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四十七章

作品:《鱼何不食猫

    陈山背着手,逆光站在牢房走道里。


    再一看,谢游牢房那块地方似乎已有人马赶去搭救。燕览心里松了口气。


    许是他们二人打斗时闹出动静,陈山才寻了过来。


    她挪回目光。盯着陈山看,他无神的瞳孔里颜色像黑白搅乱一样,散发着一股骇人的光芒。


    燕耳朵一动,微微后侧,览身后的牢房门外,更多的士兵也围了过来。


    她逃不掉了。


    回过头,她毫不露怯,目光如炬。


    “首辅大人要杀了我?”燕览戏谑地笑了声,“首辅大人虽位高权重,但我是长公主府的人,杀了我,怕是滥用私刑。”


    陈山肃穆呵斥,“区区一个婢女,口气倒是不小。不过受了这么重的刑,还能逃出来,这股韧劲,和你那主子,倒是有几分像。”


    “首辅大人怎样才肯放了我?”燕览不置可否,扬声道。


    陈山缓步靠近她,低低俯视着她,像玩味地看着掌中之物。她望进他眼瞳中的波澜,像窥视到了那背后滔天的权势。


    首辅和长公主是宿敌,绝非政见不合、曾有过节那么简单。恐怕这过节,与长公主曾有过孩子的这一宫闱秘辛脱不了干系。


    燕览咬着后槽牙,强行镇定。


    “燕姑娘,你是个聪明人。事到如今,你的命在本座手里,偌大的首辅府,你想活着出去,没有本座的允许,绝无可能。”陈山娓娓道,“不过,你只需要告诉本座关于本座想要的,本座保你不死。”


    “大人想要什么?”燕览不卑不亢。


    “三言两语可说不完。”陈山悠悠然,“若燕姑娘诚心交易,可签了这封手书。”


    陈山说着,双指夹着,递上来一张纸。


    燕览颤颤巍巍,却飞速夺过,谨慎地拆了开。


    她读着,脸色骤变。


    要她投诚,拜于首辅府?绝不可能!


    她绝不会背叛长公主。


    “燕姑娘先别急着拒绝。”燕览还没说话时,陈山幽深的声音飘来,“长公主虽然救过你,却拿你身世之事要挟着你,叫你为她所用,久而久之,你也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只能归顺于她...可你并不一定只能和她拴在一条绳上。”他陡然加重语气。


    陈山两眼眯着,闪着微光,“本座有办法,将你从浔阳燕氏一案中摘出去。如此一来,你继续做宁北燕氏的闺秀便好,而宛平,不会再有机会要挟你。”


    陈山在燕览耳边说完这番话,便收回身子,像一切都没发生。


    燕览承认,条件很诱人。


    可她亦能看出,这是一则攻心之计。


    她定了定神,忽得咧开嘴一笑,“首辅大人还真是看得起我这个将死之人。”


    “只可惜,于我而言,忠诚是万事之首。首辅大人今日看似收拢我,实则却已经把我变作一个叛主之人,他日若有疑心,我将有何下场?”燕览轻描淡写,“长公主于我而言,非恩与仇二字可以概括,这种感情,首辅大人端坐于冰冷的高台,是不会懂的。”


    话音落下,陈山那张冷若寒霜的脸上难得有了怒色,他额头冒起青筋,抬手喝令,“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座不客气了。”


    “来人,把此女拖下去,行八大酷刑,直至血尽人亡为止。”


    众人像虫群一样飞速拥上,而就在此时,一道明快嚣张的声音像斧子劈了进来——


    “放肆!本宫的人,我看谁敢拿!”


    众人扭头望去,长公主拖着鲜橘色的凤纹刺绣华服,像一道火红的凤凰花一般摇曳而来,成为潮湿阴暗的牢房里唯一的颜色。


    她熟稔地将燕览护在身后。


    从燕览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盘得规整庄重的头发,珠光镶嵌其上,脖颈露出的部分白皙光滑,华服的背后刺绣工整精致,浑身散发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威严。


    不必看,就能想到长公主现在的眼神。


    嚣张、放肆、不受掣肘。


    可燕览心中一刹竟觉得悲凉。


    她怔松的时候,便听到长公主的声线传来,她对着陈山道:


    “首辅大人的手伸得真长啊,连本宫的人都抓到你府里来了!怎么,是当本宫不存在么?”


    陈山勒令了下人的逮捕,半笑半怒道:


    “长公主殿下此言差矣。此婢女擅闯本座府上之地,杀了本座的人,自当被治罪。不过是区区一个婢女,何须劳驾长公主?”他顿了顿,“还是说,此女并非是一个婢女那么简单。”


    长公主听懂话中之意,反而冷笑一声,轻蔑道,“只要是本宫府上的,就算是小猫小狗,也轮不到你来审。”


    她凑近一步,眼神狠厉,“陈山,我奉劝你,本宫的事,你最好别插手。若不然,有的东西,本宫会叫你加倍奉还。”


    她加重语气在中间的四个字上,燕览并没看清陈山的表情。


    长公主来后,燕览便顿觉全身松垮,骨头被抽干,浑身的伤口顿时从无感到十倍的疼痛,她软下来,扶着墙撑着自己。


    长公主说完这句,陈山再没阻拦,她便愤怒地转头,带着燕览离开了。


    出了首辅府,长公主叫人扶着燕览上马车厢,她要亲自照看,燕览百般推辞,虚弱着声音道“于礼不合”,却被长公主强硬地塞了进去。


    一路上,燕览虚弱地靠在座位上,吃了长公主给的止痛散后,身体舒服了很多,只是没多大力气。


    马车摇摇晃晃,长公主似乎还咬牙切齿着。


    她打量了燕览一身,蹙眉道,“陈山竟然连你也敢抓,真是太过分了!还把你伤成这样!你若是真被他弄死了,本宫今日一定把首辅府掀了不成。”


