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作品:《低嫁日常

    当日正午,文照鸾乘坐她的铜饰骈马车,与裴石一道回城南崇化坊的裴家。


    这一趟来回,居然没有耽误午觉。


    因起得太早,又折腾了一上午,到了晌午,人早已困顿不堪。她几乎沾枕即着,睡了个人事不知。


    再起时,内室昏蒙,一时间教人不明所以,辨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文照鸾揉揉发胀的额头,觉出饥饿,唤来婢女询问时辰。


    端茶倒水的是珠子。翠袖服侍她梳洗,道:“夫人睡了两个时辰,酉时已六刻了。”


    “这么久?”她清醒了不少。


    正说着,紧闭的窗外忽然飘来一阵悦耳的鸟鸣。


    百灵或鹪鹩,她不太清楚,唯觉鸣声十分动听,清脆欢悦,惹得人心情也愉快了起来,连黄昏也不觉得落寞了。


    她披一件宽长帔帛,趿鞋来到窗边,轻轻推开窗。


    一束斜阳轻而和缓地照拂过来,整座院落,无论朱墙或绿荫,都笼在夕阳一片金黄中。黄昏里透着静谧安闲的味道。


    鸟鸣声在侧,极近的地方。文照鸾在斜阳窗边向外探去,不见啼鸟,却看见了倚在廊柱边张望夕阳的裴石。


    他转过脸来,脸廓镀上了一层暖意融融的金黄,柔和了锋利的棱角,那悦耳的鸣声是他嘴里发出来的。


    她有些发怔,“你啁啁啾啾地做什么呢?”


    裴石却一笑,眸子里盛着湛金的恣意光华,来到她跟前,隔着窗棂与她面对面,鸣声一扬,戛然而止。


    “啾啾。”他重复。


    “嗯?”文照鸾满脸疑惑。


    裴石又学了声鸟叫,“啾啾。”


    她起先莫名其妙,而后猛然醒悟,面对着这个眉梢眼角都带着鲜活笑意的男人,嘴一抿,面无表情地“嘭”地关上了窗。


    裴石碰了一鼻子灰。


    窗外不无遗憾地扬起了一声悠扬而落寞的鸟鸣。


    裴石溜溜达达去小厨房蹭饭了。


    ·


    几日来琐事已毕,婆母刘氏那头又三番五次遣人来问,或亲自旁敲侧击,问吃住可习惯、家仆可恭顺、何时常来主院说话等,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与新妇念念婆婆经。


    文照鸾便也没辜负她,转过天来,天刚蒙蒙亮,便已梳洗穿戴整齐,小髻窄袖平底鞋,十分轻便闲适的模样。


    裴石早被她动静闹醒,打着哈欠,睡在枕上,眼半睁半闭瞧她梳妆。


    “这么早做什么?”他问,困顿的声音低沉微哑。


    她镜中瞥了他一眼,“侍奉婆母晨起。”


    说罢指尖蘸一点胭脂,向丝绵涂不匀的唇珠上轻轻扫去。那檀口的艳色柔软便如盈雪中一点娇蕊,从镜里欲语还休地递进了裴石的眼里。


    那唇也太饱满了一点。手指头若捻上去,又不知要揉得怎样绽开红瓣、沾出花露来。


    裴石喉结滚动了一下,心跳也乱了一拍,便忘了想说的话。


    文照鸾心里也想着事,扫见他直愣愣盯向镜里、眼神发飘的呆怔模样,以为他还没睡醒,即将说出口的话又憋了回去,想着一会儿再说也不迟。


    过了片刻,裴石却古怪地错开眼,背过身去了。


    不知他是否又要睡,文照鸾却即刻就要走,索性临走前,将话说来:“二郎,今明日收拾完厢房,我便厢房去睡吧。”


    她打定主意这时候说,为的就是说完就走,免得彼此尴尬。


    话音刚落,床帐里的裴石一个鲤鱼打挺,猛回过身来。


    文照鸾吓了一跳,却见他面色微微发红,不知是烛火映的,还是听了这话气的。


    他眼瞳中跳跃着烛火,直勾勾游移在她脸上、身上,目光每落下一寸,那寸肌肤便仿佛被爆燃的火星烫着。热意一路蔓延,她觉得脸在莫名发烫。


    裴石就这么盯着她,没什么表情,却总仿佛有几分咬牙切齿。


    “是我睡相不好?”他问,“打鼾?”


