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作品:《低嫁日常

    裴松的菜圃是此宅的一座园子改的,掘了经年的老树根,挪走了假山,将穿园的游廊改道,敷出一片膏腴肥沃的松土,单留下园里的池子,便成了菜圃。


    文照鸾本没想转到这里来,但既然来了,遥遥望见了戴着竹笠躬耕的裴松,索性绕一圈再走。


    此前不晓得,这一回来,瞧见数畦整整齐齐的垅上,迎风摇曳的成行花朵,朱粉淡白,又别有一种洗人眼目的清新。


    菜圃这样整洁漂亮,还栽种了花草,这是她没料想到的。


    日头渐渐斜了,褪去一层毒辣。文照鸾一面走,一面赏玩花色,见竹笠下裴松憨厚魁梧的身影回头望来,便与他施了一礼。


    该说不说,裴家人在样貌上,倒大多是不错的。不说裴柏那种傅粉何郎似的美貌,就连成日价在田垄里糟蹋自己的裴松,也还能称得上端正刚直。


    大哥裴松沉默又困惑地望着她走近。


    来都来了,总得说点什么。


    文照鸾没话找话:“不成想,这园子里花叶扶疏,别有一番风貌。”


    裴松领会了一会她的意思,顺着她眼光扫过园圃,“……没有花。”


    满园子开得大好的花,他怎么看不见啊。


    “那不就是?”她指着眼皮子底下朵朵纤巧可爱的紫团花。


    “那是葱。”裴松道。


    文照鸾哽了一下,换了一茬,“那不是牵牛子么?”


    “那是蕹。”裴松道。


    蕹旁生着灿灿红红、形似佛手的花朵,仿佛落地的一片紫霞。文照鸾目光才望去,裴松已开口:“那是苋。”


    ……


    不知道他是善解人意还是不想再听到些蠢话,他朝畦里的花一一指了过去:


    “蒿。”


    “苣。”


    “萱。”


    “葵。”


    每一个字轻飘飘锤在地上,都仿佛在嘲笑文照鸾不识稼穑。


    文照鸾脸红耳热,颤巍巍指着一处白兰,“那总是……”


    “那是姜。”裴松打碎她最后一丝幻想。


    谈不下去了。


    或许是察觉她实在太沮丧,裴松觉得对自家人应当和气些,但绞尽脑汁,也不知该和这位弟媳聊些什么。


    最后,他只得聊活物,“今晨里起来,死了只鸡。”


    说到这个,他就有些气闷。


    文照鸾就坡下驴,宽慰了一句,“是狐神所为,婆母已去祭祀了。”


    裴松闷闷点头,立了一会,领着她去瞧围栏里圈养的禽鸟。


    鸡、鸭、鹅、鹌鹑,甚至剪了羽的雁与雉鸡也有,各个肥壮鲜艳,悠闲地在栏里溜溜达达。


    文照鸾瞧着喜欢,对裴松也刮目相看起来。


    “这些禽鸟养得真好,”她由衷地夸赞,找到了话题,“我家有专为养护禽鸟羽毛的膏沐,改日与大伯送去一些。”


    裴松终于起了兴致,晒得黝黑的面上显出一些笑意,“弟妹家中也养了活物?”


    文照鸾点头,“父亲养了鹤。”


    以鹤之高洁,倘使弄来一只,放在圈栏里,与鸡鸭们一处,那真叫“鹤立鸡群”了。


    裴松没养过鹤,但心向往之,不由得赞叹:“真好,鹤……”


    文照鸾也露出了微笑。


    但裴松没读过书,想不出该怎样夸鹤,憋了半天,只憋出两个字:


    “……肉多。”


    文照鸾的微笑,崩裂了。


    ·


    从菜园子里出来,文照鸾打算去最后一处——裴淑的院子。


    廊庑里拐角,正碰见赶来的玉真,已将燕草那处安排好了。


    珠子在前引路,主仆几个踏着斜阳余晖,来到了宅院最西南处。


    裴淑院子里栽了些果木,不知是哪一阵微风,扫落些若隐若现的清香,十分幽谧。婢女仆妇们各做各的事,有些在树下打扇乘凉,低声谈笑,见了文照鸾,一齐都来行礼。


    文照鸾摆手,问:“四娘在歇息么?”


    “哪里呀!”一个妇人笑答道,“女郎从不午睡的,这会子正在书房用功呢!”


    她指着一间宽敞气派的偏房,领着文照鸾去,又道:“咱们女郎说了,夫人是她的嫂嫂,都是一家人,她必要敬爱有加的。因此但得夫人来,不必通报,直接进屋就是。”


    这话倒非常和气。文照鸾不由对这个小姑多了几分好感。


    仆妇推开屋门,请她进去。


    才踏入这间满是书架书箧书案的静室,里间便有知书达理的话声传来:


    “是二嫂来了么?快请进来,我正抄书呢。昨日因吃兄嫂的喜酒,耽误了一日的课业。我因此前胡闹,被兄长罚了抄书,这是应该的。只是不知兄长可还生我的气,气损肺腑,可千万不要因为我气出病来,那我真是心里有天大的愧疚了。”


    接着是旁边婢女一答一对的宽慰:“圣人都说了,知错能改,就是非常好的事。女郎已经觉悟悔改了,又发奋抄书,抄了这一整天,奴婢我研墨都研得手腕酸疼,女郎一定更加疲累,您要不就歇歇吧。”


    后面又是裴淑否定勉励的声音:


    “珊瑚,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抄书如抄经,都是要心诚的。心诚,才能有所长进,我不觉得累,再添些墨,掌上灯,我还要写!”


