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作品:《低嫁日常》 内室里乍然变得安静。
裴淑起先坐着,而后站起来,望望文照鸾,又望望窗子。屋中明明盛了冰,很凉快,可她还是心浮气躁。
她又梳理了一遍前情后果,觉得自己没错,可每当二嫂的目光盯在她身上,她又总觉得心虚。
文照鸾先打破尴尬,“我方才斥责你,口气凶了点,你不要恼我。”
本来裴淑已经做好再次口角的准备,可万万想不到,二嫂却先跌了软。
二嫂还笑了,不像方才那么冷,眼神很柔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裴淑也就不好意思盛气凌人了。
可气还是不顺的,她便要说出来,出口却变成了委屈:“二嫂不分青红皂白,就赶走了封奴。他又没做错什么,那本……坏书,是我缠着他买的,不是他的主意!”
文照鸾把她又拉到身边坐下来。
“无论天大的委屈,你不该在我院子里大吵大嚷,既不体面,也不明智。”她不疾不徐,与她说话,“这事本来只有我们彼此知道。你嚷出去了,透给你二哥知晓,以他那杀人阎罗一样的手段,若认定了是封奴勾.引你,恼起来时,未必不会一刀剁了那小厮。到时你枉背一条人命债不说,你二哥也要因触犯律条而被判徒刑。”
裴淑默默无言,眼眸里已有了惶恐。
“二嫂,你能教他回来么?”半晌,她抓住文照鸾的手,央告道。
文照鸾任她握着,不答反问:“你先告诉我,是谁与你说,我赶走了封奴?”
裴淑抿着嘴,失望与怀疑溢于言表。
“不论是谁说的,你就是做了。”她小声不忿,丢开自己握的手。
“首先,我没有赶走封奴。与你说这事的人,她是拿你做刀,为的是要借你给我难堪而已。”文照鸾也不恼,将两只手轻轻交叠在膝前,端庄却严肃,“其次,你不说,我也猜的着。无非是伯母焦氏,要么是沐娘、沁娘,或她院里的仆婢,对不对?”
裴淑脸面一窘,忙为澄清:“不是沐娘和沁娘!”
那就是焦氏了。
裴淑惊异地盯着文照鸾,一脸“你怎么猜到”的表情。
文照鸾怜爱又复杂地望着这个傻乎乎的女郎。
上苍保佑,她没有儿女,若生一个像裴淑这样的,还是趁早掐死比较好。
“封奴若是贱籍,我打发了他,那才叫‘赶走’;可他不是贱籍,是平人,成天混在奴婢堆里,与他们有样学样,一天到晚想着怎么讨好主人家,有什么出息?”她耐心地解释,“因此我放他出去,学些傍身的手艺,且先前已与他说得分明,不是逼迫。封奴有头脑,也有志气,他晓得我这是为他好,因此宁肯舍了舒坦的日子,去染坊做学徒。眼下辛苦一些,可以后的路越走越宽,不好吗?”
“可为什么要去染坊!”裴淑抓住她话中的要点,急道,“我听说了,染坊又臭又脏!我们家明明有布庄、有酒坊,封奴的爹也在布庄,难道他不能与他爹一处么!”
文照鸾微微一笑。
看起来焦氏与她灌了不少。她得通通给她倒出来才行。
“酒坊、布庄难道不辛苦么?不说学徒,就算是掌柜,哪个不是三更睡、五更起?成日里笑脸向人,客人若要骂,别说还一句嘴,还得递上茶去给他润喉咙;年节里亲自给主顾送礼请宴,人家教饮酒,他就是醉死在酒缸里也不得停;灶头上得看着,做账的得管着,背后还得遭伙计们骂爹娘祖宗。这样的日子,比染坊如何?”
裴淑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文照鸾又道:
“染坊是臭、是脏,可在那地方磨练了,他往后做什么都不会嫌辛苦,因为早已见识过顶顶的辛苦;且因学了手艺,到哪里都有安身立命的本钱,不必看人眼色过日子。
“宅子里做奴仆,吃主人家手里漏出来的残羹,是安逸,可那路是越走越窄的。诚然有几个体面的,得了主人厚待,可以容身养老;可一宅院的奴仆,难道主人家到老都给养着?是,你说宅子里也能学些本事,赚些钱财。可他们学的那是什么?阿谀、争宠、鞍前马后,都是侍奉人的本事,往后纵使辞了本宅,出去能做什么?还不是换一家主人侍奉?奴仆越老越不值钱,你去人市上看看,年老的仆婢,两匹布就能买一个,可有人要买?”
裴淑虽然不大精明,这点账还是能算明白的。文照鸾相信。
果然,裴淑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怔怔地想了一会,目光从虚处落向文照鸾脸上,“二嫂,你说的是真的,不骗我么?”
文照鸾点点头,忽而一笑,“是真的,但也不全为这个——染坊是我名下的。你知道,我不掌家,怎么好将人安插进家中的酒坊布庄呢?”
裴淑有了几分恍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显出了一丝近乎不悦的表情。
至于她不悦的对象是不是焦氏夫人、不悦的原因是不是“伯母倒是掌家,可也从没替封奴长久打算过”,那文照鸾管不着。
她起身,给裴淑一点思考的空间,自己也趁这时候,取来了搁在案头的一个细长香檀匣子。
檀木的匣子有些幽微的香气,并不是四方的,而是被精妙地雕成了大鱼的形状,鱼目鳞鳍栩栩如生;鱼腹是中空的,下头带着锁。
文照鸾将鱼形匣子摆到裴淑面前,对方吃了一惊。
她把钥匙塞到裴淑手里,“封奴的事,你若还不信,下回我去染坊,把你也带上,你亲自问问他就好了。咱们姑嫂二人,不该为了这些没影儿的误会而生分。好了,不说他,你瞧瞧这个。”
她示意她打开匣子。
裴淑既惊讶又忐忑,瞧了二嫂好几眼,二嫂只是温柔坦荡地冲她笑。
于是裴淑愈发地云里雾里,摸着起伏凹凸的鱼鳞,脑中冒出一个念头:难道她见我今日生气,想要哄我开心?