    “长公主殿下息怒。”燕览颤抖着声线,“是燕览的罪过。我本在万神庙追踪马元挚的下落,却不料被首辅的人盯上了,中了他们的圈套...是我大意了。”


    “你少说点话吧。”长公主眼里既是忧虑又是嫌弃。


    燕览讪讪闭了嘴。


    马车里沉默了许久,似乎有许多思绪在长公主脑袋里打了个转。


    “本宫不会让他们查到浔阳燕氏的事情。”长公主忽然沉声,正色道,“当年的人,一个不留。若还有余孽,本宫绝不放过。”


    她双眉紧蹙,掷地有声,似乎像宽慰她,也像在对自己说。


    燕览不太活跃的脑子里本能地想起表哥。


    当年她放过了他,因她知道,他绝不是她的敌人。可如今...长公主此言,不禁让燕览后背发凉。


    若她发现俞听鸿的存在,一定会杀了他。届时,自己受惩罚也就罢了,可俞听鸿是对她有恩的人,终究她还是害了他。


    正想着,长公主却陡然话锋一转。


    “燕览,你心软了。”


    燕览心一紧,紧接着,额角也冒出汗。长公主此言是在说谁?没被她杀死的谢游?曾经被她放过的俞听鸿?还是......


    长公主眼波轻轻从燕览的脸上掠过,好似捕捉了她快速变化的微表情,“怎么留了冯水一命?”


    燕览松了半口气,借虚弱的身体掩饰尴尬,还没想好回答,长公主却给了她台阶。


    “不曾想你们共事一场,还有真感情。罢了,此事本宫也不追究了。”


    长公主对燕览的纵容不是第一次,燕览颔首,“谢过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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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阿览,本宫还有另一个问题想问你。”


    长公主羽睫轻颤,目光缓缓落在燕览身上。她还穿着囚衣,浑身是血,眼神也躲躲闪闪,听到这话,半晌才回望过来。


    只听到长公主轻描淡写道:


    “你喜欢那幕僚吧?”


    她的目光包裹着她,似有温度,灼烧着她的伤口。燕览本能地感到一阵滚烫,睫毛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刹,随后微笑道,“殿下怎会这样想?”


    “我与那幕僚,今日可谓是生死相搏,若是我与他有私情,我怎会下如此狠心?”


    长公主朱唇微提,赤红的颜色饱满却有边界,勾勒出她唇部优美的线条,“不用骗我,我看得出来。”


    燕览哑口。


    “阿览,本宫养了你十年,比你还了解你自己。”她信口道,“无论你对他狠辣,还是对他仁慈,本宫都能从其中看见你心有异常的蛛丝马迹。”


    “人心,不是只有一种答案的。”


    燕览默然,竟然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长公主此言像一片羽毛,轻轻落进燕览的心湖,泛起一阵涟漪。她比她年长快十岁,若抛开身份,她竟然侥幸地觉得,她们会是一对姐妹。可现实就是现实,燕览知道,君臣之礼不可僭越。


    “殿下言重了,燕览一心追随殿下,绝不会干出对殿下不利之——”


    话音未落,长公主抬手阻止了她。


    “可男人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像并没听到燕览的话一样,转头看着她,忽得俏皮地问,“要不要,我替你杀了他?”


    燕览瞳孔一缩,身子僵住。


    “心软了?”


    燕览抿嘴,出声淡淡的,“本是陌生人,谈何心软。”


    “那便好。”长公主扬言,“燕览,你的心可不是给男人准备的。”


    长公主蹙眉,眼睛里像有一双即将咆哮着奔跑出来的白虎,嗓音却细腻绵长:


    “只有拥有一颗冰冷的心,才能刀枪不入。”


    “这不仅是你的来时路,也是你这辈子唯一的选择。”


    燕览背在身后的手,默默攥紧了拳头。指尖掐进掌心,就像要流出血,可只有这样,才能压制她体内莫名的冲动。


    “燕览,你可记住了?”


    “属下谨记。”


    燕览艰涩地说出这几个字。


    内心,却排山倒海。


    她信忠诚。


    长公主曾在她最黑暗的时刻给了她一条命。她知道,世上没有白要来的东西,彼时,她愿意拿她的所有,包括过去、当下、未来,与长公主交换。那时她浑身上下只有一种颜色,名为仇恨。


    可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


    现在,她仍然相信忠诚,却也开始相信爱。


    至少,长公主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人心不是只有一种答案。


    从前,复仇是她所坚信的正义,就算付出任何代价也绝不后悔。而今,她曾经所选择的立场告诉她,也决定着她,也许她这一生都是不会自由的。


    她的心如千刀万剐在发痛。长公主别过头去,再也没看她。


    这种不以为意的眼神,好像燕览本就是和长公主一样的人,无须长公主再多做解释,她就会言听计从。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泥沼之中,不断陷入,却无从后悔当初踏入泥沼的决定。


    也许她本就是一个坏人,谈“爱”这种东西,太奢望。


    燕览松了拳头,不再去想。


    只去思考着从此事脱身后,要如何继续追查马元挚和可能存在的第三人。


    以及——宛平曾夭折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