    文照鸾听了个全须全尾,踩着恰到好处的节奏,入了内室。


    内室中也连墙满架的书,经、史、子、集应有尽有,一色崭新整齐,灰尘也是均匀整齐的。


    临窗一方书案,跪坐着个双鬟的少女,婢女在侧,添香研墨。那少女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眸染得整张鹅蛋脸熠熠增辉,压也压不住的勃勃生机。


    她虽神情温顺,但腰背挺得笔直,不驼不含,姿态像极了一株有活力得过了分的小白杨。


    抄书能抄到这么神采奕奕,文照鸾简直要为她击节赞叹。


    不过墨虽然是新的,字迹却是旧的,而且笔迹有别、粗细不同,也不知是拿出来糊弄过几次的旧稿。


    但难为她做戏做得这么用功,文照鸾还是觉得要褒奖一下。


    “四娘这样努力,只是别熬坏了眼睛。”她取来水晶露团与她,又嘱咐婢女多添几盏灯,温柔问,“《兔园册》还有多少没抄完?”


    裴淑瞧着这个美貌贤淑的二嫂,眼中陡然迸射出光芒,又感动又委屈,慎之又慎地回答:“一半……一半不到。”


    “有改过的心意就好了。回头我与你二哥说说,这样的蒙书,就不要抄了。”文照鸾道。


    具体改抄什么,《论语》还是《诗经》,等考校了学识再定。


    裴淑不是二嫂肚里的蛔虫。裴淑简直欢喜得要叫出来,扭了扭身子,勉强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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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案旁她脚边,伏趴着一只猫儿,黑毛白爪儿,慵懒漂亮,被主人一动吵醒,撩起眼皮望了几人一眼,继续睡了。


    文照鸾笑问:“这就是踏雪奴吧。”


    裴淑连忙点头,“二嫂怎么知道?二嫂一定见过大伯屋里的观雪奴了!踏雪奴与观雪奴是同一窝的猫儿呢!”


    姑嫂二人,初次见面,彼此十分和睦。


    裴淑又留了一会,这才送文照鸾出门,口中尚恋恋不舍,“二嫂得空,一定要再来呀,我要向二嫂请教学问!”


    文照鸾无不应允,携着婢女转出了院子。


    ·


    拐角处,玉真无限回忆,“夫人八岁时,也曾做过这样的勾当呢。”


    “什么叫勾当?”文照鸾嫌她说话不好听,“难道你不是与我串通的那个?再且说,我抄的已经是《汉书》了。”


    玉真撇撇嘴,“可被打手心的是我。”


    ……那倒是真的。


    那一回没蒙过去,被萧皇后揭了底,玉真险些被打坏了手,自此之后,再不敢伙同文照鸾诓瞒贵人。


    文照鸾讪笑,不再向前走,姿态恢复了端庄。


    “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我欺凌弱小了。”她向玉真道。


    玉真点头,眼神中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主仆俩心有默契,转身往回走;又止住珠子要跟来的脚步:“你在这里歇一歇。”


    玉真莫名其妙,瞧着二人走回院子了。


    ·


    文照鸾杀了个回马枪,在满院人吃惊的猝不及防中,推开书房的门,径入了里间。


    门一推开,里头就惊出了嘭咚哐啷一顿乱响,是谁慌促地碰翻了书、碰落了笔的声音。


    还有压抑的恼火:“谁!”


    “我。”她信步往里走,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转入里间,便瞧见了裴淑惊愕中勉强挤出欢悦的笑脸,以及一旁跪坐的婢女珊瑚,身子紧绷、脑袋低垂,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踏雪奴被搂在珊瑚腿上,不满地张开眼,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


    “喵——”


    踏雪奴伸了个懒腰。


    裴淑呼出一口气,十分温顺,“二嫂想起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文照鸾打量四周,信口拈来,“那水晶露团已经凉了,再吃,一定得蒸一蒸,否则积伤脾胃。”


    踏雪奴清醒过来,抖抖胡须。


    裴淑点头,起身感谢,“我记着了,二嫂……”


    踏雪奴开始在珊瑚的腿上磨爪子。


    闷不透风的夏,裙裳罗袜能有多厚,教锋利的爪儿一挠,婢女吃痛惊叫,豁然避立,双手乱拂,将腿上猫儿拂下身。


    与此同时,掉落在地的,还有慌乱中掖在裙里的一册簿子。


    裴淑猛地一惊。文照鸾已手疾眼快,先她一步弯腰抄起了书。


    “这是什么?”她草草翻了两页,面色骤然变了。


    裴淑已经欲哭无泪,神情不啻天塌地裂;再瞧珊瑚,面色惨白,哆嗦着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照鸾一把合上书页。连玉真此时也噤若寒蝉,不再有取笑的神色。


    “春宫册子。你好大的胆子。”饶是文照鸾经多见广,此时脑门上的青筋也突突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