里头也不知什么东西。裴淑开锁的时候又害臊起来——她竟然因为收到了突如其来的未知礼物而雀跃期待?
她压抑住兴奋,打开匣子。
——一柄薄长的剑。剑柄是錾银的,上头雕着繁复的芳草卷枝纹;剑鞘墨黑缕金,红翡绿玉、玛瑙珍珠,折射着无数细碎的微光,光幻成清透的水,摇荡在晴朗的浮尘里。她的手穿梭其中,轻轻拨动,光彩便变换了形状。
裴淑被剑鞘的华丽震慑,良久轻吐出一口气,惊叹道:“真漂亮!”
她小心翼翼地从剑鞘头摸到尾,再从尾摸到头。如是好几遍,听文照鸾道:“抽出来瞧瞧。”
裴淑这才轻轻将剑抽出鞘。
铿锵一声清越鸣声,剑鞘上折射的宝光似乎倏地被划断成两截,取而代之的,是剑身薄刃的寒芒。
相比起剑鞘,剑身便朴素得多,银黑光滑,不见丝毫雕镂。但她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剑——一柄开了刃的、能见血光的利剑。
“好!”她冲出口赞叹。
“这是前段时日,我请铸剑师专为你铸的。剑身重一斤二两,长二尺四寸,女子使来也不费劲。”文照鸾道,“我听你二哥说,你喜爱武艺剑术,又爱打抱不平。那么宝剑赠英雄,是再合适不过。”
当然,裴石的原话是——“学了点花架子功夫,在家寻衅滋事不够,还要到外头逞能,得亏是个女郎,人家不与她当真,否则早下几回大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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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当然裴淑没这个自觉。她沉迷在对拥有这柄宝剑的欣喜若狂中,得了二嫂的肯定,愈发地激动,果然一把抄起剑来,当空挽了几个剑花。
还挺像模像样的。文照鸾心道。
当然她也不懂刀剑也就是了。
裴淑到底正经学过些剑,耍了几下,停住,手指捏着那剑尖,“咦”了一声,更惊讶了,“这是软剑!”
她挥动时便感觉并不十分刚硬,反有一些回震感,将手一折,那剑果然弯折了几分。她放手,剑身发出幽微的轻吟,在眼前缓缓复直。
“我听说初学剑者,用的都是软剑。但据铸剑师所说,这不是为初学者所锻的剑,而是临敌对阵的兵器。”文照鸾对此很坦诚,“我并不大懂这其中差别,但想来这于你已够用。等以后时日从容了,我再请他为你锻一柄更好的剑。”
“这就很好了!”裴淑双眼绽出精光,激动得声音发尖,“我还从来没有过一把开了刃的真剑!”
她如获至宝,又比划了几下。文照鸾默默退到一边,心中盼望她不要兴奋过头,把内室的水晶帘割断。
至此,裴淑心中已全然褪去对二嫂的埋怨。甚至在她心中,二嫂已经一跃而成为比二哥更值得信赖和亲近的人。
笑话,二哥是亲人,二嫂可是知音!
二哥只会丢给她那种连树枝也割不断的剑;二嫂……二嫂竟然送了她一柄吹毛断发的利剑!
待剑收回匣,裴淑又瞧那匣子别致的鱼形,突然想起一典故,“古时有鱼肠剑,传闻也是一柄软剑。我这剑正好还没起名,不如就叫……”
文照鸾道:“也叫鱼肠么?倒也行,循规蹈矩……”
“不,那多庸俗。”裴淑万分珍惜地怀抱起剑匣,脸贴在鱼目上,神采奕奕,“它也从鱼腹中来,就叫——鱼刺!”
……
文照鸾默默吞回想说的话。
鱼刺就鱼刺吧,她高兴就好。
·
院中,珊瑚正焦急地等待。
那四名妇人松开手,却还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珊瑚心急如焚,盯着那紧闭的、没有一点声响的屋中,心头惶恐,既怕文氏夫人对自家女郎不利,又怕自家女郎伤害了文氏夫人。
两面为难,她急得汗珠子都滚了出来。
直到那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里头露出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都是完好无缺的,她这才大松一口气,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
“女郎!”珊瑚趋步上前,紧着打量裴淑,生怕她吃了什么暗亏,“你没事吧!”
她这才注意到裴淑紧紧怀抱着的长匣,吓了一跳,还以为文氏夫人又哪里弄了条咸鱼送给了她家女郎。
裴淑摆摆手,仍亲自怀抱鱼形匣子,面上神情是轻飘飘的愉悦,“我能有什么事?你太大惊小怪了!”
她一面说话,一面脚步轻快地带着珊瑚往外走,临走时还回头亲亲热热地与二嫂告了辞。
珊瑚放心下来的同时,却又觉得很怪异。
女郎与文氏夫人紧闭屋门密谈;文氏夫人送了一条鱼匣子给女郎;女郎高高兴兴与文氏夫人道别,主仆俩回自己院子。
——她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啊?
哦,封奴。
按理说,女郎正在兴奋劲儿上,她不该破坏气氛的。但珊瑚还是得问一句:“女郎,封奴的事如何了?”
裴淑哼着一支调子,怀抱着无上的至宝,在巨大无比的美好憧憬里往前走,闻言回头,璀璨的眸光满含愉快:
“封奴?什么封奴?”
……行吧。
她家女郎,有义气,但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