掌门反问，“你的修习天赋高于常人，这点小事很难做到吗？”


    为什么不能一边应对合欢宗的追求，一边教导弟子飞升，同时还要自行修炼，复兴无情道呢？


    百里秋阳哑口无言，除了“不能”二字，她实在想不出还能说什么。


    “咱们凌云宗可是正道宗门，你大可放心。”苏掌门安抚道：“毕竟你门下还要收弟子，又是无情道的唯一传人，为宗门建设付出颇多。不如破例，让你做长老可好？”


    饶是百里秋阳情绪再稳定，听到此等荒唐至极的话，还是难掩惊骇之色。


    她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苏掌门又抛出诱惑：“你若是长老，深海秘境自然有资格去。这样一来，你原本的名额可以空出来。”


    百里秋阳眉尾微微一跳，苏掌门自然是捕捉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老夫特许，将那个名额交给你决定，你可以随意选择一人同你进入秘境。”


    秘境名额的诱惑力实在太大，百里秋阳不得不承认，她狠狠心动了。


    她想了想，问道：“我若想带合欢宗的弟子入内，也可以吗？”


    “这……”


    见苏掌门面色犹豫，百里秋阳搬出了他的原话：“有助于与合欢宗友好往来，不是吗？”


    “这倒也是。”苏掌门沉默了好一会，终是应允，“那就依你来吧。”


    “多谢掌门，那弟子先行告退。”


    “明日的长老早会，记得来参加。”苏掌门居高临下，那双经年已褪色的眸子盯着她，“百里长老。”


    百里长老，多么可笑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