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作品:《低嫁日常

    裴石被魏昭等人拉着饮酒,庆贺新婚之喜,强留到这时分,回来时又是一身酒气,十分自觉地钻进后堂内室,先换了衣裳、漱净了口,才来与妻子说话。


    暖黄的灯烛已团团笼罩,在室内交织弥散成令人心安的柔光,照映着正小口啜饮吃喝的文照鸾。她端坐的姿态很放松,也很优美,微微低头时,后颈处露出纱衣遮掩不住的一小块腻白温润,耳垂也是白皙小巧的,垂着一颗莹莹的珍珠,便愈发使人觉得柔软。


    裴石饮了一下午的酒,本来觉得没醉,这时候环着臂,斜倚在门边看她,越瞧越觉得端丽得惹人心迷。


    就好像有只猫儿,踩在他心尖,横竖拿爪儿挠他一下,不轻不重,却痒人的很。


    可她分明晓得他在一旁灼灼地盯着她,却依旧自自在在地用她的晚食,连每一口咀嚼的次数都相同,仿佛压根不在意他目光落在身上与否。这又恼人的很。


    盯了一会,裴石确信她无意朝自己瞥来一眼,有些忍不住,一声“喂”字到嘴边,就要出口,却见家中那个叫珠子的婢女抢先开口:


    “夫人,老夫人说了,这几日您且忙眼下的事。往后得闲了,若不愿晨昏侍奉,也是无妨的。”


    这是什么话。他娘又在拿话挤兑人了。


    裴石替文照鸾委屈,内心便有几分埋怨母亲刘氏,也不闲散倚门了,正了身形,来到她身边,刚要说话,却见文照鸾斯条慢理地咽下口中食物,取来绢帕揾了揾嘴角,丝毫没有半分不满的神情。


    “婆母这样慈爱,教我愈发愧疚了。身为晚辈,孝顺长辈、侍奉起居是理应的。”她声音动听,如涓涓鸣泉,又端庄诚挚,“不过我这几日的确抽不开身。明日拾掇内院,后日回门省亲,大后日入宫谢圣恩,这些都是不得不做的事。你再去一趟,为我表明心迹,一旦这些事毕,我将早晚亲自侍奉婆母。”


    这一番话,听得屋中人全皆动容。珠子又感动又钦佩,连连点头,这就又要去。


    裴石听不下去了,喝止一声,“站住!”


    珠子猛地立定。文照鸾扭回头,仿佛才发觉身旁还站着个外人一样,惊异地盯着他。


    “我娘有儿媳,又不止你一个。”对上她不解甚至略有责备的目光,裴石多少有些不自在,因此色厉内荏,回瞪了过去,“你娇里娇气的,去立什么规矩?上赶着讨人喜欢吗!”


    文照鸾无动于衷,反驳他道:“夫君这话说得好没理。天地君亲师,家中长辈最大,我身为儿媳,无论有多少个妯娌,侍奉婆母,总是我自己的孝心。你拦着我做什么?”


    说着,挥手教珠子依旧去了。


    裴石护她不成,反被本主一顿好撅,气得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归咎为此女过于端庄贤淑,或是孝亲孝傻了。


    明耀的火光下,文照鸾仍旧无辜地望着他,两颗乌黑的眸子垂覆一层浓密的羽睫,丝毫不知自己即将迎来的是什么辛苦劳累的命运,瞧得人又心怜又牙痒痒。


    他尽量学着人文雅的措辞,鼻孔里哼出怨气,“拙妇!”


    对方微微睁大了眼,仿佛没有听懂,乌溜的眼瞳更像只不知错在哪里的猫儿了。


    于是裴石忍不住,磨着后槽牙,骂道:“笨婆娘!”


    这下文照鸾听懂了,倒吸一口气,眼儿瞪得更加溜圆,一时又想不出粗鄙的言辞回怼,恼怒地扭过头,再不理睬他了。


    ·


    撤了食案,趁着夜尚未太深,文照鸾这才拆开一边的信,在火光下瞧看。


    信是崔道御写来的,长长的有好几页,文辞瑰美,却凄楚动人,当中有些晕开的墨渍,显然是落泪时留下的斑痕。


    信上,他与文照鸾赔罪,说没能拯救她于水火。如今木已成舟,天下人都已知她是裴家妇,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一想到她此生要在武夫的家里饱受煎熬,他心中就如受万千箠楚,已成死灰,如今在俗世再无什么留恋,因此彻底痛下决心,入山隐居,从此摈弃尘寰,再不返回市井红尘。


    并且,崔道御特别在信中写明,上回相见时,表妹的话字字珠玑,终南山的确不是什么隐居的好去处,那里已受俗嚣侵扰,不再是清静之所。他既然真心要去做隐士,便当另选佳处。经过千挑万选、慎之又慎的思虑,崔道御觉得,南岳衡山是一个真正的隐居之所,不仅因它形势毓秀、“铨德钧物”;最重要的一点,是它离长安十分遥远,足有二千里相隔。


    这么遥远的距离,这一封离别的信后,他与她之间,应当再无相逢的机会了。


    文照鸾有点不大敢信,惊奇冲淡了离别之思,问翠袖:“表兄下定决心要做隐士。你见到蓼洲时,他怎么说?舅父舅母当真能同意?”