    文照鸾低头摆弄妆台上象牙梳,“没有。”


    “那是我哪句话惹到你了?”他又问。


    她语塞了一下,“也没有。”


    “我哪里做的不好?”他几乎明显地磨牙了。


    文照鸾想也不想,“都很好。”


    “那你……”那你三朝就要分房!


    裴石把这句质问硬憋了回去,见她无情也动人的眼眸,忽地散了火气,晓得跟她这愣茬掰扯也没用。


    他才不会像那姓崔的那样一根筋。他会迂回。


    于是,在文照鸾眼里,那张紧绷的脸上,神色又骤然和缓下来了。


    裴石腹里弯弯绕绕,嘴上问:“厢房?”


    “嗯。”就自家院靠西墙那间。


    他眯起眼睛,火光在眸中跃动得更加急促,困意已经烟消云散。


    “家里人多口杂,哪来空的厢房?……哦,你说西墙下堆杂物的那屋子?”裴石慢吞吞地说话,“那间不行。那间漏雨。”


    文照鸾扭回头,大惊:“漏雨?我带来的书还在那里!”


    说着,顾不上别的,起身就要去厢房里探看。


    裴石忙叫住她:“瓦下早遮挡了油衣,一时半会淋不着。”


    她这才松一口气,但仍有些不放心。


    “那屋子原没打算住人,当初也就没补漏。”裴石是不急,慢悠悠地起身穿衣,“屋里抬头才能瞧见油衣。你真要住,也不是不行。”


    余光却紧紧跟随着她。


    果然,文照鸾不是那等能屈尊住破屋的人。


    她犹豫了一会,最后偃旗息鼓,“……算了,过几日等修葺了再搬去吧。”


    裴石系好了外袍衣带,淡淡瞥来一眼,眼角里却藏了一点得意和笑意。


    “何必多费功夫。你不是找人改修院子么?到那时顺便修葺厢房,再搬不迟。”他话里没有一丝不忿,坦率的目光与她相接,“强扭的瓜不甜。我虽不是君子,却也不会做强迫女人的下作事。”


    烛火勾勒他脸庞,眉骨鼻梁的棱角被暖光柔和,冷硬的线条透出温和与俊美。


    一定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灯下他那张脸颇有些赏心悦目。


    文照鸾强行将心神拉扯回来,想到正事,又觉得他说得有理,无法反驳,只得点头:"那就依你。"


    一番话毕,唤婢女来为盥洗,又吩咐玉真去厢房。


    裴石以为她信不过自己,要命人去屋顶验看;提起耳朵细听,才晓得她只是教婢女去找书。


    不一会,玉真捧来了书,都是些《诗经》、《论语》之类,裴石瞧一眼就没翻看的兴趣。


    “好了,走吧。”文照鸾迈出屋,令玉真跟上。


    裴石就着她用过的手巾擦了把脸,闻着觉得有些香,便又凑上去嗅了嗅。余光里她已走出十几步了。


    “喂!你真要去?”他攥着手巾,在屋里喊。


    文照鸾不过顿了顿脚步,似乎应了一声,轻轻柔柔的,他险些没听见。


    裴石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就没想到别的,满脑子都是一个时辰后、她满头大汗哭唧唧哼唧唧的可怜模样。


    到那时她得来求他,说些“夫君我错了”之类的好话,他也就不是不能考虑替她在母亲跟前说说情,免了一日三次的立规矩。


    等挟了这一次的恩情,他能不能占些别的好处?


    虽然强扭的瓜不甜,但有些事还是能做的吧。比如……教她侍奉自己更衣?


    不不,她估计不肯。那端茶递水?


    那也太便宜了,他也不乐意。


    裴石攥着早已凉掉的手巾,闻那淡淡的脂粉香,胡琢磨着,慢慢地面红耳赤起来。


    ……要不,画眉吧。


    她得允许他为她画一次眉。都说闺房之乐,是从画眉开始的。她的眉浓淡合宜,弯如小山,其实不画就已经很好看了。


    思之想之,院中的人早已经走远了。


    裴石迅速回过神来,又怎么也放心不下,干脆叫来珠子,“你跟着过去,阿娘要是太胡闹,你就说我找夫人有事,把她弄回来。”


    珠子一口答应着走了。


    都计议定了,他才悠悠闲闲地出门吃早饭,脑子里隐约想起来什么。


    书……她带书去做什么?难不成教他娘读书?


