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问朝堂上的事，她知道，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屋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和檀香，温暖而安详。


    谢怀瑾捉住了她正在上药的手，将她拉入怀中。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她身上那令人心安的气息，尽数吸入肺腑。


    “微薇。”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洗尽铅华的疲惫。


    “嗯。”她在他怀里，轻轻应着。


    “京城的风云，我累了。”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带着几分叹息，几分释然。


    “从十三岁起我便生活在北境。如今，皇后倒了，我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沈思薇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臂，回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安抚着他那颗看似坚不可摧，实则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谢怀瑾收紧了手臂，继续说道：“我想去北境，去那个离天空最近、离阴谋最远的地方。”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向往。


    “我想看着我们的孩子，”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仿佛这个词汇对他而言，还有些陌生，却又充满了甜蜜的重量。


    “在广阔的天地间策马奔腾，自由自在地长大，而不是在这朱红色的宫墙下，从小就要学习如何看人脸色，如何算计权谋。”


    沈思薇从他怀里抬起头，那双沉静的眸子，在烛光下亮得惊人。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憧憬，也看到了那份只对她展露的，渴望安定的脆弱。


    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那笑容，足以融化北境最深的积雪。


    她握住他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你守国门，我守着你。”


    她的声音不大，却无比坚定。


    “谢怀瑾，你去哪里，家就在哪里。”


    翌日，他们将这个决定告诉了谢老夫人。


    这位在京城风雨中熬了一辈子的老人，听完后，非但没有半分不舍，反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捻着手中的佛珠，浑浊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笑意。


    “好啊……这京城，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你们爹……都被它吃了。如今能离开，是天大的福气。”


    老夫人拉着沈思薇的手，轻轻拍了拍。


    “孩子，北境虽苦，但心安。以后，你们就在那儿，好好过日子吧。”


    镇国公府的宁静，只维持了一夜。


    翌日天还未亮，沈思薇便起身，亲自为谢怀瑾熨烫好一身寻常的锦袍。


    没有朝服的繁复，亦无铠甲的冰冷，只是一身柔软妥帖的月白，衬得他愈发挺拔如松。


    “今日，要去辞行了。”她轻声说，指尖抚过他袖口的暗纹。


    “嗯，”谢怀瑾握住她的手。


    “先去见大哥，再去拜别外祖母。”


    沈府门前，依旧是那般车水马龙。


    只是如今，再无人敢对镇国公府的马车，有半分不敬。


    沈文斌早已等在门口，见到二人下车，快步迎了上来。


    “国公爷，薇薇。”他拱手行礼，眼中带着几分复杂。


    “大哥，不必多礼。”谢怀瑾虚扶一把，态度温和却不失威仪。


    书房内，三人对坐。


    沈文斌亲自为他们沏茶，茶香袅袅，冲淡了几分离别的伤感。


    “昨日朝堂之事，我已尽知。”沈文斌放下茶壶，叹了口气。


    “国公爷此举，乃是急流勇退的大智慧，文斌佩服。”


    他看着自己的妹妹，那个曾经在沈家受尽委屈，如今却已是镇国公夫人的女子，眼中满是欣慰与愧疚。


    “薇薇，大哥……对不住你。从前，是我糊涂，未能护你周全。”


    沈思薇摇了摇头，眼眶微红：“都过去了，我们也不碧再提！”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推到沈文斌面前。


    “这是我配的一些调理身子的药丸，大哥为国事操劳，还需保重自己。日后这沈家……怕是也要你一人支撑了。”


    沈文斌看着那瓷瓶，手指微微颤抖，他知道，妹妹这一去，再见便是遥遥无期。


    他郑重地收下，哑声道：“此去北境，天高路远，万望珍重。”


    “大哥亦然。”


    从沈府出来，马车径直驶向了李家。


    外祖母早已等在了门口，一见沈思薇，那浑浊的老眼立刻就红了。


    “我苦命的薇薇啊……”老人家拉着她的手，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外祖母，我回来看您了。”沈思薇跪在老人膝下，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腿上。


    谢怀瑾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孙婿谢怀瑾，拜见外祖母。”


    “好，好孩子，快起来！”外祖母连忙让他起身，拉着他的手，又拉着沈思薇的手，将它们叠在一起。


    “怀瑾啊，我们薇薇，从小就吃了太多的苦。如今，老婆子就把她，真真正正地交给你了。北境冷，你要多疼她，多护着她，别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外祖母放心，”谢怀瑾的承诺，掷地有声。


    “怀瑾在，便无人能伤她分毫。”


    老人欣慰地点点头，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已被摩挲得温润的平安符，塞进沈思薇手里。


    “这是外祖母去庙里给你求的，带在身上，保你和怀瑾，一世平安顺遂。”


    那不过是一个最寻常的布包，里面装着几道符纸和一些米粒，却重若千斤。


    沈思薇紧紧攥着它，泪水终是忍不住，滚落下来。


    “外祖母，您要保重身子，等……等我们安顿好了，就让外祖父回京，到时候您就可以和外祖父团聚了！”


    老人笑着泪光闪烁：“好好好，外祖母等着！”


    辞别了亲人，剩下的，便是君臣之间最后的博弈与默契。


    回府的路上，谢怀瑾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神情却不似在亲人面前那般放松。


    沈思薇为他揉着太阳穴，轻声问：“接下来，要如何向陛下开口？”


    谢怀瑾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他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之前我请辞时，并未提及家眷。这是留给陛下的余地，也是对他的试探。”


    “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