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可以是一个人决心和诚意的体现，但也可以是走投无路时的表演。你大哥今日之言，七分真，三分假。”


    沈思薇睁开眼，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谢怀瑾为她分析道：“七分真是真在他确实对目前的处境不满，也确实被轩辕霈的许诺所诱惑。而他最终选择拒绝，也确实是因为顾念你和你们的母亲。那份挣扎与悔恨，是真的。”


    “那三分假呢？”沈思薇追问。


    “假在他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完全被动、无辜受诱惑的位置上。”谢怀瑾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轩辕霈是什么人？一只在暗处蛰伏的毒蛇。他会无缘无故去找一个无权无势、声名狼藉的罪臣之后？他看中的，不是沈武宣的状元之才，而是你，沈思薇。”


    沈思薇瞬间明白了。


    “他是想通过拉拢我大哥，来离间我们兄妹，从而孤立我。而最终的目的有可能是对付你？”


    “不错。”谢怀瑾赞许地点了点头。


    “你大哥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去了。这说明，在他的潜意识里，依旧渴望走捷径，渴望摆脱困境。今日被我们撞破，他的誓言，有很大一部分是被逼到绝境的应激反应。真心有，但能维持多久，要看他的心性能否真正磨炼出来。”


    谢怀瑾握住她的手，继续道：“所以，从今天起，我们不能完全信他，但也不能完全推开他。轩辕霈既然已经盯上了他，就不会轻易放手。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点。”


    “怎么利用？”


    “让他成为我们插在轩辕霈身边的一双眼睛，一双耳朵。”谢怀瑾的嘴角，勾起一抹腹黑的弧度。


    “一条被逼到绝境、又发过毒誓的忠犬，有时候，比一条真正的忠犬，更好用。因为他不敢再背叛，也背叛不起。”


    沈思薇听着他的分析，原本混乱的情绪也渐渐平复。


    是啊，她不能再用单纯的亲情去看待这件事。


    身处这漩涡中心，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可能成为敌人手中的利刃。


    她靠在谢怀瑾的怀里，轻声道：“怀瑾，谢谢你。”


    谢怀瑾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


    夜，三更。


    京城万籁俱寂，唯有打更人的梆子声，遥遥传来。


    城南，一处不起眼的茶楼早已熄了灯火，唯有后院一间雅室，还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谢怀瑾端坐于窗前，身前一盏孤灯，将他冷峻的侧脸映照得轮廓分明。


    正静静地注视着窗外那轮残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沈武宣一身常服，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看到端坐的谢怀瑾时，眼神复杂。


    “将军。”他躬身行礼。


    谢怀瑾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像是裹着夜的寒气：“坐。”


    沈武宣依言在下首坐下手。


    白日里在状元府的对峙和泣血的毒誓，至今仍在他脑中回响。


    他不知道，这位杀伐果决的妹夫，深夜急召他来，究竟所为何事。


    是为了……进一步的敲打和警告吗？


    谢怀瑾给他倒了杯茶，才缓缓的开口。


    “白日里的毒誓，我听见了。”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


    “但我不信誓言，我只信行动。”


    沈武宣心中一凛，猛地抬头，急切地辩解道：“将军！我沈武宣对天发誓，绝不会伤害思薇！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最亲的人！”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眼中是毫不作伪的真诚与悔恨。


    他怕，怕谢怀瑾不信他，怕这个唯一的妹妹，也彻底对他关上心门。


    “是么？”谢怀瑾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既然如此，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沈武宣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道：“将军请讲！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万死不辞！”


    “我要你，不仅要去见三皇子，”谢怀瑾的声音压得极低。


    “还要答应他。”


    “什么？”


    沈武宣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不！这不可能！”他失声叫道。


    “我……我已经发过毒誓！我怎么能……怎么能出尔反尔！”


    “坐下。”谢怀瑾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沈武宣的腿像是被钉住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又坐了回去，只是身体依旧僵硬，眼中满是抗拒。


    谢怀瑾慢条斯理地道：“你以为，轩辕霈找上你，是看重那你的才能吗？”


    沈武宣不解地看着他。


    “我的人查到，三皇子近期在京郊大营和富庶的江南两地，动作频频。他借着赈灾和清剿水匪的名义，似乎在偷偷招兵买马，豢养私兵。”


    “豢养私兵……”沈武宣喃喃自语。


    身为读书人，他比谁都清楚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谋逆！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他现在缺的，不是钱，不是人手，而是朝中，尤其是军中，一个有分量的、能为他所用，又看似与他毫无关联的棋子。”


    谢怀瑾的目光冷冽，“而你罪臣之后，急于摆脱困境，又是我谢怀瑾的大舅子。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沈武宣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了轩辕霈的意思了。


    这分明是想将他当成一枚扎在谢怀瑾和沈思薇身边的棋子！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沈武宣浑身冰冷，后怕不已。


    “我需要你，”谢怀瑾的声音将他从恐惧中拉了回来。


    “假意投靠他，成为他信任的人。帮我弄清楚，他的兵力藏在何处，粮草囤积几许，具体的部署又是什么。”


    沈武宣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的妹夫。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与谢怀瑾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他以为的投靠，是背叛。


    而谢怀瑾眼中的投靠，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无间之道！


    这不仅仅是胆识，更是格局！


    是一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绝对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