    ·


    一个时辰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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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鸾回来了。她神色和怡,面容舒畅,待人可亲,与平常毫无两样。


    裴石练完了一趟枪,正歇着,见了她,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好几遍,松下一口气来,却又有些狐疑。


    “阿娘没把你怎么着吧?”他皱眉,“罚你站了?教训你了?给你使脸色了?”


    文照鸾一一回答:“侍奉长辈,自然要站着。婆母是长辈,叮嘱自然有,教训谈不上;也没有给我使脸色。”


    看着轻飘飘就完事了,倒没有什么幺蛾子。裴石暗暗地想,抬眼又见她身姿如杨柳,肩背的弧度直而优美,既不过分挺拔、也并不显得劳累。


    但一想到她干干立了一个时辰,裴石还是有些愧疚。


    文照鸾早已用过了早食,因此并不饿,只是有些渴,便伸手去取杯盏,要倒杯茶喝。


    忽的肩上一个力道压下,将她按坐在了椅子上,接着手中一空,茶盏被夺走了。


    裴石虎着脸,斟了盏茶,递过去,示意她喝。


    文照鸾抿了抿嘴,还是道了谢。


    裴石瞧着她仰头喝水,纤细的颈项仰起的弧度诱人而脆弱。他在心里比划,自己一只手就能圈住,只要轻轻一掐——


    他确实拧断过匈奴人的脖子——和一只鸡。


    但她不一样!


    她喝水,他的喉头也跟着滑动,多看两眼就觉得掌心里发热,好像那只手掌真的抚上过她脖颈似的。


    裴石在心里暗骂自己,手在身侧,指头不自觉捻了两下,强迫自己回到正事上来。


    正事是什么来着?


    ……哦,立规矩。


    “阿娘教你站你就站,那下次她得寸进尺,教你站两个时辰呢?”他恨铁不成钢,用恼怒掩盖那一点点心疼。


    文照鸾道:“两个时辰而已,也不是难事。”


    “这还不难!”裴石不自觉拔高音量,“我娶你回来,难道就为了磋磨你?”


    “莫说两个时辰,四个时辰我也站过。”文照鸾解了渴,第二盏便慢慢地抿,唇上胭脂湿漉漉的红,“从前……”


    她顿了顿,却没说从前怎么样,一语遮过去了,只是微微地笑,“你不用替我为难。若真觉得委屈,我就甩手不干了。别忘了,我是长乐郡主呢。”


    裴石住了嘴,一时没再开口。他望着她眼眸,一时望进得深了,使她感到不自在,垂下了眼去慢慢地呷茶。


    他忽然醒过味来。


    从前。


    裴石想起,她没有谈论过从前。一次也没有。那似乎是她决定要封闭了的一扇门。


    他多少知道一些,广为闲人议论的——在此之前,她那段至高无上的、浸满了显赫权势的婚约。


    她像一只蚌,明明那样柔软,一旦稍稍触及过往,惊动了她,那蚌就会猛地闭合,无论怎样都不会打开,只留给外人一块石头一样又冷又硬的外壳。


    这多少让裴石有些挫败。


    但转而一想,他们不过才成婚八日;而在此之前,她与他见面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还抵不过酒肉朋友一顿饭的功夫。


    慢慢来,至少,让她先适应他。


    两人各怀心思,俱都无话,一时沉默。


    恰此时,婢女珠子回到院中,正是时候。


    珠子在门外等着求见。裴石正觉得两人之间气氛有些沉闷,忙令她进来。


    婢女瞅瞅主君,又瞅瞅主母,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文照鸾问。


    珠子于是道:“老夫人教我传话,说夫人以后再去,不许带书。”


    裴石又觉得他娘鸡蛋里挑骨头,一皱眉,“我贤妻她就喜欢念书,怎么就不许带了?”


    文照鸾被他那声“贤妻”喊得头皮发麻。


    “……老夫人说,念书念得她头疼。”珠子回答。


    裴石恼火起来。阿娘怎么越老越不近人情,儿媳一番体贴孝心,她不仅不领情,怎么还出言贬损?他都替文照鸾委屈。


    “别听阿娘的,我就爱听你念书。”他安抚她。


    文照鸾面有淡淡的疑惑,“……你什么时候听过我念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