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贵女们，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纷纷回头，脸上挂着看好戏的神情。


    沈思薇的目光，却穿过了这层层人群落在了大殿中央。


    她的婆母，此刻正孤零零地跪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在她的身旁，是一地狼藉的青花瓷碎片。


    而高踞凤座之上的皇后，脸上满是阴沉的怒意，显然是刚发作完一场雷霆之怒。


    轩辕晴则站在她身侧，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刺眼得让人作呕。


    那一瞬间，沈思薇的眼眶倏地红了。


    她松开搀扶太后的手，快步上前，没有一丝犹豫地拨开人群，在谢夫人身旁重重跪下。


    “母亲！”沈思薇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浓浓的心疼。


    “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她伸手去扶，谢夫人却死死按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阻止与担忧：“思薇，不可胡来！”


    “胡来？”皇后像是终于找到了新的发泄口，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思薇，怒极反笑，“好一个沈思薇！你还知道回来？本宫还以为，你得了太后的青眼，便不将本宫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了！”


    “臣妇不敢。”沈思薇垂下眼帘，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臣妇只想请问皇后娘娘，我母亲究竟犯了何错，竟要受此屈辱？若她当真有错，思薇身为儿媳，愿代婆母受过！”


    “你？”皇后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旁边立刻有见风使舵的贵妇站了出来，指着地上的碎片，尖着嗓子说道：“谢少夫人，您可看清楚了！谢夫人她……她失手打碎了皇后娘娘最心爱的雨过天青云纹瓶！那可是前朝的贡品，价值连城啊！”


    沈思薇的目光扫过那些碎片，心头一片雪亮。


    她一个字都不信！


    婆母出身江南秦家，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见过？


    她行事向来沉稳端方，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无缘无故地打碎皇后的心爱之物？


    这分明，就是一个早已设好的圈套！


    “打碎了就是打碎了！”轩辕晴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指着谢夫人，满脸的刻薄与恶毒。


    “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在我母后面前摔东西，这便是大不敬！按宫规，理应重罚！”


    “大不敬？”沈思薇缓缓抬起头，迎上轩辕晴的目光，清冷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惧色，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左右不过一个花瓶而已。”


    她的声音清清泠泠。


    “皇后娘娘富有四海，奇珍异宝无数，想来不会为区区一个死物，便与我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过不去吧？物件碎了，我们照价赔偿便是。娘娘何苦为此动怒，甚至要对为国戍边的功臣家眷动用仗刑？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大梁皇家，气量竟还不如一个花瓶大？”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沈思薇是疯了吗？她竟敢当众指责皇后气量小？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这是在指着皇后的鼻子骂她！


    “放肆！”皇后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扶手，厉声喝道。


    “你这刁妇！巧言令色，藐视宫规，还敢顶撞本宫！来人啊！给本宫掌她的嘴！”


    立刻有两名身强力壮的嬷嬷应声而出，面色不善地朝着沈思薇走来。


    谢夫人大惊失色，一把将沈思薇护在身后：“你们敢！”


    然而，那嬷嬷的巴掌还未落下，便被沈思薇一把攥住！


    她冷冷地看着那名嬷嬷，眼神凌厉如刀。


    “谁敢动我？”


    那嬷嬷被她的气势所慑，竟一时动弹不得。


    皇后见状，更是气得脸色铁青：“反了！真是反了！沈思薇，你当真要与本宫作对到底吗？”


    “臣妇不敢与娘娘作对。”沈思薇松开手，直视着凤座上的皇后，一字一句地问道。


    “臣妇只想知道，今日之事，皇后娘娘究竟要如何，才能消气？”


    “如何消气？”皇后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她指着谢夫人，声音尖利刺耳。


    “很简单！让这个老东西，结结实实地挨上二十仗！这事，就算过去了！”


    “是不是非要打人不可？”沈思薇轻声问道，眼底的光芒，却冷得让人心惊。


    “是！”皇后斩钉截铁。


    “好。”


    沈思薇点了点头。


    她对着皇后，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既然如此，这二十仗，便由臣妇来代婆母受了吧。”


    “不行！”谢夫人立刻阻止，声音都急得变了调。


    “思薇！这怎么可以！”


    沈思薇却反手握住婆母的手，轻轻拍了拍，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皇后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轩辕晴早已兴奋地叫了起来：“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母后，就打她！狠狠地打！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众人都心知肚明，长乐公主这分明就是在泄私愤。


    一时间，同情、怜悯、幸灾乐祸的目光，齐齐汇聚在沈思薇身上。


    在她们看来，这个刚刚才得了太后青眼的谢少夫人，今日怕是要在劫难逃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哭泣求饶，或者等待太后出面解围时，沈思薇却再次抬起了头。


    她看着皇后，声音不大。


    “臣妇愿受此罚。”


    她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


    “但臣妇有一个请求，恳请皇后娘娘恩准！”


    “请娘娘下令，将臣妇拖到这承恩殿外，当着满朝文武家眷的面，公开行刑！”


    什么？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皇后和轩辕晴都愣住了，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听沈思薇继续朗声说道：


    “其一，臣妇身份卑微，见识浅薄，今日冲撞了娘娘，理应受罚。请娘娘以臣妇为戒，让这满园的诰命贵女都看看，皇后娘娘是如何铁面无私、赏罚分明，也好让大家日后都引以为戒，不敢再犯！”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重与决绝。


    “臣妇前几日侥幸救了太后娘娘，心中一直惶恐，唯恐福薄，承受不起这天大的恩情。臣妇愿以这二十仗的皮肉之苦，为太后娘娘祈福！为我大梁江山祈福！”


    “若臣妇一身伤痛，能换来太后凤体安康，能换来我大梁国泰民安，更能彰显皇后娘娘您母仪天下、心怀社稷的仁德之心……”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皇后，嘴角，甚至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


    “那臣妇这顿打，挨得心甘情愿，挨得荣幸之至！”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被沈思薇这番话给震住了！


    这……这哪里是认罚？


    这分明就是将皇后架在了火上烤！


    打她就坐实了皇后为了一个花瓶，公然殴打太后的救命恩人！


    这打的不是沈思薇，是太后的脸面！


    最毒的是，她还将这顿打，上升到了为太后、为江山祈福的高度！


    不打？刚刚皇后亲口说的话，岂不是成了放屁？


    而她这个皇后的威严何在？脸面何存？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小辈用几句话就逼得进退两难，以后还如何统率后宫？


    一瞬间，皇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沈思薇，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吞了一万只苍蝇，堵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恶心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