    翠袖道:“蓼洲说了,崔郎在家中又哭、又写绝笔信,已闹了几日的绝食。舅父舅母万不得已,才准了他去隐居的志向。”


    烛火半明,一刹扑朔,有细微的风声拂过肌肤毛孔。文照鸾回头,却见那没好口的武夫溜溜达达,到了自己身边,挑着剑眉、低垂星目,头颈微微探向前,明火执仗地觑她案上的书信。


    见她转过头来,他竟没半点窥人书信的羞赧,反而向她龇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牙齿甚至算得上整齐洁白。


    ……没皮没脸,才瞪眼骂人,这会子却又涎起笑来了。


    文照鸾索性大方坦荡地将信递给他。裴石也不推辞,拿来就看。


    不料,新妇下令:“念。”


    她灯烛下明艳的眉眼里,颇有一种倨傲与狡黠交织的报复神色,使得裴石既想再逗一逗她,又恨不得俯伏在她裙裾之下、心甘情愿供她驱使。


    欲念一混杂,就使人无绪里生出奇怪的欢喜来。


    裴石没有过这种新奇感受,只是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良久才慢腾腾将目光从她玉砌冰晶的面庞挪到了泪渍斑驳的书信上。


    才扫两眼,笑便渐渐僵滞了。


    “念啊。”文照鸾催促。


    裴石捏着信,牙齿闲闲地磨,半晌信一撒手,大喇喇摆回案上:


    “念不来。”


    文照鸾依旧眨着乌黑澄澈的眼,削葱似的指尖微微捂着嘴,半挑着黛眉,以示稍许惊讶。


    “怎么会念不来?”她虽面容惊讶,那眼儿里已细细有了些得逞的笑意,“难道不识字?”


    裴石不咸不淡哼了一声,心头那把奇怪的火,教她这目光里的水色一浇,反倒蒸腾得更旺了。


    文照鸾便不再为难他,扭回身低头继续看信,只是轻飘飘丢来两个字:


    “——拙夫。”


    拙夫拙妇,正好凑成一对。


    被她扳回一城,裴石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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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恼,反倒心里头有些舒畅,也不知是不是犯贱,索性搬来张椅子,兴致勃勃地凑在她身旁,问:“写的什么?”


    他坐又没坐相,架着一条腿,半倚半撑,惹得文照鸾频频侧目,不着痕迹地瞪了好几眼。


    婚前两回见面,他也还像个君子;怎么才过一日,就原形毕露了。


    他要凑热闹,文照鸾也不理睬他,自顾自看信。


    一张、两张、三张,到了末尾。


    正看着,冷不防身侧冷飕飕、轻飘飘的声音,伴着一道半酸不酸的轻哼,“嚯,三张纸没写完,还要写诗啊。”


    这时节,盛兴写诗。只是男女之间,写信可以,写诗却多少有些瓜田李下。男女传诗,容易引起误会。


    但文照鸾不这么想。且不说她对崔道御全无邪思,崔郎本身也是个光风霁月的真君子,一向写来的诗文,只有高山雅音,最多含几分亲眷之情,克己守礼,从不会有半分挑逗邪心。因此,与他互通诗文,是一件使人颇为和悦的事。


    这几句诗也没什么,不过是抒发一下离别惆怅而已。文照鸾不惧他看,甚至毫不吝啬地与他分享了两句:


    “从此沧海长泣泪,不信看取鲛人珠。表兄一向多愁善感,你也见过的。这一回他要走了,从此我们再难见面。他悲难自抑,也是正常。”


    说罢,合拢了纸张,教取来笔墨,当时便回了书信。


    裴石仍有些说不出的吃味,往日不觉得,这会子想起念书的好处来,又不肯承认肚里没二两墨,强支棱着,偏头瞧她行草飞书,如流云过隘,浑然一气,而不加点墨。


    饶是他不通文字,也不由瞧得兴起,为之生出了满腹的酣畅。


    文照鸾的字向来飞逸潇洒,因天色偏晚,为图省事,懒得一笔一划写簪花小楷,就这么文不加点地写就了,才停下来,借着蘸墨的功夫,略一思索,和了回诗。


    “这又是什么?”裴石不甘心,开口问。


    文照鸾念了最后两句:“劝君莫似鲛堕泪,泣罢难取海中珠。”


    翠袖在一旁掩嘴笑了起来,连玉真都露出了微笑。


    “这诗回去,崔郎去衡山的路上都要哭泣了。”玉真道。


    提到衡山,文照鸾心中一动,又问翠袖:“表兄已动身出发了么?”


    “还没呢。”翠袖转述廖洲的话,“这几日有些同僚家的子弟,晓得崔郎要归隐山林了,都来相送践行;今日正应了季御史家中几位郎君的邀约,赴临别宴去了。”


    她点头,又见裴石目不转睛,盯着那句和诗,不知是发呆还是看得过于专注。


    二人离得不近,却也不大远,足够她看清他微深的肤色,流畅的侧脸轮廓,以及高挺笔直的鼻梁。他嘴唇无声翕动,似乎在一字一句琢磨那诗,目光如炬如星,沉着下来的面容竟使人瞧出了一股渊渟岳峙的峥嵘气概。


    他本就是习武厮杀之人,染了周身的杀业,一旦褪去蒙在外表上懒散与不经,露出凶顽如猛兽一般的内里,便教人无端感到心中畏惧不安。


    文照鸾别开眼,不愿再揣摩他与此刻平静殊异的过往,目光一时无处安放。


    不经意地视线下移,冷不防却又瞧见了他宽松衣袍若隐若现的沟壑阴影,有起有伏,紧致且贲张。火色照不到的深处,甚至隐隐可见柔韧的腰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